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時候下定決心和他融合的？”
“你去弦城赴會的消息傳過來那天，我本打算去那裡給你一個驚喜呢。但消息傳到碧瀾時實在太晚了，我趕到月國時，你都平安回彌羅山了，我便只好打道回府了。本打算……過段時間就去找你的。”
慕哲平無奈的攤了攤手，似乎是覺得撲空了一趟有些好笑。
他這番話，讓林四內心最後一絲埋怨也消失無蹤了。
慕哲平這番話讓他證實了剛剛的推測，之所以要過段時間，應該就是融合的後遺症還沒有解決。
“那我現在究竟該叫你林三，還是老慕？”
慕哲平啞然失笑：“無論是林三還是老慕都沒錯，不過我當然更希望你繼續喊老慕，難道你還擔心我會變成一個陌生人嗎？”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這些年……我不知道……”他漸漸現自己已經無法說下去了，最終只得深吸一口氣，以一種自己都無法明晰的情感輕聲道：“歡迎回來，老慕。”
“嗯，一切又可以重新開始了！”慕哲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內同樣是無比激動的色彩。
“你知道嗎，我現在的心情簡直好得快要爆炸！忽然覺得之前經受的那些痛苦，或者失去的一切都不算什麼了！因爲最終等來的，終歸還是最美好的結局！”
林四這番話是自肺腑的，他忽然覺得上天待自己終歸不薄。雖然‘失去’了月洛寧，卻也很快‘得回’了慕哲平。
“你失去的一切，我們遲早會奪回來！月洛寧……我會讓她品嚐悔恨的滋味！”慕哲平的雙拳不自禁的握緊，這句話他說得殺氣凜然。
“不用了。”林四連忙搖了搖手：“就那樣結束吧，畢竟我們都還在，這就已經夠了。”
“你真的甘心嗎？不會難受嗎？”慕哲平眼內有着濃濃的關切。
“沒什麼不甘心的，雖然我不信宿命，但那個位置或許本就註定屬於她，我不想做多餘的事情，也不想和她有瓜葛了。更重要的是你回來了，葉二哥和小英要是知道這個消息，只怕會高興死，你都不知道，我們每次聚會，他們倆都會不斷提你的名字……”
這一刻，原本的級強者忽然變得那般的絮叨，而慕哲平則是緩緩閉上了雙眼，彷彿在回想當年那一幕幕。
“葉二哥和少英啊……我們以後會重聚的，除了那個人。”
林四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有些不解道：“現在就可以啊，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嗎？對了，你爲什麼沒有變回原來的樣貌？”
“在你和月洛寧決裂之前，我是打算將來變回從前那張臉的，但後來，我有了新的決定。”
“什麼決定？”
“如果你還在月國，我自然要用慕哲平的身份迴歸月國，我們繼續一同並肩戰鬥，但既然月國已經和你無關了……”
哪怕慕哲平還沒有說完後面的話，林四還是猜到了他的意思。
“你不會是打算加入碧瀾帝國吧？難道你對這裡的印象很好，把碧瀾帝國當自己人了？”雖然只要是慕哲平的決定，他都會盡量去支持，但他卻很難理解這個決定。
“怎麼會，我這幾年的經歷也談不上多麼美好，尤其是某些人……”
是啊，他當初是怎麼逃離欣榆城的，是怎麼被派到第六兵團前鋒營‘送死’的，是怎麼被逐出第二軍事學院的，是怎麼開起三把刀商會的，又是怎麼出獄的。
雖然他在碧瀾一直都只能算是小人物，但經歷過的黑暗和骯髒卻並不少。無論官府的，軍方的，商場的還是民間的，幫會的……
這個國度，其實並沒有給他留下多麼美好的印象。
他本就不是碧瀾人，這種情況下，要說他對碧瀾帝國還能產生什麼親切認同感，那就真是有些無稽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留在這裡？”林四的眉頭皺了起來，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那還留在碧瀾幹什麼？
“你真的隱退了嗎？真的決定對外界一切都不管不顧了嗎？”
“爲什麼要這麼問？”
“我怕你將來會後悔，等到那天你想做點什麼的時候，卻現已經來不及。”
慕哲平這句話，讓林四不禁想起了尹漓離開彌羅山之前的那番話。
老慕他也是這麼認爲的嗎？他也覺得自己現在的隱退並非真的遵從本心，而只是故意冷眼旁觀？
“你讓我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在上陵山，那時候你也是勸我做點什麼，結果後來……你其實明明不喜歡那些事的，對嗎？”林四已經禁不住在苦笑了，如果當時他們沒想做那麼多大事的話，後來的一切會否不同呢？
他其實知道，慕哲平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並沒有什麼野心。和自己一樣，他同樣沒想過要做什麼大事。
