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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景陽,老師給你存的錢,總數已經有十二萬六千六百塊錢了。可能還有一些利息。你要是建房子的話,差不多也能夠在八角村建棟好房子了。現在物價一年一漲,你要是打算建房子就要趁早。放在銀行裡吃利息肯定不如趁着現在物價沒漲起來,把房子建好。”
放暑假了,林老師也要回城了。她不確定下半年還會不會回來。所以打算在臨走之前,把我這裡的事情全部處理好。
“那就建房子。”我想得很簡單。
不過爺爺自然會想得周全,吧嗒吧嗒抽了一口煙,想了想,然後說道:“建房子是件好事。不過這事要先跟你爸爸媽媽商量一下才行,畢竟建房子是件大事。”
那我給他們打電話吧。“我說道。
爸爸已經買了手機,號碼我是知道的。只是他很少打電話回來。
我跟爺爺去了村支書黃立生家裡。
黃立生看到我們的到來熱情得很:“陽陽,你們要打電話啊?會不會撥?儘管打,現在電話費便宜着呢。”
我撥通了爸爸的電話,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喂,哪位啊?”
“爸爸。我是陽陽呢。”我說道。
“你這孩子,不知道爸爸媽媽在外面工作有多辛苦麼?爲了給你們兩兄弟賺吃的喝的,爸爸媽媽容易麼?不年不節的,你打什麼電話?是不是要錢買東西?爸爸媽媽哪裡來的錢?……”
爸爸似乎不想給我機會說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爺爺搶過電話,向着電話吼道:“陽陽還沒說什麼,你就囉裡囉嗦的說這麼多幹嘛?”
那邊,爸爸有些尷尬地說道:“爸,我這也是爲了陽陽好麼?你看他纔多大的人,就知道打電話問爸爸媽媽要錢了,以後……”
爺爺火更大了:“他是你們的崽,問你們要錢怎麼了?長這麼大,你們問過一回陽陽穿得暖吃得飽沒有?你怎麼就知道他這一次打電話是問你要錢?我告訴你,論起賺錢,你們兩口子拍馬都追不上你這兒子!陽陽打電話是來問你建房子的事情的。你聽清楚,你兒子黃景陽自己賺了錢要建房子!”
爺爺說到這裡將電話嘭的掛上,嚇得村長黃立生連忙跑過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跑過來之後黃立生又有些尷尬地說道:“這個正友也是不像話。陽陽這麼好的孩子,唉。”
“立生,我問你一個事。陽陽要建房子,你給他批地基麼?”爺爺問道。
“二哥,你這說什麼話?論起輩分我也是陽陽的爺爺。陽陽要建房子,我肯定支持。批,要多大地方我都給批!回頭我去你家丈量一下地基。然後給你去報批。”黃立生一口答應了下來。
從在黃立生家裡開始,我就陰着臉,沒有說一句話。爺爺知道我心裡苦,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我。拉着我的手,一路上唉聲嘆氣。
“怎麼樣了?”林老師看見我跟爺爺回到家裡便停了下來。
爺爺搖搖頭。林老師自然知道結果不佳,憐愛地看了看我,將我拉到她的懷中。我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唉!”爺爺嘆了口氣,坐在竈膛邊猛抽起煙來。
林老師本來準備就在這兩天回家的,看到我情緒低落,便放不下心,留了下來,準備等我緩過來再走。她也不知道這一次走後,以後還會不會回這裡來。所以,不把我的事情安排好,她是真的不放心離開。
很意外的是,三天後,我爸爸媽媽竟然雙雙從廣東趕了回來。
雖然多少次在夢裡見到,爸爸媽媽的容貌依然變得有些陌生了。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依然還能夠記得很多入道之前的事情。那個時候我跟別的孩子一樣,父母視我爲珍寶。
“陽陽。”媽媽看到我時的情感我能夠感受得出來,但是她的那種不自然我也能夠看得出來。我再次面對媽媽,被擁入懷中,卻感覺不到熟悉的溫暖。曾經在我入道時竭斯底裡呼喊我的聲音似乎已經漸行漸遠。
爸爸媽媽這一次回來,給我帶了不少東西。幾身新衣裳,還有很多吃的。
“你弟弟在廣東那邊上了幼兒園,這一次回來得比較匆忙,就沒帶他回來了。奶奶在那邊照看。其實他也挺想你這個哥哥的。奶奶也特別想你。暑假想不想跟我們去廣東去?”媽媽一邊將旅行包裡大包小包的東西塞到我手上。
