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炎回到王宮時,外面的搜捕並沒有因此而停下。
而當他見到天河國王時,對方正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的坐在王宮書房的主座上。
查炎輕易便能看出他的憤怒。
地面上,一隻名貴瓷杯甚至被摔得稀巴爛,天河國王桌前的地面上更是散落着許多紙張。
旁邊的宮女太監們,更是噤若寒蟬低頭髮抖,生怕他一怒之下,拿自己開刀泄憤。
以查炎對天河國王的瞭解,他並不是一個脾氣暴躁沉不住氣的君王。
難道是因爲沒抓到林四?可這些天不是一直都沒能抓到他嗎?
似乎,也應該習慣了吧?查炎心內默默想道。
見到他回來,天河國王面色一震。
“你怎麼回來了?抓到林四了?”
他記得,查炎從出宮帶人搜查到現在,尚且不到一個時辰。
這麼短的時間,除非是有了什麼結果,否則他應該不會回來。
“沒有。”查炎如實作答。
正要繼續開口,卻被天河國王打斷:“你手上捧着的,是什麼?”
他的語氣中透着萬分的驚訝,因爲他也認出來了,這不是尹漓的鐮刀麼?
查炎微微躬了躬身,將先前在青川外館內的經過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天河國王靜靜聽着,面色陰晴不定。
直到最後查炎說完,他才終於忍不住重重一拍面前的書桌,大怒道:“好一個月洛寧,好一個慕哲平啊!”
天河國王並不容易被矇騙,他很輕易的就能判斷出此事是月洛寧等人嫁禍青川人。
然而,知道這個又有何用?
他捫心自問,換成他是查炎,當時或許也只能做到那樣。
鐮刀是在那兩名青川修行者的房內搜出的,他們就有重大嫌疑。雖然大家都能猜到這是月國人嫁禍,但事涉尹漓,他們便不能草率的憑直覺結案。
沒有帶那兩名青川人回來受審,已經算是很給青川人臉面了。
但他們這麼做,卻免不了還是得罪了項堂。
先前的壞消息已經讓他憤怒不已,而現在想及於此,他更是怒火更甚。若非顧及查炎在場,他只怕會摔碎更多的東西。
畢竟,查炎可不是一般的臣子,他是天河國內爲數不多的破境高手。
這一刻,天河國王恨不得將月洛寧等人抓回來全部殺死。
“來人!去請天女殿下前來!”他向下方吩咐道。
事關尹漓的兵器,當然要請她本人來。
立刻便有一名太監如逃命般跑出了書房。
而查炎卻從先前那句話中,聽出了一縷迷惑。
“陛下爲何會提到慕哲平?”
如果他沒記錯,半個時辰前,自己去月國外館時,還曾見到了慕哲平,難道他有問題?
不得不說,這些天,慕哲平確實已經被各大勢力漸漸忽視了。
而就算是親眼見到,由於他那極爲平常的樣貌身形,加上總是站在人羣的角落一言不發的姿態,他也總是會被人無視。
若非當時大廳內月國人並不多,而查炎又極擅觀察,只怕他也想不起自己當時見過了以前只在畫像上見過的慕哲平。
因爲他太不起眼了。
聽到他的疑問,天河國王冷冷一笑:“其實月洛寧今晚說得沒錯,打暈太子的人可能還真不是林四。”
“是慕哲平?”查炎迅速明白了過來。
“沒錯!”
“爲什麼?有人看到他了?那爲何當時不上報?”
除非親眼所見,不然想要證明今夜的人是慕哲平還真不容易。
“今夜慕哲平也進宮了,宴會上,你可曾見過他?”天河國王淡淡道。
今夜的宴會,查炎並未出現在明處,但宴會大殿內的動靜,他可謂比任何人都要了如指掌。
“不曾,您是說他今夜進了宮,但是中途悄悄脫出了隊伍,潛入了王宮?”查炎有些難以置信道。
不怪他如此表情,今夜王宮的守衛都是他親自安排的。他自問從宮門外到迎賓殿,這一路堪稱不存在任何一個死角和漏洞。
就算他自己,只怕也沒辦法瞞過守衛的眼睛悄悄離開。
“沒錯,進宮前,他曾交上了自己的兵器。而當時的禁軍也清點了月洛寧那一行人的數量,一共二十人。進入主殿廣場前再次清點,人數依舊是二十。但是進入迎賓殿的時候,月洛寧這批人已經只有十九!”
“而且,直到現在,他那把刀也無人認領!”
查炎終於知道今晚的紕漏出在了哪,幾道關卡之間,並無聯繫。
迎賓殿的守衛,並不知道先前月洛寧這批人的數量是二十個,在確認他們並無攜帶兵器之後,便將他們放了進去。
而要發現這一問題,那只有等到宴會結束後,再次清點幾道關卡的名冊才行。
此時,對方該做的都早已做完了。
現在想來,太子遭襲時,所在的翰雲殿豈非正是通往迎賓殿的途中?
