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和聶河的談話被許多人所看到,但卻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無論是此時親密交談的唐小芷藍嵐,還是衛軒藍翎衛以及北谷族人都覺得,他們兩人應該有着說不完的話吧?
然而事實,卻和他們所想的並不太一樣。
林四和聶河之間,並沒有互訴離別衷腸,也沒有傾訴什麼內心感受,甚至連這些年的經歷都沒有多談。
這同樣……還是他們之間的特殊相處方式。從認識那天開始,他們並沒有互相說過多少心裡話,甚至連修行都極少會交流。
對於聶河而言,或許惟有慕哲平才能讓他偶爾袒露一下心跡。雖然這並不代表他和林四的關係,不如和慕哲平那麼好。
“那個傢伙還活着麼?”
雖然聶河沒有提到名字,但林四卻知道,他說的一定是慕哲平。
在外人眼中幾乎算是一體的‘上陵三鬼’,其實並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樣同吃同住不分彼此,他們之間也從未許下過什麼‘不離不棄,爲兄弟兩肋插刀,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甚至相互間往往還會伴隨着爭吵和嘲諷。
但另一方面,他們戰鬥時那匪夷所思的默契程度,沒有極高的信任和了解,又哪裡做得到?
“怎麼,你也想他了?”林四不禁打趣道。
聶河不屑的撇了撇嘴:“嘁,我要想也是想女人,只是那傢伙畢竟曾經和本大爺齊名,好奇他現在被甩開了多遠而已。”
“他現在是被甩開了很遠,但將來卻很難說,他那條路根本沒人走過,連我都無法預知了……”
提到老慕,林四眼內也不禁閃過了懷念之色,他很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卻又不敢去打斷他。
“他真的沒死?而且你還見過他了?”聶河愣了愣。
在問出這個問題時,他是沒抱多大希望的,畢竟如果林四見過慕哲平,那慕哲平早該出現了。
“不錯,我見過他,他現在就在碧瀾帝國。”
這件事到現在林四也沒對身邊任何一個人提起過,一方面是爲了老慕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覺得沒必要提。
但換成聶河,他卻覺得告訴他是理所應當的。
“那他爲何不跟你一起回來,難道你們決裂了?哈!我以前還以爲你會和他結婚,而不是唐小芷呢……”他滿臉的幸災樂禍之色。
林四沒好氣道:“你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麼東西?我沒帶他回來,是因爲他失憶了。而那正是他修行的特殊過程,他其實並沒有停止修煉止步不前。”
“什麼意思?”哪怕以聶河那散淡的脾性,也不由得被他這番話給勾起了興趣。
“許多修行者都知道貼近自然遠離俗世,那樣才更符合這個世界原本的規律,就像你們魔獸,正是這條路上的佼佼者,對麼?人類修士也是如此,俗世就像一層層厚重的塵灰,人爲的許多東西,將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遮蓋住了,所以他們想要追尋本質,往往需要超脫世俗。”
“你說得沒錯,確實如此。”
林四這番話,讓聶河不禁微微點頭,這其實算是他和林四認識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探討修行之道了。
“但老慕不同,他現在親近的就是俗世。”
“哦?這條路也能走得通?”聶河長眉一揚,話語之中透着濃濃的不可思議。
“爲什麼走不通?俗世真的是多餘的塵灰嗎?俗世豈非也存在於這個世界?世界本來的樣子又有誰全部看清過?即便看清過,又有誰能保證世界永遠一成不變?”林四的語氣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他就像是要迫切想要證明着某種理念一般。
“這世上任何東西都在不斷變化,世界就不會變化了麼?現在的世界,就是有着俗世的世界,無論人還是俗世,其實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我們看到的,其實就是真正的變化過了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什麼看穿不看穿,爲什麼一定要拋開俗世去看它從前的樣子?”
他的聲音很大,以至於遠處許多正在狂歡的人們都不禁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心道這兩人莫非又在爭吵了?
是啊,林四雖然修的是自然之道,但他從未想過要脫離俗世,他本就是個俗人。就像他曾經對劍主所說過的那樣,那就是他的堅持,不會絕情絕性超脫世俗。
聶河滿眼失神的望着他,林四這番話似乎終於觸動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悶悶道:“還不知道是對是錯呢,嚷得這麼大聲,你臭屁什麼?”
“哈哈,至少你現在無法反駁我!”
