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面前的林四卻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局面之下。
眼前這些高手，他完全視若無物，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一般。
“呵，其實，我也不知道哦。你知道，四哥向來就很擅長得罪人，哈……”他無奈的浮了浮嘴角，露出了一抹怪笑。
他明明在自嘲，但每個人都從他話語中聽出了一抹自得。他的樣子，就像一個頑劣的孩童，在向朋友誇耀自己很會惹是生非一樣。
偏偏，他現在所處的場合，本該是無比緊張慘烈，無比的劍拔弩張。他現在本該如臨大敵，本該繃緊每一寸皮膚。
面對三十餘名天境，能夠笑得出來的人，着實不多。
“因爲第一天印。”無箴冷冷打斷了他的話。
他不想再聽他和謝少英之間那無關緊要的談話了，他想要早點聽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又是你啊，這段時間，我們好像很有緣吶……”林四輕嘆了一口氣。
他並沒有因爲無箴打斷了自己的話而生氣，他臉上反而浮起了一抹玩味的色彩。
是的，他和無箴，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
第一次是因爲聚靈陣，當時無箴和許多人一起來到了明城，想要逼他交出聚靈陣的陣圖。
第二次是因爲第一天印暴露了，當時他和白雲道另外四名天境高手一起，加入了對面的紫星大軍。
而現在，是第三次了。
“我保證，這會是最後一次。”無箴的眼神更冷了，儘管對面的林四沒有特意說點什麼，但他偏偏從那簡單的話語之中聽出了嘲諷意味。
是啊，雖然強者佔有更多在他看來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但有些事情，總歸需要粉飾一下表面。有些事，傳出去終歸不是那麼光彩。
更何況，他前兩次都被林四給打發走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從明城離開時，自己還邀請林四今後去白雲道作客。
現在想來，確實很是諷刺。
對面的林四並沒有提到那點事，或許他早已經忘記了那無關緊要的邀請。
“是的，我也覺得，這會是最後一次。”他自嘲般笑了笑：“只是，我原本以爲你們會放棄第一天印的，看來倒是我失算了。”
他也沒想到，那第一天印的事件，竟然會影響如此之大。
以至於，自己現在似乎已經變得舉世皆敵了。從面前站着的這些人之中，他幾乎看到了每個數得上號的勢力。
至於嗎……
“你還要繼續隱瞞下去嗎？第一天印可以修煉的秘密，早已傳遍了全大陸。”心宮大長老素清眼帶嘲弄的看着他。
啊，原來是這樣嗎？
林四終於恍然大悟，但很快就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
這個秘密，誰泄露的？
除了他們結拜那五人，以及容雨之外，知道這秘密的，似乎只有尹漓了。
但林四卻還是第一時間將她排除了，他相信她不會那麼做。她就算要對付自己，也不會那般不擇手段，更何況還是那句話，尹漓也知道慕哲平的第二天印。
他的目光，移到了素清身後的冷瑤身上。
“看來這次，還真是來了不少熟人啊。”
在這兩百餘人之中，他看到了冷瑤，看到了素秋，也看到了好久未見的許少嶽。
甚至，還有某個本不該出現在對面的人。
他的笑容，讓許多人心內很是不忿。因爲這不是她們所想象中的反應，這讓他她們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不舒服。
“你還在那嘴硬什麼？都死到臨頭了！這次誰也救不了你這魔頭！”冷瑤終於無法忍受那全然無所謂的目光，她恨不得立即撕裂他的僞裝。
林四在看到她之後，只是停頓了一瞬間，便移了過去，彷彿她根本就不存在。
憑什麼？憑什麼他到了這個時候，還這麼得意？他以爲他是誰？
他當年不過是個小賊，在尹師妹的刀下，他兩招都撐不過去，只能用點詭計。憑什麼後來能和尹師妹相提並論？被那麼多人追捧？
不過是仗着天印而已，失去了天印，他只是個廢物，給尹師妹提鞋都不配啊！
“你的天印就是我說出來的，怎麼樣，很恨我吧？這就是你當年打傷阿漓的下場，你會死得很慘……”她無比快意的說出了這句話。
“你這次來，是瞞着尹漓的吧？”林四終於將目光定格在了她身上，但對於冷瑤那句話，他卻彷彿毫不在意。
“我爲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你算什麼？阿漓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嗎？”她彷彿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整個人都突然癲狂起來，原本俏麗的臉蛋甚至變得有些猙獰。
如果她實力足夠，或許她早已第一個衝上去揮劍了。她已經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了，她希望他下一刻就徹底消失。
林四搖了搖頭，從她的話語之中，他已經聽出了想要的東西。
果然，她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他心內頓時欣慰了許多。
以至於他甚至有了閒心去逗弄冷瑤：“嘖，你對你的尹師妹，還真是情深意重啊，真是可惜了……”
