第一百九十七章夜鬥

靖王的目光隨着雲裳的手指落在圖上另一處,微微凝眉,半晌才道,“此法雖然有些兇險,卻也並非完全不可行,只是若是真想這般做,便定要將這一帶的百姓安置妥當,莫要以他們之姓名冒險。”

雲裳眯着眼笑了,笑容似濃霧中透出的一絲光亮,溫柔和煦,她還未說出口,他便已經知曉她的打算,這樣的感覺,倒還真是不耐。

“此法不過是我一個備用之法,詳細情形只怕還得等我去細細探查了之後才能決定,若是逼不得已,必須用這樣的法子,我會提前做好籌謀的。”雲裳笑眯眯地道。

靖王點了點頭,似嘆息一般地道,“我不知曉你此次這般跑到這康陽城來究竟是好是壞,只是,只怕你這鋒芒,卻是應當收斂一番的。此前皇上對你母妃和你並不忌憚,只是因爲你外祖父是個通透之人,在你母妃成錦妃之後沒多久,便辭官歸隱了,你母妃沒有多身後的家族背景,對你父皇造不成威脅。只是如今你嫁給了我,若你鋒芒太露,你父皇……只怕是要懷疑的,懷疑你與母妃是爲了拉攏我,才嫁給我,只是想要讓我扶持小皇子登位。”

靖王說完,才緩緩地看了一眼雲裳的神色,見她似乎有些恍惚,才又輕聲笑道,“許是我多慮了,你也別太過害怕。”

雲裳卻搖了搖頭,嘴角的笑容帶着幾分苦澀,“王爺並非多慮,實則,早在來鳳城,也許更早的時候,父皇便已經對我起了疑心。”見靖王有些意外地望着她,雲裳擡起手攏了攏耳邊的發,笑着道,“父皇是一國之君,他多疑也是尋常,我雖然有些失落,卻也能夠理解,王爺放心,我自會小心。”

其實,雲裳不曾想到的,反而是靖王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心中倒是有些感觸,都言靖王冷酷,若是靖王真的對她不上心,這一番話是完全沒有必要說的。一方面,若是雲裳還是前世的雲裳,只怕便會以爲靖王是存了挑撥離間的心思,自會對他疏離幾分。二則,若是靖王還存着謀奪皇位的心思,自己愈是鋒芒畢露,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父皇對她起了疑心,連帶着,對錦妃和晨曦都會漸漸起疑,這樣一來,靖王纔有機會。

想到這兩層,心中便忍不住泛起絲絲溫暖來。

晚上子時左右,雲裳與靖王剛歇下不久,便聽見淺音走了進來,站在屏風之外稟報着,“王爺王妃,方纔暗衛來報,說齊將軍寫了書信,並傳信給了軍中親信,暗衛劫來一封,奴婢覺着此事重大,萬不得已來擾了王爺王妃休息,還請王妃過目。”

此前靖王便已經說過,在這軍中,所有的事情雲裳做主便是。

雲裳聞言,便掀開被子站起身來,拿了一件大氅披了,繞出了屏風,接過淺音手中的書信,一面拆開來,一面朝着書桌走過去。

待走到書桌後坐下來的時候,信已經差不多看完,雲裳微微一笑,眼中帶着幾分冷意,“狗急跳牆了。”

說着便擡起眼望向淺音,“去將我的衣裳拿來吧,順便叫一百暗衛準備。”

淺音應了聲,先出了營帳傳了話,才又走到一旁的箱子中拿了一套月白色衣衫,朝着雲裳走過來。雲裳蹙了蹙眉,笑着道,“今晚上說不定是場硬仗呢,別穿這廣袖長衫了,拿一套方便行動的吧。”

淺音愣了愣,便明白了雲裳的意思,連忙又回身拿了一套衣衫,給雲裳換上了,剛換好衣裳,便聽見暗衛稟報的聲音,“王妃,暗衛已經準備妥當。”

雲裳點了點頭,“寅時行動。”

