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五天之後，這場看似永遠不會得出結果的談判才終於結束。
最終的協議依舊還是雙方各讓一步，月國方面不得涉足十方樓內部事務，所謂的派人進去監察這個組織更是不可能了。
而相應的，十方樓也會加深和月國方面的聯繫。
在於月國合作的這段時間，他們會盡量不再以對外封閉的神秘方式出現，他們會和月國人共事，共同聯手執行某些任務。
也許將來，月**方高手，暗衛與十方樓刺客爲某個行動而並肩作戰的畫面會很常見。
至於其他細則，自然是更加繁雜。
林四已經決定，回去後就從軍方以及暗衛之中抽調一批能手，組建一個專門處理此類事務的部門。
結束了談判之後，他也將啓程回返月國了。至於十方樓這邊會怎麼安排各個分堂以及分部的具體任務，這已經和他無關了，那是若若和遊魂等人的事情。
臨行之前，他特意見了見那位乾紫分部的首領。
這是一名年過六旬的破境後期老刺客，並沒有什麼陰險狡詐的眼神，尖刻狠厲的面容，如果不是熟知他的身份，或許林四第一眼都會將他當成一個慈眉善目的普通老頭。
談判時，這位被其他人稱爲鶴角的老頭也曾給林四製造過一些困擾。但在單獨見面時，他眼內卻不可避免的浮起了戒備和恭敬。
這或許是他謹慎的本能，面對實力遠遠超出自己，可能威脅到自己性命的強者時，他這種人往往會顯得很沒有安全感。
林四找他過來，並沒有什麼特殊目的，只是爲了閒談，因爲當年慕哲平和聶河都是出自他的乾紫分部。
他只是想從他的口中，聽到更多次那兩個人的名字。
對於那個時期的慕哲平，鶴角並沒有多深的印象。如果不是慕哲平後來聲名鵲起，恐怕他對這個被判定爲死亡的叛徒仍然是一無所知。
乾紫分部的人太多了，類似慕哲平那樣的青衣刺客，原本就驚動不了他。
他所知道的，也只是後來那些下屬回憶的些許細節而已。
但對於聶河，他知道得可就多了。
當年的聶河本就是乾紫分部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刺客，甚至被另一名破境刺客收爲了弟子。鶴角當然見過他，更何況聶河之後叛出十方樓時，捲走了大量的丹藥和寶物，那時候他對聶河是恨之入骨的。
而現在，盤踞在彌羅山中的聶河等於是和乾紫分部做了鄰居，鶴角時不時還得親自抽身去拜會他一下，儼然一副老友模樣。世事變幻，着實是令人感慨萬千。
“那個傢伙，現在還好麼？他天天都在忙些什麼？”
鶴角心道，現在還能毫無顧忌稱聶河爲那個傢伙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
“聶河大人還好，據我所知，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山間修煉，吸日月之精華，收萬物之靈氣，感悟山川河流草木……”
“睡覺就睡覺，何必爲他說得這麼動聽？”林四一臉好笑的打斷了他。
“嘿……”鶴角自己也不禁感到莞爾。
“他沒有出去過了嗎？”
“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的。”
“他和藍嵐還好麼？”
“這個……”
“還是隔三差五的吵架？”
“是的。”
“小藍海也長大了吧？”
“咳，是的，很……可愛。”他似乎在搜腸刮肚，找着詞來形容。
對於這個幼年就加入了十方樓，早已泯滅正常感情的老刺客而言，‘很可愛’這三個字或許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說出口，以至於聽上去很彆扭。
他自己心內也在暗暗腹誹，你什麼都知道，還問我做什麼？
以你們的交情，想要見一面又有什麼難的？
而且，怎麼光問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不問問他現在的實力，不問問北谷一族現在有多少高手，也不關心他們會不會重新出山幫你？
其後的時間，林四就連聶河那個小舅子藍奇都沒有漏掉，全都打聽了一個遍。他看起來，似乎只是單純的對他們感到好奇而已。
一直到鶴角離開，他依舊沒有收斂嘴角那絲輕快笑容。將來大戰結束之後，自己會去那個傢伙的老窩作客的。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他離開時，若若和遊魂兩人爲他‘送行’那一刻爲止。
“你好像，真的是故意支開我。讓我留在這裡，就是故意讓我和她天各一方對嗎？”
總部之外的茫茫沙海之上，只有他們三人，劍宗長老已經提前回月國。
若若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就連遊魂都能聽懂。到了今天，他當然知道唐小芷在若若心目中有着不一樣的地位。
當年他們針對唐小芷的計劃，如果不是因爲若若，根本就不至於失敗。
面對她的質問，林四一臉好笑的搖了搖頭：“我支開你做什麼？你現在是十方樓首領，又不是我女兒，我又限制不了你的行動。”
嘴上這麼說，內心他卻是暗罵不已，這個女人真是有點不可理喻了，唐小芷是自己的女人，怎麼弄得好像在偷人一樣，還得躲着她？
如果不是她一直在保護唐小芷，到今天也沒變，林四早就無法忍受了。
他早已打算好了，這次回到月國，第一件事就是和唐小芷成婚。
