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川很快就看到了那四名天境高手,有一人已經死去,還有一人被劍宗大長老制住。至於另外兩人則是毫無傷,看來除去那名劍宗四長老之外,還是有人未背叛月洛寧啊……
連琴並不在場,是的,這種場面根本不需要他出現了。
他也看到了月洛寧,這位女皇陛下的氣色倒是好得很,別說是受傷,就連衣衫都沒有絲毫散亂之處。
因爲場中還有另一個‘月洛寧’,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容貌,就連那臉上的十字疤痕都如出一轍。
周子川已經不是修行者,感受不到什麼實力和氣息,但他猜得不錯的話,這個‘月洛寧’的境界恐怕也是元境。
只不過,這個‘月洛寧’的右臂已經齊根而斷,血流了一地昏迷不醒,幾名御醫正在加緊施救。
周子川終於明白她是怎麼做到的了,是啊,以月國的龐大,以連琴的手段,暗中找一個相似的‘替身’,再適當改動面部和身形的些許不同,強行提升亦或壓制到元境又有什麼難的?
而替身被制住,當然無法讓聖境高手投鼠忌器。
他也終於確認她確實是早就有了準備,就是故意等着某些人跳出來了。
月洛寧幽幽望着他,眼內既沒有憤怒,也沒有什麼得意和輕蔑,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一如既往的漠然。
周子川的罪名很快被一旁的太監一條條宣讀了出來,宦官干政、勾結大臣、結黨營私、圖謀不軌、擅自干擾前線作戰計劃、陰謀刺殺皇帝……
這些罪名已經足夠他死十次了,但他並沒有出聲。
他根本沒有大聲爲自己辯駁,沒有直言許多事情是月洛寧自己授意的,更沒有指責謾罵詛咒月洛寧冷酷無情令人心寒。
自始至終他都在沉默,因爲他知道那是多餘的。
曾經在華素素面前他痛哭流涕醜態畢露,爲的只是能活下去。而現在他同樣想要活下去,但很可惜面前的人是月洛寧而不是華素素了。
他很清楚,自己這次必死無疑,月洛寧不會刻意留着自己做什麼多餘的事情,她自始至終也沒有真正信任過自己不是麼?
決裂的這一天本就是遲早會到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分別而已。自己對她而言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月國能人很多,少了自己很快就會有更多人替代位置,而捨棄自己也更符合她眼前的利益……
他忽然現,再次面臨死亡的自己並沒有多麼的不甘和恐懼,很出奇的,他現在的心境異常平和。
沒什麼後悔不後悔,也沒什麼眼瞎不眼瞎的不是麼,至少自己已經因爲月洛寧而多活了幾年。
雖然將來的史書上很可能根本都不會有自己的名字,即便有也只會是罪名和罵名,甚至可能出現兩個名字,但此生似乎也不枉了吧……成王敗寇,僅此而已。
漫長的罪狀被宣讀完之後,場內出現了一段難言的寂靜,他們在等他自己認罪。哪怕即便不認罪,也沒什麼分別了。
他緩緩擡起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月洛寧。
一君一臣遙遙對視,彼此之間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和平靜。
直到即將被押下去的那一刻,他那張醜臉上才忽然露出了一個並不算好看的微笑:“其實,你是我真正喜歡過的女人……如果你不是林四的姐姐,該有多好啊……”
原本即將碰觸到他的侍衛齊齊頓住了腳步,場邊許多人面色一變,隨後便有人大聲呵斥起他來。
將死之人,竟敢輕薄陛下!一個太監,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他配嗎?皇宮大內這種討論國家大事的地方,說這些情情愛愛的污濁話語成何體統?難道他以爲這樣就能讓陛下心軟,讓朝廷法外開恩?
他難道忘了,他可是陰謀想要刺殺陛下的人,這句話簡直漏洞百出可笑無比。真是想不到啊,這個曾經紅極一時的元大人竟然如此天真,如此愚蠢!
周子川緩緩閉上了眼睛,耳畔那些聲音彷彿都突然抽離到了另一個世界。
沒有人知道他這句話是出自真心,還是爲了求活,爲了死前不受折磨而編造的假話,因爲月洛寧根本就沒有因爲這句話做出什麼特殊反應,更沒有追問下去。
“帶下去。”
她輕輕揮了揮手,而面對蠻橫架住自己的侍衛,周子川並無絲毫的抗拒,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三天之後,這月國朝廷和宮中又有一批人倒了下去,其中多是那些監軍大臣和監軍太監。
七天之後,周子川的人頭被送到了前線軍中。
……
就在這一天,碧瀾皇宮內也生了一件談不上小的事情。
“這,木將軍這是何意?”
