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本能的抗拒自己相信這個答案。
哪怕這其中其實已經有了許多巧合，但他們依舊在刻意忽略。
還是那句話，林四的自身修行實力已經很強了。即便他的天賦已經足夠被拿出來和尹漓相提並論，但那也應該是心無旁騖專注修行了十幾年纔有可能做到。
門派弟子之中，極少有既擅長修行，同時還擅長指揮戰鬥的人。
哪怕陸南這樣的年輕一代佼佼者也不行。
他們自幼，就沒有學過這個，他們一直耳濡目染的就是有關修行的一切事物。
哪個師傅會在教徒弟修行的同時，還教他排兵佈陣？
除非這個弟子在修行上並無出路，然而林四不同，他現在已經是舉世公認的修行天才。
不讓他專精修行，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而另外，門派內似乎也沒有這既能教修行，又能教兵法的人物。
最後……對面那個指揮的水準也未免太高了。
即便林四對指揮作戰有過涉獵，也不可能擊敗浸淫此道數十年的孔笙吧？
這也就是尹漓開口，換作其他人，恐怕已經被帳內衆人痛斥反駁了。
“漓兒，你這推斷……”素秋有些艱難的開了口，與其他人相比，她更在意尹漓提起林四的原因。
難道，他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
“師叔，您還記得當初天河君臣是怎麼評價他的嗎？”
“自然記得！”素秋不假思索的答道。
她當然是記得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尹漓認識了林四。
而尹漓這句話，也開啓了她塵封了一段時間的記憶。他還記得，臨嘉城大亂那晚，林四以區區元境實力，挑動了青川南齊涼月天河四方上千人的廝殺。
靠的，只是幾句空口白話而已。
事後天河君臣對他極爲忌憚，認爲他很可能成爲將來月國最有威脅的人。
這個評價，當時素秋倒並沒有感到不以爲然，那少年的所作所爲確實當得起。然而，也僅止於此了，區區東南邊陲小國，他即便成爲一國擎天巨柱又能怎樣？
不說別的，就是他們現在勒河城這三十萬人，都足夠滅掉月國幾個來回了。
他怎麼可能，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內，就蛻變成現在這樣？成爲了神炎帝國和各大門派爲之頭痛的，有能力改寫這場大陸最頂峰戰役進程的關鍵人物？
這變化未免太大，大得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他有指揮能力，非常卓越的指揮能力。早在兩年前，他就指揮千宋兩千人大破草原國上萬騎兵，當時他還只是極境的實力……”尹漓對於林四的作爲知之甚詳。
“你說的，是阜倫坡之戰？”宓元韻忽然脫口而出。
“是的。”
“那一戰我曾經特意研究過，據說指揮的人是千宋青王府二世子白景煥。”宓元韻簡簡單單一句話，便足以證明他現在的能力並不是憑空得來。
要知道，千宋和草原國的戰鬥，根本就引不起中部這些大國的注意，在他們眼中無非是小打小鬧而已。
帳內這些將軍甚至對這一戰聞所未聞，但宓元韻卻還能記起那一戰指揮者的資料。
尹漓意味深長的笑道：“那是千宋的官方辭令，爲的是保護他們三人。而後北谷一族在上陵山中的戰鬥同樣有他們的身影，現在庫寧城也是自從他們加入後才陡然發生了變化。你們依舊認爲，這只是巧合嗎？”
再也沒有人能說得出反駁的話語了。
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所能解釋得通了。更何況北谷一族和庫寧城大軍之中都出現了上陵三鬼，這一點他們其實早就注意到了。
他們只是心內拒絕朝這個方向猜測而已，如今被尹漓直接攤開，他們最終也不得不面對這個答案——林四還真的很可能就是對面的那個神秘指揮。
也惟有這個答案，才能將之前的許多疑團解釋通。爲什麼北谷一族和庫寧城會突然發生那麼大的變化，爲什麼打下仙江城後，他們會白白坐失良機……
“真是想不到……”
“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這還是人嗎？究竟是誰教導出來的……”
古子翰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沒想到，如果我當時晚一天攻打庫寧城，根本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上陵三鬼爲什麼會加入庫寧城大軍，其中的來龍去脈早已不是什麼秘密。聶河和藍嵐的關係，他當時也早已通過城內間諜得知。
他知道上陵三鬼其實原本只是路過庫寧城的，在上陵三鬼展露出極高戰鬥力，對他的攻城造成極大阻礙時，他就曾經後悔過。
只是現在看來，後面這一連串大敗，竟然全都是因爲那次城門偷襲而起啊！
如果當時晚攻一天，這三人早都離開庫寧城了，後面又哪裡會有這麼多事？
陸南和杜星緯等門派弟子面色各異，他們明白，自己等人在另一個領域，又被那三人遠遠超越了。
“鄂泰將軍挽救了我們啊……”樓海微微垂落雙目，語氣低沉道。
帳內衆人默然，如果不是鄂泰將林四打成重傷，那現在即便燕高揚爲主帥，對面軍中也一定會有上陵三鬼的身影。