外面應了一聲,便沒有了聲響。倒是屏風後傳來靖王的聲音,帶着幾分淡淡地倦意,“寅時還早,如今不過子時,先過來再歇會兒吧,我過會兒叫你起身。”

淺音便站在雲裳身邊,聽着這話,面上帶着幾分戲謔地望着雲裳,笑容滿面地道,“是啊,王妃,還有一個多時辰呢,王妃還是先去歇會兒吧。”

雲裳面色微紅,狠狠地瞪了淺音一眼,卻也並未反駁靖王,讓淺音先退了下去,便又繞到屏風後,似是察覺到她的到來,靖王便睜開了眼望向她,揚起一抹笑來,“一個跳樑小醜而已,你莫要這般緊張,先歇着吧,待到了寅時我再叫你便是。”

雲裳點了點頭,將大氅解下放到一旁,卻也並未脫衣裳便鑽進了被窩之中,靖王勾了勾脣角,往裡面挪了挪身子,伸出手來將她攬入懷中,便又閉着眼睡了過去。

雲裳愣了愣,還是有些不習慣這般突如其來的親暱,僵着身子,卻聽着靖王的呼吸漸漸平緩,似是睡了過去,便才緩和了幾分,閉着眼,不一會兒也睡着了。

待雲裳睡了過去,靖王才又睜開了眼,眼中閃動着幾分冷漠的光芒,翻了個身,伸出手捂住了雲裳的耳朵,聲音輕不可聞,“去將齊府的幾位夫人都齊三公子綁了,送到城中的落腳點吧。”

一聲輕聲的應答聲傳來,靖王才鬆開了雲裳的耳朵,閉着眼攬着雲裳又睡了過去。

寅時還未到,靖王果真便將雲裳喚醒了,雲裳翻身下牀,披上大氅,出了營帳,便朝着營中西面角落中一處不起眼的營帳走去,那本是原先軍中軍妓的住所,因着雲裳來了之後,不喜軍中有軍妓,齊朗面上不好違抗雲裳的命令,便令人將原本住在軍中的妓子都遣散了。

雲裳與淺音一同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營帳旁,便聽見裡面傳來輕聲交談聲,正在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正是齊朗的聲音。

“這康陽城總歸還是我齊朗的天下,你們跟着我自然是不會錯的,如今那妖女自恃美貌,將營中許多將領勾引了,想要壓制於我,簡直是癡人說夢。既然來了這康陽城,我可管不着她是什麼王妃還是什麼人,便別想着完好無損地離開。”齊朗似是咬牙切齒,對雲裳恨之入骨,聲音帶着讓人有些不適的毒辣。

下面便立馬有人道,“只是如今靖王也在營中啊,聽聞靖王武功天下難尋敵手,若是被靖王發現了……”

齊朗冷冷一笑道,“靖王不出三日便會離開這康陽營中,往涇陽而去,因爲,今日下午的時候,探子來報,夏國的華國公到了涇陽城外的夏軍駐紮營地,華國公可是夏國的老將,他既是過去了,那涇陽原本的守城將軍分量便明顯不夠了,涇陽的守將是張琪,早前便是靖王的手下,靖王定然是要去支援的。”

華國公到了涇陽外?雲裳有些吃驚,爲何她並未聽說此事?

只是齊朗既然能夠在康陽橫行這麼多年,應當不至於這樣的消息都會弄錯,想來只怕是確有其事了。

華國公……雲裳微微蹙眉,那可是靖王的外祖父啊。

屋中的聲音打斷了雲裳的思緒,“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再無顧忌了,末將早就看不慣了,不過一個看起來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便在那裡對着軍務大事指手畫腳,將軍說想要如何做?末將定當竭力配合。”