已經全面主政的年輕皇帝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桌案上的兵符和徵北將軍大印之上,而是落在了前方的慕哲平臉上。
北方的戰事已平,正常情況下,戰事結束之後,領兵大將確實是需要回朝覆命,領取封賞的同時接受着民間百姓的頌揚。當然,他還需要上交兵符。
失去了兵符之後,雖然還能統兵,也還可以回北方戰區履職,但卻只能原地駐紮,不能帶大軍做大規模的調動了,除非生敵人突然襲擊等危急情況。
這也算是各國的慣例,否則常年在外的邊關大將哪裡能夠讓朝廷君臣放心,普通士卒又哪裡能分辨哪些出征命令是朝廷的意思,哪些是這將軍自作主張,哪裡能預料到真正的後果?
只是現在,慕哲平不光上交了兵符,還將徵北將軍的大印也一併交了上來,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有個詞叫做辭官掛印,交出大印,意思基本就是辭官了。
木三將軍擊敗了玄羅大陸的修士大軍,還爲碧瀾帝國收服了東煌宇海兩國,這當然是立下了天大戰功,現在天書策名將篇都已經將他排到了第三位。
他並沒有犯下什麼過錯,在許多人眼中,他飛黃騰達是指日可待的。即便是某些老臣也不得不承認,木三將來會否有盛極而衰兔死狗烹的那天不好說,但至少不是現在。
這個時候辭去徵北將軍之職,當然會讓人不解,碧瀾皇帝的反應一點都不誇張,因爲他身邊的幾名天境高手同樣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是來同陛下告別的,現在戰事已平,我今後想過過平凡生活,還希望陛下能夠應允。”慕哲平微微一笑,說出了一番辭官的標準辭令。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會主動稱臣了。
“這個,木三將軍怎麼能離開呢?”小皇帝連忙從桌案後方走了出來,他是滿臉的焦急與不捨:“將軍爲我碧瀾立下不世之功,現在若是離去,我碧瀾將會痛失擎天巨柱啊!朕不捨,碧瀾臣民亦會遺憾惋惜啊!”
“陛下的厚愛讓我心生感動,也愧對碧瀾百姓的期許,然而我本就志不在此……”
慕哲平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心內卻是暗暗冷笑不止。
他確實有去意,但同樣不是現在,那至少也該是林四歸來,連琴的隱憂被徹底解決之後了。在那之前,以木三的身份留在碧瀾掌兵,或許能對將來的許多事情起到幫助。
只可惜,他現在卻又不得不離開,因爲他對某些氣息的敏銳直覺,完全就不遜於周子川。
他回瀧嶽城已經十天了,確實也得到了豐厚的金銀器物賞賜,甚至還有一個侯爵之位。但也僅此而已了,到現在,這碧瀾皇帝都沒有對他的去向做任何安排,而是一直拖延不決。
這段時間,他在北部戰區的許多部將都得到了新的安排,有的提升了一兩級,有的回到了北部戰區,有的調到了朝廷軍部,有的調到了南面的赤樓前線,因爲碧瀾很可能會和月國有一戰了。
這個時候,他這位能征善戰的徵北大將軍竟然成了個閒人。因爲沒有朝廷的旨意,他是不能隨便離開的。
這看起來像是他功高震主了,然後皇帝開始忌憚他了,不想讓他回北部戰區繼續掌兵,也不想讓他去南面和月國作戰,免得又立下更多戰功,導致什麼朝中軍中不平衡之類的。
可慕哲平很清楚,這小皇帝的度量沒那麼小,目光也沒有那麼短淺。
就算功高震主也不是現在,他應該清楚自己對於碧瀾的意義,他至少要將自己留到解決月國這個威脅之後纔可能會漸漸有類似的想法。
他之所以會懸而不決,恐怕是因爲現自己就是慕哲平了。
這碧瀾皇帝本就不是個簡單之輩,否則他當初也不會那麼順利就扳倒那位太后了。要知道那位太后本就極不簡單,掌權十幾年更是難以撼動,可面對小皇帝層出不窮的手段計劃,最終還是不得不黯然退了下去。
這碧瀾小皇帝應該是早就有類似的懷疑了,畢竟自己身上的疑點實在太多了。雖然沒有公然展露過實力,但那帶着鮮明印記的指揮風格也能讓他聯想到慕哲平了。
而真要去查的話,有些東西還是能查出蛛絲馬跡的。
比如小云,在雲海學院的她曾經和木三老師關係親密,這在許多同學眼中並不是秘密。而順着姜嘉雲這條線倒着查回去,很快就能查出方嘉雲這個名字。
在碧瀾帝國的一些機密案卷之中,當年林四慕哲平容雨等人身邊還有個叫做方嘉雲的小女孩,這都是有記錄的。
而最後,上次阿四來雲海學院見自己和小云,同樣也沒有刻意避開誰,因爲他易容了。
那時候誰也不會聯想到他就是林四,可一旦確定了自己是慕哲平,那和林四完全一致的身形立刻就能成爲某些佐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