“我是懶得和你爭,所以呢,那傢伙現在還在經歷着什麼俗世?”他熟練的轉開了話題,他可不想看到林四在自己面前得瑟。
“是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不過我們還有許多年可活,以後會有無數在一起的日子。”
“誰要跟你這傢伙在一起了,別想再拉我去打仗了,我可不會再去了。還有,既然你連自己的親姐姐都不放心,那你還留在月國做什麼,早點散夥走人拉倒,傻不傻?就像當年的燕高揚,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憑你的實力,還怕離了月國就混不好了?”
林四要將唐小芷一家留在這裡,讓聶河來保護,自然會和他說明原委。
不過出乎聶河意料的是,這次面對他不留情面的擠兌,林四卻沒有像往常那樣針鋒相對。
他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去:“我要是能說走就走……那就好了……”
是啊,他是月國****啊,他還承載着父王月山以及月國無數百姓以及將士的期望呢!這和當年幫助龍燕,是完全不同的,月國是他自己的‘家’。
他恐怕永遠都沒有離開那個國度,沒有逍遙自在的那天了。今天的他,只是極爲短暫又極爲珍貴的一次忙裡偷閒而已。
因爲某些決定,他已經做出來了。
“你這個人,就是想太多了。這個世界又不是缺了你就不行,月國如果沒了你就不行,那隻能說明這個國度本就不該站到現在的位置。好好的一個劍客,學人家當什麼王子將軍,你這是沒事給自己找負擔,找罪受,腦子有病嗎?”
這話雖然難聽得很,但林四還是感到了無比的意外。
因爲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聶河這樣‘苦口婆心’的講着所謂的大道理,他甚至懷疑眼前的聶河是不是換了個人了。
他長吁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並不像之前那般壓抑了。
“謝謝。”他由衷道。
“莫名其妙,我罵了你,你還說謝謝,看來你真的發病了,而且病得不輕!”聶河怪叫了一聲,一臉避之不及的模樣跳了開去。
“是啊,我確實病了。不過有些東西不去承擔而選擇逃避的話,我會病得更重啊。”
“哈哈,姐夫和林大哥在這裡啊,你們在談什麼呢?加我一個好不好?”還不等聶河再反駁,不遠處藍奇已經搓着手一臉媚笑的湊了過來。
雖然今天見到林四後,他還沒有得到說話的機會,但現在他已經很熟練的將林四稱爲大哥了。
“怎麼,你想跟他一起去?”聶河斜了他一眼,不陰不陽道。
藍奇聞言大喜過望,聶河這話的意思……是他有希望離開這乏味之極的深山野林,跟着他們一起去揚名立萬了?
“咳,姐夫和大哥要是有什麼事要小弟去辦的,儘管開口啊,我藍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的胸脯拍得邦邦響。
“行啊,記得把這小子安排成前鋒營的士兵,每戰都讓他第一個衝鋒。”聶河嘿嘿怪笑起來。
林四哪裡看不出藍奇在想什麼,又哪裡看不出聶河的意思?
“好啊,我也很期待藍奇小兄弟在戰場上的英姿。”
藍奇的面色立時變得青白交加,戰場?前鋒營士兵?開什麼玩笑,藍奇少爺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受罪送死?
“咳,姐夫和林大哥還有很多大事要談吧,我就不摻和了,我先去那邊看看。”他一邊說着,一邊快步溜回了人羣之中。
……
就在這天夜間,林四孤身離開了彌羅山,而他的目的地,自然是紫星前線。至於藍奇,之後一直就藏在人堆中不願現身了。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他就不想打,然而當戰爭開始之後,他何嘗不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後退的機會了。
這場戰爭只會有兩個結果,要麼月國戰敗,要麼紫星被滅。
月國已經向前推進了數千裡,他們當然不可能就此退兵,白白吐出已經吃進嘴裡的食物。即便他們想放棄,神炎帝國也不會滿足。
而得到了神炎帝國幫助的紫星,自然也不會甘願就此損失大片疆土。
這場戰爭,誰都沒有臨時抽身而退的機會。雖然他有很多事情想要做,但眼前這一戰,他卻不得不繼續打下去。
當他回到中路戰場時,才發現眼前的局勢已經和自己離開前有了極大不同。他離開時,中路的月國大軍依舊佔據着絕對優勢,因爲之前延山城那一戰積累的勝勢太大了。
但現在,對面的神炎紫星聯軍已經重新集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