“你閉嘴，你爲什麼還不死！去死啊！去死……”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冷瑤就大聲尖叫起來。
洞內衆人面面相覷，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
“行了，該到做正事的時候了。”素清冰冷的聲音打斷了衆人的遐思，一時間衆人這才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是啊，他們是來殺林四奪天印的。
於是下一刻，兩百多道目光重新聚集到了林四身上，每一道目光都蘊含着毫不掩飾的貪婪與殺意。
但是，卻沒有人出手。
誰都不想第一個出頭，而且這裡人太多，一旦戰鬥開啓就沒辦法停得下來。
林四很可能會在混戰中提前死去，第一天印是能掉落出來，但修煉之法呢？
沒有修煉之法，第一天印只能用來觀賞罷了。當然，同時還對應着那幾乎永不可能實現的集齊六片就可以晉入神境的傳說……
畢竟，當年心宮，無極殿，無上雲顛都曾短暫擁有過第一天印。那時候，這枚天印並沒有展露出什麼神奇之處。
這些人複雜的眼神，怎麼可能瞞得過林四？
哪怕他是剛剛纔知道一些事情，也依舊能推測出此時這些人的心思。
“你們爲什麼還不動手？難道還有什麼你們想要的東西？比如，天印的修煉之法？”他似笑非笑的環顧了面前衆人一圈。
這句話，幾乎讓在場每個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無箴的一顆心幾乎已經快要跳出心口，但林四說完這句話之後，卻忽然沉默了。
於是他只能故作鎮定道：“你肯說？只要你主動說出來，我可以做主，給你一個痛快！”
“不錯，只要你肯說，我們離去後，也可以放過你的親人朋友。”無上雲顛的伏光沉聲道。
“呵，真是相當有誘惑力的條件啊。”林四掀了掀嘴角，一臉嘲弄道：“你們是不是傻？既然我有你們想要的東西，那就證明你們在得到之前不敢對我下死手。嘖，連這都看不出來。我真好奇，你們是怎麼修到天境的？”
他根本就無所謂會否得罪乃至激怒面前這些人，而這句話一出口，立時讓場內所有人的面色變得陰沉無比。
很顯然，林四隻是在故意耍他們的，虧他們剛剛竟然還當真了。
“我保證，你會死得很慘！”無箴面色鐵青，聲音幾乎就是從牙縫內擠出來的。
“你會去陪你那位父王的。”伏光森然一笑。
林四臉上的笑容終於凝固了，已經不需要再問，他終於明白弦城發生了什麼。
“誰做的？”他輕聲問道
宋愷哈哈大笑：“當然是我們的人，哈哈，怎樣？你想報仇？據說你那位父王臨死之前，還真的指望你給他報仇呢。”
林四默默垂下了頭，他知道自己大意了。
是啊，自己在意的人之中，唐小芷身邊有若若，方嘉雲身邊有容雨，青娑身邊有大軍。月洛寧和華素素，自己也讓葉弘去接應了，唯獨父王月山……
自己一直覺得他根本不需要擔心，有時候甚至會把他當成一個強大的對手。卻從未想過，看似防衛森嚴的王宮，其實是擋不住太多天境高手的。
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了心痛如絞的滋味。如果不是有這麼多敵人在他面前，他或許會當場痛哭流涕。
在許多人眼中，他父王都算是個心性涼薄的人，哪怕對他姐姐月洛寧也是如此。唯獨對他，一直都只有寵溺。
得知母親死訊的那一刻，他並沒有想象中那般悲傷，或許是因爲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她，又或者他早早就已經有了那種心理準備。
但父親月山……
當他再次擡起頭的時候，臉上也再度洋溢起了笑容。
“他死後，局面由誰掌控？這種事，沒有熟悉後宮以及朝廷的人，根本辦不到。”他知道，殺死父王或許不難辦到，但事後怎麼收場纔是最難的。
而這段時間，弦城一直就沒有透出風聲，毫無疑問這是有月國人在配合。
“涼月親王，順便附贈你一條消息，你的天印能夠修煉，就是他傳出來的。”宋愷冷笑道。
他本以爲自己能看到一個崩潰了的林四，但林四的反應卻讓他很失望。
這麼快就從打擊中走出來了嗎？當年自己得知族弟宋泊之死時，可是痛苦了很久呢……
必須要給他加點痛苦啊，否則自己怎麼能痛快？反正，這些事情很快就會變得全大陸皆知。
他馬上就要死了，知道得再多，又有何用？只是在臨死之前增加痛苦而已。
“原來，是他啊……”林四幽幽出聲，他確實沒能想到這個人的身上。
涼月親王在月國尚且掀不起什麼風浪，又怎麼能搭上這些門派的線？他一開始就排除了他的嫌疑，只是現在聽到這句話後，他心內卻還是未能想明白。
他是怎麼知道第一天印能修煉的？
“青川南齊草原也在這計劃之中？那麼，薛玄將軍，也被他殺了麼？”他繼續問道。
他的反應很快，哪怕處在悲傷和痛苦之中，依舊還是準確的找出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對面的宋愷彷彿變得極爲配合，他毫不遲疑的笑着點了點頭：“沒錯，我們的人，幫他殺的。殺死區區一個破境，非常簡單不是嗎？”
“你們打算藉着支持他來肢解月國？那西北軍呢？你們打算怎麼解決？”
“西北軍，當然是交給千宋了，哈哈！”宋愷嘿然一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謝少英，眼內帶着的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什麼？”沉默了許久的謝少英霍然擡頭，他終於無法繼續保持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