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從塗襖襖過去之後, 顏辭就沒能聽清楚她們說的任何一句話,只有模模糊糊的音節告訴他那邊的人不是在演默劇。

看熱鬧的人雖然多,但塗襖襖和柏寧既然刻意放低聲音, 他們便也不方便再湊上去, 沒多久, 走廊上閒逛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屬就開始做自己的事情。只有顏辭, 再多朝那個方向看了幾眼之後便下意識地緊繃起來。

塗襖襖, 和平常不太一樣…

他眼裡的塗襖襖一向是溫和的,縱然會有一些不靠譜,但真的是沒有發過脾氣, 平常的神情面色亦或者是氣場姿態,從來都是柔軟的, 可剛纔, 他分明看見了塗襖襖冷到極致的眼神。

他一直以爲的塗襖襖好像開始超脫他以往的意識了。

剛提到三個半月前, 柏寧的面色便慌亂起來。她眨眼的次數陡然增多,垂下的眼瞼實在是露出了足夠多的馬腳, 連聲音都帶着微微的顫:“你,你什麼意思?!”

她明明做得足夠隱蔽,就連樓梯通道爲期三個月的監控覆蓋都控都想辦法在一週以內抹除了,塗襖襖不該知道的!

慢條斯理地打理着自己袖口的塗襖襖並不說話,只是扯了一聲冷笑:“人在做, 我在看。柏寧小姐是真當我瞎嗎?”

電梯剛從頂樓下來, 到八層打開的時候, 裡面還沒有人, 塗襖襖徑直走了進去, 只留給柏寧一句話:“呵,我這可不僅僅是軟組織挫傷呢。”

塗襖襖走了, 給柏寧留下的話是足夠讓她膽戰心驚的。

她攥緊了手裡的錢包,在電梯口足足站了五分鐘,這才往家人的病房走過去。她應該鎮靜些,塗襖襖,塗襖襖她說不定只是胡亂猜測的,她不該自亂陣腳纔對。

柏寧現在的臉色可謂是相當難看,不僅是心虛緊張,更是有一種自以爲是被人識破的難堪。她走過來的時候面色冷漠,可暫留護士站的時候還是停留了片刻。

這會護士站的當口,康復科的兩位主治和四位實習醫已經集合完畢,除他們之外,還有值班的三個護士,並着幾個正經過的病人家屬。柏寧突然便帶着極度同情的口氣對着他們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來:“和塗襖襖做朋友?真是不嫌自己命長。”

柏寧直白到一點都不拖拉,顏辭明顯感覺到她這句話的深層意思,多半是說給他聽的。

在座的人多半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沒道理會因爲旁人隨意一句話就錯失自己的判斷,顯然,這句話在幾個認識塗襖襖的醫師護士眼裡實在是很沒有道理的。塗襖襖縱然會做出超脫控制是事情,但她絕對是乖巧聽話,柏寧的話一時並有太多人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整整一週,塗襖襖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給顏辭和塗媽送飯,顏辭料到她絕不會再希望碰到住院部的那個“熟人”,故而每次到晚飯時間點的時候還是會盡量待在康復醫學中心,難免有必要的時候,才留在住院部。

塗襖襖和柏寧,恩怨都在以往,按照她自己的心思,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柏寧固然是嘴不留情,但她塗襖襖本來也不是看起來那樣的面善,只要柏寧不蠢,多半也不會並且也不能來惹她。

塗襖襖抱着這樣的心思安安穩穩送了一星期的飯,可是她以爲的風平浪靜卻只是暴風雨的前奏,柏寧,並不如她想的那麼聰明。

“輕微,我今天在黎安市一院碰見塗襖襖了。”

以往在橫海一高的時候,柏寧向來是阮輕微身邊出現頻率最多的一個人,先不說她是心甘情願做那襯花的葉子,阮輕微的家世也是足夠讓她巴結的。沒想到,足足過去了五六年,阮輕微和柏寧這樣畸形的社會關係竟然還能繼續保持下去。

“塗襖襖?她現在在黎安?”黎安阮家,正經的書香門第,家傳四代至今,代代都是學術上有所成就的知名人士,踏進黎安知名大家族的範疇也並不是那麼困難。

阮輕微,阮家第五代的獨女,按照套路來的人設,就該是個清高驕傲的世家小姐。

就讀高中的塗襖襖因爲戶口還沒有變遷,一直都還跟着外公外婆在橫海市讀書。橫海市是黎安下屬的一座縣級城市,早年因爲沿海經濟帶動發了家,如今早就混成了以旅遊業帶動的新型海濱城市。

