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都懶得從地上起身,因爲此時的林四,對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威脅。
她知道他遲早能恢復實力,但絕不是現在。任何人的經脈突然變成那樣後,都需要一個漫長的適應過程。
至於那經脈究竟能不能用來修煉,其實仍然是個未知。
現在的他,沒有天印之力,也沒有什麼靈力,完全就是個普通人。當然,他的身體強悍無比,或許就連一般的極境修行者也不是他的對手。
畢竟,除了身體之外,他還有一手精妙無比的劍法。
只是很可惜,他那把大劍早已沉入大海之中了……
現在的他,和她已經暫時不在一個層次。
對面男子似乎也已經發現了這一點,因爲他根本看不出尹漓的實力,他直覺感到對面的女子很不好惹。
隨後,他更是面色大變。
他仔細審視起自己的雙手雙腳,甚至開始用手用力揉着自己的臉。
彷彿,這身體讓他很意外,很陌生。
他眼內再度充斥起了濃重的不可思議,他整個人彷彿瞬間失去了一切的力氣。
他沒有繼續盤問尹漓,而是喃喃自語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尹漓的眼神終於變了,她發現,這件事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
於是她帶着試探意味的問了一句:“連山?”
尹漓的問題,並沒有得到任何肯定的答覆。
對於她的問題,面前的男子的迴應,只是一雙冷漠的眼神。他看向她,簡直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已經足夠了,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連山終歸沒有林四那般狡猾靈動,而且和她打交道還是第一次,完全沒有什麼防備之心。之後的掩飾,實在是太過生硬了。
最初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他眼內明顯閃過了驚訝,閃過了警惕,甚至還閃過了一抹殺意。
尹漓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但她能看得出來,他似乎是真的不認識自己了。
她知道林四最初其實就是連山,之所以會變成林四,是因爲那次失去了之前的記憶,所以性格重塑了。
難道,這次他又變回來了?甚至,還失去了之後有關林四的所有記憶?
這……怎麼可能?
她已經不知該用怎樣的心情來看待面前這個人了,她必須要知道真相!
她知道連山在變成林四之前的那一刻,正在被劍宗某些人追殺。
那麼,此時的他露出那種危險神色,其實也是正常的。因爲此時的他,恐怕覺得自己是一個被追殺的‘逃犯’。
任何一個認出來他來的人,都可能被他當成敵人。尤其,他現在已經沒有了修行者該有的靈力。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她已然無法完全確定。
於是下一刻,她再次對他做出了試探。
“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喲,劍宗正在滿世界找你,至於原因,你應該很清楚吧?”
他的眼瞳縮了縮,失去了靈力之後,他沒有大喊大叫,沒有崩潰瘋狂,其實已經很難得了。哪怕他這冷靜,很可能是僞裝出來的,也依然難得。
然而這追殺的消息,顯然還是給他帶來了沉重的壓力。他不再開口,只是用沉默表達着自己的態度。
他不想繼續這場談話了,
“再告訴你另一個噩耗……”尹漓顯然沒打算就那麼結束試探。
“唐小芷死了喲。”
這句話,顯然是謊言。
然而換作尹漓來說,林四來聽的話,他現在絕對不會像對面這個男子一般只是閃過一抹不解,隨後又是那一成不變的淡漠。
尹漓確實很有可能得到一些林四所不知道的消息,畢竟在林四心目中,她是近乎無所不知的人。
而林四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哪怕明知這很可能是騙自己的,哪怕真的是刻意要演戲,此時也該結束了。
他對唐小芷的在意程度,從那次去他們家‘作客’,她就已經能夠看得出來。
那是他真正的軟肋,如果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還能繼續不動聲色的繼續演戲,那他就不是林四了。
現在他們之間,並非什麼生死關頭,也並非不演戲就無法活下去的危急時刻。
所以,他真的不是林四了……
而另一方面,如果他還留有林四的記憶,那當她說出劍宗還在追殺他時,他應該會反駁的。
不是因爲他知道之後的事實,而是因爲此時的連山,是二十歲的身軀。當年的連山,只有十五歲。
林四當然應該知道這個破綻,如果承認下來,無疑是很蠢的。
可他還是默認了,那是因爲他現在真的是連山,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五年前。
儘管他對自己的身體變化感到無法接受,但他還是沒能看出破綻。因爲他不確定這是來到了幾年後,還是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種異變。
他根本沒有和尹漓打過交道,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短短几句話,對方看似在告訴自己一些消息,但實際上卻只是在試探他。
哪怕他只是閉着嘴,什麼都沒說。
山洞內出現了長久的沉默,最終還是連山打破了沉默。
“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以後會知道。”
“這裡是哪裡?”