“這一次和那次不同了，這次我不會勸你。當時是爲了存活不得不爲，而現在只是問你自己的內心，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方式，如果不問世事真的能讓你更快活的話，我隨時也可以抽身而退不是嗎？”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提前多做一些準備。”林四苦笑着搖了搖頭：“那你自己呢？你就沒有真正想做的事情，想過的生活嗎？”
“我有想做的事情，也有嚮往的生活，但說實話，我並不想看到玄羅大陸佔領這裡。據說那邊，還是奴隸制的世界？”
“沒錯，那邊在我看來就像地獄。”林四點了點頭，隨後他忽然驚喜問道：“你是說你本就願意爲蒼羅大陸而戰？你真正將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人了？”
以慕哲平從前的立場，他是不可能會有這種覺悟的。
那時候他雖然也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卻只是出於內心那一縷悲憫情懷罷了。無論如何，他是不可能會像月國人守衛月國，蒼羅大陸人排斥玄羅大陸那樣，有着天然而又本能的明確使命感。
從前幫月國打了那麼多的仗，只是因爲那是林四的選擇，而他願意幫助林四罷了。
換成從前的他，玄羅大陸打過來之後，他同樣會反擊，但那恐怕只是因爲林四選擇了反擊，又或者那些人驚擾了他。
否則，他很可能只會當一個過客。
“是的，我想我已經可以稱之爲蒼羅大陸的人了。雖然這些年過得不算美妙，但仍然不希望眼前的一切被強行毀壞。”
慕哲平的目光透過那垂落的嫩綠枝葉遙遙落向了那依舊還熱火朝天的演武場，落向了更遠處……
他忽然笑了笑：“至少身邊也有很多賞心悅目的人和事，不是嗎，這個世界還是值得我去喜愛的。”
林四再也沒有絲毫的反對之意了，既然是老慕真心想做的事情，那自己要給的惟有鼓勵和支持。
他笑眯眯揶揄道：“真想不到你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爛俗而又高尚的臺詞，這還是當年那個老慕嗎？不過不知爲何，我卻很高興，自己的兄弟終於和自己距離更近了。”
他這句話換作旁人可能聽不明白，但慕哲平卻知道他指的距離是什麼——從一個旅人，變成了和林四一樣的人。
他終於不再是以疏離的眼光看這個世界，而是真正投入了其中。
“這不正是你當年對我的期待嗎？迫切想要得到什麼，想要在某件事情上取得成功。甚至，是喜歡上某個女孩，爲之癲狂爲之流淚爲之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有能夠讓我動容的景緻，有讓我抱有期待的人，有讓我忘情投入的事情……”
林四慢慢張開了嘴，他已經聽得目瞪口呆了。
慕哲平這些年的經歷，在這次尋找他的過程中，他已經打聽到了一些。比如在第二軍事學院學習，比如開了那個三把刀商會，但也僅止於此了。
他着實沒想到，他竟然還真有了那麼多豐富多彩的過往。
呆了片刻，他才吃吃道：“當年那番話，我只是隨口說說的，你還真做到了啊……”
慕哲平聳了聳肩，一臉好笑道：“是啊，只能說世事實在太奇妙。”
“你竟然會有喜歡的女孩，是誰？還不快從實招來！”
林四簡直無法想象慕哲平這種人也會有那種情感，而且他剛剛說的什麼？爲之癲狂流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這種事他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還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位讓我動過心喲！”慕哲平得意的抖了抖眉，似乎在林四面前，某些原本讓自己心痛過，而且完全稱不上長臉的經歷也值得炫耀一番了。
“我的天吶！”
……
在林四面前，慕哲平不會隱瞞什麼，哪怕是當時的心情感受。
很快，林四便知道了他這幾年來的詳細經歷，無論欣榆城赤樓前線，還是第二軍事學院棲平城以及三把刀商會的過往，他全都原原本本告訴了林四。
而林四同樣將自己去玄羅大陸，和尹漓的那段經歷，連山的感受和變化過程，歸來之後月國一些不爲人知的隱秘事件和盤托出。
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他們都不會這般坦白，也不會這般冒失。畢竟有些秘密涉及到了其他人，透露出來甚至有些不尊重當事人了。
然而此時他們卻忘了守口如瓶，彷彿那個人就是另一個自己，自己只是將秘密告訴了另一個自己而已。
至於所謂的對方會利用這個秘密對自己不利，會泄露出去，這種想法和顧慮對他們而言是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