齊朗的笑聲帶着冷意,“如今是在戰場之上,想要讓一個人消失,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最保險的一種,自然是讓她死在戰場之上。夏軍這幾日看似風平浪靜,只是據探子回報,夏軍的軍師每日都會出去到處晃一圈,只怕是在準備着下一輪的進攻。到時候一旦上了戰場,我便會想方設法地將她留在我身邊,到時候,兩軍交戰之時,我會安排你們在後面主要作爲弓箭手掩護部隊進攻,你們隨時等着我的手勢,我手勢一下,你們便朝她放暗箭,箭上摸上毒藥,到時候定要讓她在劫難逃。”

淺音拉了拉雲裳的衣角,雲裳回過頭去便瞧見淺音朝着她努了努嘴,似是在詢問她是否行動,雲裳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直接走到營帳門口,掀開營帳門口的氈子,冷冷一笑道,“騎將軍的主意倒是打得十分不錯的,實在是佩服佩服。”

營中一衆人等聽見這個聲音紛紛變了臉色,雲裳剛一踏進營中,便聽見不停有拔劍地聲音響起,雲裳望向齊朗緊繃着的臉上,笑容淺淡,“我倒是不知,齊將軍竟這般看得起我,竟然想出了這樣的法子來對付我,齊將軍果真好手段。”

齊朗聽聞雲裳這般說,便知曉她定然將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聽了去,面色在燈光下變換了好幾番,才咬着牙,笑了開來,笑容有些猙獰,“王妃來得正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本來還想着讓王妃好生享受幾日安穩日子,既然王妃已經來了,那末將便也不客氣了。只是不知道,王妃爲何未將靖王帶上呢。”

雲裳知曉齊朗心中對靖王還是有幾分忌憚,便笑了笑到,“王爺此番來康陽不過是來探望於我,既然我是這康陽營中的監軍,很多事情,自然應當由我自己來解決,我也不能總是活在靖王的庇護之下不是?而且,對付齊將軍,有我便足夠了。”

“哦?”齊朗聽聞此言,眼中便閃過一抹驚喜,冷冷一笑道,“王妃倒真是十分自信呢……”

“嗯?自信?”雲裳搖了搖頭,“論自信我比不上齊將軍,我相信的,不過是我身後的這一百名暗衛軍罷了。”

暗衛軍的實力,在那日夜襲之時,齊朗便已經見識過,自然是知曉的,方纔只瞧見雲裳一人,只是齊朗卻是知曉的,雲裳定然不會這般大意,當真一個人便來了,身後定然是有暗衛相護的。此時聽聞雲裳報出的數字,卻笑了開來,“我當王妃準備了幾百上千人呢,原來不過區區一百人,若只有一百人的話,那王妃只怕便輸了。”

齊朗的話音一落,雲裳便聽見外面傳來整整齊齊的聲音,似是無數人將手中長槍放到地上發出的聲音,雲裳閉上眼聽了聽,才緩緩睜開了眼,“齊將軍大半夜的召集上萬人人侯在這兒,莫非是意欲謀反?”

齊朗聞言,似是聽見了好笑的笑話,笑了半晌,才道,“王妃在說笑了,這康陽營中本就是我齊朗的天下,王妃今日便莫要想着王充和劉華帶人來救王妃了,那兩人,至少今兒個晚上,他們只怕是醒不來的。末將倒是挺佩服王妃的,來康陽不過月餘,便已經收服了兩員大將。”

“齊將軍好奇我給那兩位將軍許了什麼樣子的條件嗎?”雲裳聽見齊朗這般說,卻是笑了開來,“我向他們承諾,不管這場仗最終結果如何,齊將軍都不會再呆在康陽城。並且,告訴他們,若是他們表現得好,便讓他們去靖王麾下。同樣的話,對今日在場的各位也有效。”