“紅梅,你去廚房幫幫林老師的忙。人家城裡人,一直照顧着咱家陽陽。又輔導陽陽讀書。你們也該好好感謝人家。”爺爺說道。
“哎,我在路上就尋思着該怎麼好好感謝林老師呢。”媽媽摸了摸我的腦袋,便起身往廚房走去。
“陽陽,你去魚塘里弄條魚回來。你爸爸媽媽回來了,咱們今天吃魚。”爺爺這是要將我支開。有話要跟爸爸說哩。
我將手中的東西又放回了旅行袋,然後提了個桶子就往外走去。
我雖然走到了我家的魚塘邊,爺爺跟爸爸說話的聲音也不大,但是我卻依然聽得清楚。
“建房子的事情你們是怎麼打算的?”爺爺問道。
“我是這樣想的。現在村裡人都去廣東那邊找工作,將來陽陽、東東長大了,也是要走出八角村的。在八角村這裡建房子完全沒有必要。咱家這方子還很堅固,暫時先不翻修。不如在廣東那邊買套商品房。家裡這筆錢加上這幾年我們打工存的,正好夠買套房子。有了房子,就能夠把戶口解決了。我們就算在廣東站穩腳跟了。將來東東上學的問題也好解決。”爸爸這一次顯然不是回來建房子的。
我一愣,將手中的桶子放下,在魚塘邊樹蔭下坐了下來。
“那陽陽怎麼辦?你們是準備帶過去,還是放在家裡?”爺爺的語氣裡帶着一絲不滿。
“廣東那邊的物價比家裡高太多了。兩個孩子都在那邊上學,我們壓力太大。陽陽在家裡上學成績不是也很好麼?你一個人在家裡,我們在外面也不放心。”爸爸聲音壓得很低,語氣裡略有一絲愧疚。
“東東是親生的?陽陽就不是親生的?這麼多年,你盡到了做父親應該盡的義務了麼?這錢是陽陽賺的!你好意思用他的錢?”屋子裡傳來嘭的一聲響,也許是爺爺發怒捶了桌子。
“這幾年我是沒盡到義務,但是之前陽陽生病,那個時候我都恨不得賣血把他治好。後來是你們說讓我們再生一個。不是我不想要這個兒子,要是他跟普通孩子一樣,我就是累死,我也要把他撫養成人。但是我怕啊。萬一哪天……東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讓東東走陽陽的路。”爸爸情緒也非常激動。
我從地上爬起來,放進魚塘裡,將桶子敲了敲,過了一會,池塘裡一條條魚兒遊了過來,一條四五斤的草魚游到了我手邊,輕輕地一趕,它便老老實實地鑽進了桶子裡。我將桶子用力提到了岸上,用手扣住魚鰓,然後將桶子裡的水倒掉一大半,再將魚放回桶子裡。整個過程草魚一點都沒有掙扎。
我提着魚進屋的時候,家裡很安靜,只聽見媽媽在廚房裡跟林老師閒聊。就是說一些平常的事情。雙方畢竟很陌生,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爺爺坐在小板凳上抽菸,爸爸也悶聲不響地抽他的過濾嘴煙。
看到我提着桶子進來,爸爸站了起來,看到桶子裡那麼一條魚大爲吃驚:“陽陽,這魚是你從魚塘裡撈出來的?”
我點點頭,“嗯。”
“陽陽,把魚放回池塘去,這魚不給他們吃了。”爺爺哼了一聲。
媽媽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笑着說道:“陽陽,你爺爺跟爸爸鬧彆扭呢。走,跟媽媽到廚房裡去。林老師剛剛還誇你聰明呢。”
媽媽看到我手裡桶子裡的大魚也很是吃驚:“陽陽,告訴媽媽,這魚是你怎麼抓上來的?”
“我們家的魚好笨的,把桶子放到池塘裡,它就自己鑽進去了。”我說道。
媽媽以爲我在說笑,捏了捏我的臉蛋將我連桶子一起抱起來,往廚房走去。
“崽崽,爸爸媽媽好幾年都沒有回來,有沒有怨恨爸爸媽媽啊?”媽媽說起這個時候有些心酸。
“沒有。只是很想你們,做夢都想。”其實那已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這半年來,我似乎很少再做那樣的夢。
媽媽將我抱起來,用力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手抱得緊緊地,生怕我會失去一樣:“崽崽,別怨恨爸媽狠心。別怪……”
我感覺到臉上一溼,才發現媽媽在不停地流淚。不知道怎麼的,我的心也酸酸的。
林老師決定第二天便回家:“你爸媽都回來了,我也就放心了。以後有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給林老師,寫信也可以。林老師不管在哪裡,都會掛着你呢。”
我跟爸爸去鎮上轉賬,正好送林老師到車站。林老師要上車的時候,我不知道爲什麼嚎啕大哭起來。我感覺到我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