塗襖襖讀高中的時候,橫海市的高中總共只有兩所,一所政府開設的公立學校“橫海市第一高級中學”,一所由私人投資的高中“橫海市私立高中”。當時的社會,世人對帶有“公”這個字的詞語總有一些盲目的追求,因而很多的富商子女都是橫海高中養起來的,阮輕微自然也是如此。

塗襖襖是從橫海市初級中學考上橫海一高的,名次等第大約排在市裡前一百名,在當時來說已經是非常優秀的孩子了。

塗襖襖就讀高一的時候,塗媽正在努力選評副高級職稱,塗爸也常年奔波於外地取景,塗襖襖的人基本就是放養在外公外婆家,而她的外公外婆又鼓勵孩子自己成長,對她的生活雖是無微不至但學習上到底都是塗襖襖自己摸索堅持的,在這種情況下塗襖襖讀高一還能穩固學習,基本靠的就是自覺。

剛開始的幾個月,在橫海一中的塗襖襖和以往並沒有多大變化,除了瘦弱了一些,她的成績甚至還一直保持的很好,直到高二入學之後,塗襖襖接連不斷出現了問題。

最先出現變化的就是她待人處事的狀態。塗襖襖是害羞的,但也是禮貌溫和的,但高二開始的塗襖襖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甚至吝嗇於開口,連表情都開始一成不變起來,全身上下都帶着陰鬱的情緒。再然後,所有的這一切又反映到了成績上,她不像別的人梯度下降,反倒是一下子降得厲害,然後就維持在那樣和她完全不符合的尷尬狀態。而最致命的一擊就是她高二第一學期學期末的一件事,她把柏寧從樓梯上推了下去,因爲某種原因,柏寧最後的診斷結果只是輕微腦震盪和較少的軟組織挫傷。

這時候的塗爸塗媽才意識到塗襖襖的不對勁,首先做的就是在接受學校處分後辦理了休學,然後花了整整三個月和塗襖襖溝通,再然後,塗襖襖就在塗爸塗媽的安排下轉到了橫海市唯二的另一所高中“橫海私高”。

萬幸的是,轉學之後,儘管塗襖襖的情緒依然不高張,但塗爸塗媽還是察覺到她比之前要好上很多,在塗襖襖並不知情的情況下,橫海一高一直成爲了塗爸塗媽心中於塗襖襖的一個噩夢。

“她現在,怎麼樣?”電話那頭的阮輕微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可這顫抖裡沒有擔憂,沒有不安,反倒是像一些另類的興奮。顯然,她是不希望塗襖襖好的。

聽到阮輕微這樣的問話,柏寧猶豫了,她那天見到的塗襖襖,好的不能再好。

但猶豫之後她還是開了口:“你還記得我們高二打聽到塗襖襖要被橫海私高勸退的事嗎?好像從那次勸退沒成之後,塗襖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我這幾天打聽來的塗襖襖,都是再正常不過。”沒有陰鬱,還會笑的塗襖襖。

阮輕微的聲音一下子失望起來:“我知道了,不要放過她,盯緊一點。造謠嘛,不就是靠着真真假假?”

阮輕微的意思,柏寧自然明白。

阮輕微所說的盯緊包含了多少層意思,至少,從她離開橫海一中之後的所有履歷都被阮輕微搜刮了過來,她能讓塗襖襖跌一次,就能讓她跌第二次!

自那天見了塗襖襖之後,柏寧也沒有閒着,她家人這一趟住院至少得有一個月,就是旁敲側擊,虛與委蛇,也夠她塗襖襖那點破事傳出去了。

柏寧一個二十多歲剛畢業的應屆畢業生,和同年齡段的護士也還是說得上話的,況且她捧人的本事一向很好,沒多久,康復科住院部的護士就和她打了個火熱,塗襖襖的過往也想當然地以添油加醋的方式從一張嘴傳遍了康復科的住院部,甚至康復醫療中心的治療師也是有所耳聞。

“前幾天那個來送飯盒的女生,還記得嗎?聽說她高中的時候就不是個善茬。”

“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子,抽菸喝酒勾搭人唄,風評差的不行。”

“我看挺好一小姑娘啊,你從哪聽來的風言風語?”

“這年頭你光看外表就能看出來是不是個好的?皮相好的蘋果還有爛心的呢,更何況人了?”

“就831二牀家的家屬柏寧,高中和她一個班的,那會兒被塗襖襖故意推下樓,要不是運氣好只是個輕微腦震盪,這會指不定怎麼糟了罪呢!”

“人直接明瞭和你說的?”

“用得着嗎?誰沒事把自己傷口撕開撒鹽啊?柏寧說這個的時候還處處維護塗襖襖,我看她也就是個心軟的,這要換我,我還不讓那個賤人連學都上不了。”

八樓的兩個護士推着護士車碎言碎語地從顏辭身邊經過,再看顏辭,他的的表情已經是凝固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