他們也不敢保證一旦龍燕人戰事不利時，會不會重新啓用林四。而一旦這支大軍重歸林四掌控，在場衆人實在沒有把握還能打贏這一仗。
而現在，這似乎已經可以不用擔心了。
“我們要不要派人去刺殺他們？畢竟現在林慕二人都受了傷……”一名將軍忽然提議道。
“聶河和那黑裙少女也留在了仙江城，更何況仙江城還留了數萬大軍。”辛哲搖了搖頭，否決了這一提議。
說實話，誰都想永遠將上陵三鬼從這場大戰之中摘除掉。
但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他們四人的個人實力已經極強了，縱然林慕二人受傷，有聶河和若若的保護，一心逃命的話，天境高手也無法殺死他們。
而仙江城又是敵營，一旦傳出動靜，很快就會陷入無窮的圍攻之中。更何況他們馬上就要面對燕高揚的攻城，又哪裡能隨便抽調天境高手離開前線。
“此事從長計議吧，知道目標，遲早會有針對的方法。更何況燕高揚不一定能容得下他們。”
……
身處仙江城的林四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當成了神炎人的頭號抹殺目標。
距離被鄂泰所傷已經過去了七天，他的身體也在漸漸恢復之中，除了不能輕易動手之外，生活起居倒是已然無礙。
他的生活終於再度變得平靜起來，戰場上的血與火似乎已經徹底離他遠去。
他並不清楚前線的燕高揚打得怎樣了，因爲根本沒有再向他彙報這些東西。在仙江城留守的，都是燕高揚的人。
而他自己，也從未主動過問過。
前段時間連番的戰鬥，他當時倒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終於鬆懈下來後，他只感到濃重的疲憊。
不光是身體上，更有心理上。他每時每刻都需要爲了勝利而殫精竭慮，爲了手底下人馬的安危而費盡心神。
在姜戎和範仲遠等人眼中，他是談笑用兵，輕鬆自如。然而又有誰知道，他在背後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
他已經有去意了，他很想知道月國怎樣了，最後有沒有被南齊攻打？如果被攻打了，戰況又如何？
在這裡打仗，終究是幫別人打。
這裡的人無論對他好還是不好，都不會讓他真正生出歸屬感。
惟有月國的仗，纔會讓他真正覺得那是在爲自己而打的仗。哪怕，他不是月國人……
只可惜，那裡離龍燕實在太遠了，消息本就很難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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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東南小國的交戰，也很難引起大陸中部的關注。
不過另一方面，他又擔心自己這樣離去後，形勢會發生變化。儘管這好像是將自己看得太重要，但想要輕易放下又談何容易？
“據說前方的戰事並不順利，西面來了三十萬神炎援兵。”府邸的院落一角，慕哲平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他身側。
林四搖了搖頭，假意笑道：“你現在還關心這個啊？”
慕哲平聳了聳肩，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他很清楚，林四其實比他更在意外面如何了。
“無論如何，這也是我們努力過的成果，眼睜睜看着被人糟蹋，你真的能平靜？”
林四揶揄道：“你這傢伙，內心應該比我平靜多了吧？是不是又要慫恿我多打幾仗，提升什麼聲望，好爲你規劃中的那個不存在的勢力打下基礎？”
慕哲平啞然失笑。
“其實你想留下來的，對嗎？”他忽然笑着反問道。
林四本能地便向開口反駁，然而最終卻復歸默然。
“說實話，我其實不希望你真的幫助龍燕逆轉戰局。眼下的局面，反而是我最想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慕哲平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讓他的面色變了變。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慢，而且他同樣也是最瞭解慕哲平的人。
“沒錯，現在你在龍燕軍中的聲望已經足夠高。如果真要建立勢力，那最好的結果就是龍燕滅亡，殘兵和失去了家園的北谷一族一樣，前往月國投靠你，那樣我們能得到足夠的班底。”
“而再次一點的結果，是兩方陣營一直僵持。至於最壞的結果，就是龍燕陣營打退了神炎和門派陣營，那樣他們之後就不再需要你……”
慕哲平的話，如果被姜戎和範仲遠等人聽到，不知會作何感想。
之前的大戰中，他是僅次於林四的第二功臣。寶新城的戰鬥是他指揮的，後面伏擊嚴休的六十萬大軍，誘殺仙江城的鄂泰大軍，都是他和林四一同商討後才定下的計劃。
庫寧城衆將對他的擁戴和感激程度，幾乎和林四相當。
然而現在，這位第二功臣，竟然說出了希望龍燕滅亡的話語。完全無視了龍燕民衆受到的苦難，也無視了連日來的同袍情誼。
他的心，看上去甚至要比聶河更冷酷。唯一的不同，只是他從沒有反對過林四的決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