“我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
“呵……”她嘴角浮起了一抹譏誚笑意。
“再見。”他大步轉身,向着山洞外的雨幕行去,彷彿直接就放棄了繼續探究。
然而下一刻,他就陡然出現在了尹漓的身前三尺,他的動作完全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顯得快速無比。
他的右手已經虛握成了爪狀,而那隻手的最終目標是尹漓那修長的玉頸。他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從揮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直奔那一個目標,無比之準。
他的眼神已經變得無比冷酷狠厲,完全不在乎這出手會否會傷到這個漂亮到了極點的女人。
他終歸,還是選擇了出手,哪怕他沒能看穿她的修爲。
有些東西,他一定要弄清楚,眼前這女人顯然知道許多自己想要的東西。
如果用嘴問不出來,那就掐着她的脖子,用其他手段問出來。
他雖然已經失去了靈力,連一個修行者都不算,但他終歸有着那具強悍無比的身體,同時還有着當年連山的招式意識。
他這普通人的一擊,已經相當於極境水準。事實上,他逃離劍宗之前,也只是極境後期而已。
只可惜,他偷襲的人是個天境中期高手。
而且,是對後來的他無比了解的天境中期高手。
僅憑身體力量,他再快也快不過破境高手,畢竟破境已經是人力所能達到的極限。而現在沒有靈力的他,根本無法完全調動出這具身體該有的全部力量,又哪裡稱得上什麼極限。
更何況,他現在面對的是天境呢……
蓬!
他的右手在距離那脖頸還有一尺之距時,被一隻柔軟的衣袖直接抽了開來。而後他整個人都因爲那一抽而脫離了地面,不受控制的半空轉了個圈,最終重重跌落在地。
他並沒有感到多麼疼痛,這具身體最爲強悍的地方,或許就是堅實程度了。
只是此時的他,哪裡有心情爲這個而驕傲?
對方自始至終,都只是坐在原地。面對自己的偷襲,她連站起來都不需要……
他的心已經徹底沉了下去,面前這紫衫女子的實力,強得令他完全無法再生出對抗之心。
這是破境?破境後期?還是天境?
他就地一個翻滾,遠遠脫離了她的身邊,隨後纔有些疑惑的發現,對方並沒有追擊過來。
在他的認知之中,自己都已經出手偷襲了,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了。對方應該出手懲戒自己,甚至是殺死自己纔對。
一時間,他的目光變得凝重而又疑惑。
他這所有的表現,全都落在了尹漓眼底,她忽然閃過了一抹失望。
“我要休息了,你可以離開了。”她淡淡道。
連山最終離開了這裡,衝入了雨幕之中的山林內。
一直到他徹底離開,尹漓紫瞳之中的光芒才終於變得幽暗了下來。
曾經她之所以會對林四另眼相看,就是因爲懷疑他是連山。那時候,她對這個天賦接近自己的同齡天才,充滿着好奇之心。
那時候,她覺得連山應該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和自己相似的人。但很可惜,那時候出現在她面前的,是連極境都不到的林四。
完全沒有什麼所謂的門派弟子形象,反而像個狡詐的無賴。
然而現在,當真正的連山站在她面前時,她卻失去了原本的興趣。
她此時最大的念頭,就是林四真的死了。
雖然他的身體還活着,他自己也還活着,但林四死了……
他依舊站在自己面前,但卻已經變成另一個人了。
一個……彷彿已經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如果他現在是林四,或許她已經在努力說服自己,放棄掉之前的恩怨。之後成爲陌路之人,是敵是友她都不願去想。
因爲林四內心也揹負了許多東西,他們是一對被命運捉弄的,同病相憐的可憐蟲。
然而,他成了連山。
憑什麼?
憑什麼自己那樣痛苦,那樣徘徊,那樣猶豫,他卻可以那樣一聲交代都沒有的隨便消失?
變成了另一個人,所以殺了瑤瑤和素秋師叔的仇,就那樣了結了嗎?
然後以連山的身份,繼續毫無痛苦,毫無歉疚,毫無負擔的快活生活。以連山的天賦,他甚至能再次變成什麼所謂的強者,再次震動一方?
憑什麼?他憑什麼能那樣?
憑什麼只有自己一個人要活在煎熬之中?憑什麼自己要對所有人感到愧疚,要獨自承受所有的痛苦?
而他,卻可以重新開始……
他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沒有付出該有的代價!
以她的聰明,當然知道林四之所以變回連山,並不是他自己所想要的,因爲他本該極度想要回到月國,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人。
然而此時的她,卻根本不願去想那麼多了,她腦海內剩下的只有一個念頭。
自己,該怎麼處置他?
是了,他不可能就那麼永久消失!
就像當年他出現後,連山消失了一樣。而今連山出現了,所以他纔會消失不是嗎?
想要將他揪出來,只能抹除連山。
這一刻,雖然她臉上依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容,但那笑容卻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