齊朗見雲裳即便到了此時卻仍舊不忘策反他身邊的人,眼中便更是冷了幾分,“王妃的算盤打得十分精呢,只是王妃怕是忘了,我在康陽城中已經幾十年,這康陽城中,這營中,絲絲縷縷,許多關鍵的東西都握在我手中,我出了事不要緊,若是我出了事,手中的東西流傳了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這話,似是炫耀,又是對身邊這些人的威懾。雲裳自然知曉,齊朗想要在康陽坐穩這個位置,定然手中也握着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作爲制衡這城中和軍中的根本。雲裳此前選中王充和劉華,便是因爲此,王充與劉華,算得上是孑然一身,家中並無親人,能夠給齊朗的把柄也少。

雲裳目光灼灼,還未回答,齊朗卻突然發難,趁着雲裳未注意,便朝着雲裳撲了過來,淺音一直留意着營中的動靜,見此境況,便連忙往前衝了兩步,攔住了齊朗的進攻,與齊朗纏鬥在一起。營中其他人見狀,也欲上前,雲裳卻猛地開了口,聲音比方纔大了許多。

“齊將軍爲何不問問,我手中又握着什麼呢,今日我來,並不想要置將軍於死地,只是希望將軍能夠放下對我的成見,我們一同齊心協力對抗敵軍,待戰事結束,我定然稟明瞭父皇,爲將軍請功。”

齊朗哈哈大笑,卻帶着幾分不屑,“那末將多謝王妃了,只是末將這人脾性怪,不喜歡屈居人下,特別是不喜歡聽一個女人發號施令。”

雲裳聞言,便冷冷地笑了一笑,退後了兩步,看着與淺音打鬥的齊朗,聲音又微微拔高了幾分,“允盛十九年六月,齊將軍之子齊豫之因看中康陽城東一個女子,遂打死了女子的父親,強奪了女子,養在齊府別院之中。允盛十八年十二月,齊將軍壽辰,康陽城首富劉世恩送黃金萬兩作爲賀禮。允盛十七年十月,齊將軍的弟弟齊年因賭博輸了上萬兩白銀,卻不願意給錢,遂叫人殺人滅口。允盛十六年五月,齊將軍爲七夫人賀壽,將康陽城中的百名乞丐關在籠子中,叫乞丐互相鬥毆給七夫人觀賞,死傷近百人……”

齊朗猛地停下了身子,目光冷冷地望着雲裳,“王妃果真厲害,竟然連這些陳年舊事都能夠一一翻出來,不知道意欲何爲?”

雲裳笑吟吟地望着他,“方纔我便說過了,我只是想要齊將軍放下對我的成見,我們齊心抗敵。”

齊朗眯了眯眼,笑容中帶着幾分冷漠,“王妃既然想要末將心服口服,便應當拿出一些能夠讓末將信服的本事來,我們這些粗人,唯一崇尚的便是武力。今日,末將倒是願意與王妃比試比試,若是王妃能夠打得過末將,末將自然言聽計從。”

雲裳眸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齊將軍所言當真?”

齊朗仰起頭來,眼中帶着幾分得意,他早便試探過許多次了,這個靖王妃,確實不會武功,此前王妃生病之時,他便暗中詢問了來齊府診治的大夫,大夫便說過了,靖王妃的脈象虛浮,且有些混亂,確實不會武功,且身子較爲虛弱。

一個人,即便再會裝,也定然騙不過大夫的手,會不會武功,在脈象中總會有些體現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齊朗高聲道,目光帶着幾分輕蔑地望着雲裳。

雲裳沉吟了片刻,笑着道,“此處地方狹窄,不是個比武的好地方,將軍不如與我一同移步校場?便請來營中士兵與王爺作證如何?若是我輸了,我便再不管營中之事,若是齊將軍輸了,便應下我的條件。”

齊朗自雲裳一條一條地說出他以及他家人做過的那些事情時,便知道今日只怕是不能夠輕易地殺了這個女人了。聽她這麼一說,便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在大傢伙面前比武,不管如何,自己也不可能找藉口傷了她的性命,只是她的條件實在誘人,齊朗沉吟了片刻,便點了點頭道,“好。”

雲裳點了點頭,轉身對着營帳外道,“傳令下去,令所有將士校場集合,去主營之中將王爺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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