果然,天河國王緊接着就證實了他的猜測:“事發之時,翰雲殿的一扇窗沒有關上,就是這扇窗給了他可趁之機,而他潛入翰雲殿後,打暈了太子和司太傅,隨後再度潛出,向北逃竄而去!”
只要確定慕哲平進宮後悄悄脫離了隊伍,將視線集中到他身上,那這一切過程很容易就被查清。
包括他當時彈出去落在某個角落的小瓦片,現在都已經被找了出來。
甚至連他之後的行進路線,都被宮內禁衛之中的高手推測出了個大概。
“那這麼說,今夜的事,其實都是慕哲平所爲?和林四並無關係?”查炎感到有些荒唐,有些難以接受。
先前他還去月洛寧那搜查了一番,結果一無所獲。難道真相其實是今夜林四根本就沒出現過,而真兇慕哲平一直就站在自己面前不遠處看着這一切嗎?
“這一點暫時無法確認,但天女的鐮刀,很可能也是他盜走的。因爲他離開翰雲殿之後的行進路線,很可能就包含了天女的寢宮。”天河國王咬牙切齒道。
此時,他和查炎心頭都涌起了一股強烈的憋悶之感,這幾天他們的目標一直都是林四,但一直沒能抓到對方。
非但沒抓到,自從那晚之後,就連他的人影都沒能見到。
而現在,慕哲平這個他們快要遺忘掉的角色,竟然又狠狠打了他們的臉。這讓他們也不由感嘆,難道自己的時代真的快要過去了?
但這股憋悶感來得快,去得也極快,被挑釁和愚弄後的怒火迅速就填滿了兩人的心頭。
“我現在就去抓他!”查炎立刻轉身,就要帶人去月國外館。
他發誓,這次無論月洛寧舌粲蓮花,還是月國人的態度再強硬,他都要將那個慕哲平給抓回來凌遲處死,哪怕開戰!
天河國被玷污的尊嚴,需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
“你不用去了,他們已經出城了。”
他還沒有走出大殿,天河國王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了過來。
“什麼?”他猛然轉身,再次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天河國王。
出城?怎麼會出城?半個時辰前,他們不是還好好呆在月國外館內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出城了?守城的兵將怎麼這麼輕易就將他們放掉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離開月國外館時,月洛寧曾說過明日就離開天河,當時還祝他一路順風……
難道自己前腳離開,他後腳就離開了那裡?
“哼!”提到這個,天河國王明顯是餘怒未消,重重冷哼了一聲。
“一刻多鐘前,他們打斷了城門橫木,砍斷了吊橋索,衝出了南門。而當時南門的守將竟然絲毫阻攔都沒做,事後也沒有派人追趕!”
“這……”查炎無語了。
在暗罵守城兵將無能的同時,他也不由得想要爲慕哲平這批人擊節讚歎起來。
慕哲平應該是提前想到了自己會暴露,而自己一離開月國外館,他們立刻不顧任何顏面看法影響,直接就離開了臨嘉城。
爲此,就連正常緩慢打開城門放下吊橋這點時間,都等不及。
可見他們行事是何等的果斷,何等的堅決……
一旦離開臨嘉城,自己這方,再難以對他們形成包圍之勢。
大軍都囤積在了北方邊境,至今尚未撤回。
月洛寧這一行七百多人,全部輕騎簡裝,行進速度何等之快?而這七百人之中,有三名破境高手,十幾名極境,其他人也盡皆是精銳修行者!
前方的天河駐軍根本就攔不住他們。
對他們來說,現在向南回月國的路,可謂是一片坦途,即便派兵攔阻,也來不及了!
而就在此時,殿外有太監來報,天女殿下到了。
尹漓在進殿後不久,便很意外的見到了自己的鐮刀。
鐮刀這麼快便又失而復得,這讓她有些錯愕,而天河國王與查炎想她解釋的原因,更是讓她哭笑不得。
慕哲平的存在,她一開始就已經猜到了,但鐮刀被盜一事,絕對和林四脫不了干係。
畢竟,自己可是知道他從自己寢宮下面脫逃的秘密呢!
她原本以爲,林四會將自己的鐮刀帶走,哪怕丟到城外,哪怕故意拿去賣錢。
因爲這件事,她罕見的有些氣惱起來,盤算着該如何找林四算賬,順便尋回鐮刀。
別人找不到林四,但卻難不倒尹漓。
林四出城後,確實無人知曉他的位置,尤其他很可能已經找到遮蔽天印波動的方法了。
但他遲早會和月洛寧等人匯合。
無論是在天河境內,還是等月洛寧回到月國之後。
在他確認安全之後,應該就會出現。
再不濟,他遲早也會回到學院之城,他以爲偷了自己的鐮刀,就能這樣輕鬆結束嗎?
天河,青川,南齊這些勢力確實無法追入月國,但自己不同。
自己代表着心宮,哪裡不能去?他逃到天邊也能抓回來!
然而,現在在看到原本以爲會很長時間都見不到的鐮刀時,她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他的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