反正這女人還得在十方樓總部忙一陣子，畢竟十方樓也是一個龐大的組織，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這一兩個月內，她都有的忙的。而之後，她同樣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閒下來。
更何況，他現在確實覺得若若有些危險，一直放在唐小芷身邊，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這女人和他認識幾年了，他至今仍然摸不清她的某些想法。
殘涅自從那天被她帶走之後，到今天也沒有出現過一次，林四也不清楚他怎樣了。
她能對自己的師傅和親生父母下手，那誰敢保證她將來某天會不會因爲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對好姐妹唐小芷動手？
“你最好別騙我。”對於唐小芷的事情，她似乎有着超乎尋常的執着，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提起這件事了。
換作其他事情，她不可能會這樣咄咄逼人。
林四險些被她氣笑了，他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你是不是有病？她究竟是我女人，還是你女人？就算我不存在，你能給她什麼？讓她跟着你一起和那些刺客打交道嗎？天天看你們怎麼殘忍殺人？”
向來在他面前伶牙俐齒的若若突然語塞了，她似乎是第一次面對這個問題。
“我……我可以讓她遠離那一切，給她一個安靜的地方……”她努力找着理由。
“是麼？讓她一輩子不和別人打交道？你覺得那樣對她公平嗎？你爲她着想過嗎？還有，別忘了你現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險，你自己哪天橫死不要緊，會不會牽累她？”
林四隻覺得無比的可笑，自己現在究竟在說些什麼？這是在排除情敵嗎？可她明明只是個女人。
意想之中的激烈反駁並沒有到來，面前的黑裙女子忽然軟化了下來。
“可是我好想她……你能不能，讓她過來陪陪我，哪怕只有一個月也好……反正她也知道我是十方樓的人了。”她語氣之中，帶上了極爲罕見的哀求。
到了這一刻，林四終於發現，她對唐小芷的感情或許不是自己那種愛，但在意和依賴的程度卻完全不遜於自己。
她很孤獨，需要一個不設防，能說心裡話，瞭解她，關心她的朋友陪伴她，僅此而已。儘管這對一個刺客而言，顯得有些可笑。
她原本早已習慣了孤獨，根本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的，但現在……
林四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在學園之城剛認識唐小芷時，老慕說過的那句玩笑話。
‘這個女孩只認可了你這一個同齡的朋友。在你的世界裡，她沒佔多少分量，但在她的世界裡，你佔的分量……’
時至今日，唐小芷已經有了許多其他朋友，老慕，聶河，葉弘，謝少英，紀冰雲，扶搖，素姐，茜茜，北谷族人，藍嵐，若若，以及明城那些街坊先後都成了她的朋友。
她早已不再孤單，但她最親密的朋友若若，卻並非如此。
一個人如果只有一個朋友，那會怎樣？林四無法領會這種感情，當他有閒情思考這種問題時，他身邊的人早已漸漸多了起來。
但想來，應該會不太一樣吧？至少，會更關心一些吧？
因爲除了她，也沒有其他值得關心的人了呀……
莫名的，他的惱怒憤懣忽然煙消雲散。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十方樓和月國相隔太遠了……她也有她自己的事情，弦城現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你真爲她好……反正你們又不是永訣，你以後還是有機會去弦城看她。”
他柔聲勸慰着她，卻無法阻止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失望，越來越落寞。
以至於林四不得不生硬的轉移了話題，他像是忽然想到一般笑着問道：“對了，殘涅呢？你最後將他怎樣了？”
“死了。”
“啊？我記得，你不是說要留他一命嗎？”林四故作驚訝的叫道。
“我給了他機會，讓他逃亡了三次，逃掉就可以活命。但可惜，他三次都被我找出來了，我只能殺掉他。”
“這……你這是什麼怪規矩？要殺就殺，何必弄得這麼麻煩？”
“他是我的師傅，當然要隆重一點嘛。”
“你怎麼總是做這種多餘的事情，將來別因爲這種習慣而意外翻船。”
“謝謝你的關心，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她似乎失去了繼續說話的興致。
望着她漸漸消失在夕陽沙海之中的窈窕背影，林四輕嘆了一口氣。
旋即，他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遊魂。
“他們師徒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如果我記得不錯，殘涅對她應該很關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