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了李碩的電話,他沒有問我生病的事兒,只是問我這幾天法國的天氣怎麼樣。
我和他扯了一些有的沒的,然後問問他近況。
他說他挺好的,不用掛念他。
最後他說,楊念希,你那邊兒沒有什麼事兒就回來吧,我在國內等着你。
幾乎每次我們掛電話,都是以李碩的這句話作爲結束。
下午,胖主管給我辦了出院手續,然後拿了醫生開的藥。按時叮囑我吃藥。
接下來的時間,胖主管對我的態度明顯的好了起來,不是因爲別的,只是因爲他爲那天把我丟下感到挺愧疚的。
這事兒他後來跟我說過。
白曉蝶後來看過我,裹得嚴嚴實實的,我很驚訝,一個人身上竟然可以套這麼多衣服。
再後來她就不來看我了,之前她要過我電話號碼。我沒多想就給她了。
她時不時的都會給我打電話,或者給胖主管打電話讓他好好照顧我。
倒是李碩,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麼,也沒給我來過電話。
後來快回國了,反正我也要跟他見面,再怎麼也要當面謝謝李碩。
回國那天,在機場候機,我們碰到了言仍和白曉蝶。
胖主管和白曉蝶並不感到驚訝,我知道兩個人是商量好了做一趟飛機。
言仍的臉色很不好,一句話不說,一直摟着白曉蝶。
白曉蝶有些尷尬的推了推言仍,言仍瞪了她兩眼。
我假裝看不見,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再說了,對於言仍,我不愛了。
或者說是,愛的太傷心。
我姥姥說過,女人就像貓,誰對她好,她就去找誰。男人更像是狗,一旦認定,很執着。
想到這我笑了笑。
胖主管用手肘戳了戳我,眼神示意鬥嘴斗的你死我活的言仍和白曉蝶。
我的笑僵在臉上,尷尬的拿出給李碩發短信。
結果李碩很長時間都沒有回我,我想他應該挺忙的。畢竟一個人要全盤接手他父親的公司。
開始登記,我就向上帝祈禱,我們千萬不要坐在一個機艙裡。
可能是我平日不信耶穌,先在跑來臨時抱上帝的大腿人家不喜歡我。
所以當我們四個座位隔着一個走道的時候,我的頭皮發麻。
白曉蝶因爲和言仍拌嘴,不願和言仍坐在一起,要和我坐在一起,言仍堅決不同意。
在飛機上兩個人不顧形象小聲的吵了一架。
最終結果是我和言仍挨着座,胖主管和白曉蝶坐在一起。
我深呼一口氣,坐在一起就坐在一起,反正我們都已經分手了,況且言仍都結婚了。只要白曉蝶不介意,我有什麼好矯情的。
我坐在言仍身邊兒,他還是一副臭臉,賭氣的扭頭閉眼。
我也只好假裝睡覺。
因爲我們坐的飛機是上午的,中午飯要在飛機上吃。
食物我吃麪就好,飲料我拿的橙汁。
言仍這個時候瞪我一眼,從我手裡把橙汁接過去。然後對空姐說麻煩給她一杯水。
我訕訕一笑,偷偷看白曉蝶一眼,白曉蝶並沒有什麼反應,大口大口吃着飯菜,情緒不受影響。
我覺得吧,兩個人鬧彆扭,我在中間比他們更彆扭。
吃過飯,我繼續裝死。
好不容易熬到下飛機。
自然是司機來接言仍和白曉蝶。
我說自己打車回去,胖主管說送我回家就好。
我最怕的是別人知道我家住在哪裡,推脫說不用了我還有別的事兒要忙。
白曉蝶本來不願和言仍坐一輛車,死活要和我一起走。
言仍拎着白曉蝶塞進車裡,臨走狠狠瞪我一眼。
胖主管看我實在不願跟他一走,幫我攔了出租車,然後走了。
我開機,給李碩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後來司機問我去哪裡,我尋思了一分鐘,然後說出了李碩公司。
人家幫我找了地方住,這段時間沒有少威脅胖主管,我理應請他吃頓飯。
我到他公司之後,公司的人說很長時間沒見過李少爺了。大約兩三個月了。
這樣算起來,自從李碩搬來阿輝的那間房子住之後,再也沒回過公司。
我開始急躁,李碩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想起去法國出差之前,我們公司的老董明明說李碩接手了他父親的公司。
我攔了出租車,告訴他我公司的名字。
在車上,我接到了唯末的電話,她哭得梨花帶雨。
我以爲她出什麼事兒了,我急的朝她吼了半天,她才說李碩先在在醫院,情況很不好,讓我過去看看。
我的手拿不穩電話。
掛斷電話,我讓司機掉頭。
我一直把李碩當成個不成熟的孩子,他這個人單純的很。不喜歡算計別人,對每個人笑得燦爛。也不會瞧不起窮人,只會欺負那些欺負過他身邊人的人。
——
我踏進醫院大門口的時候,就告訴自己,不管李碩發生了什麼,都要淡定,一定要淡定。
當我真看到李碩的時候,我不能淡定。
李碩身上查滿了管子,醫生把他推進重症監護室。
李碩的皮膚本來就是白白淨淨的,先在插管子的地方都是淤青的。
做化療,李碩的頭髮稀少的可憐,臉色暗黃。
我蹲在手術室外邊兒對自己說,楊念希,李碩都這樣了你不想哭麼。
我想哭,哭不出來,嗓子和堵着什麼東西一樣。
唯末坐在長椅上,臉埋進手掌裡,肩膀一聳一聳,哭得難受。
那天,我們在外邊兒等李碩搶救的時候,唯末告訴我,她喜歡李碩,一直都喜歡。
要是上帝不讓李碩去天堂,哪怕留下李碩的半條命,她都會老老實實守着李碩過一輩子。
然後她說,李碩一直喜歡的人是我。這纔是他們分手的原因,也是她替言語把我騙去公園的原因。
我點頭,我不恨唯末一點兒都不恨。從我把她當成跟我姥姥一樣的親人的時候,我會對她做的錯事兒包容。
更何況任何女人都受不了自己男人喜歡別的女人。
後來白曉蝶和言仍來了,再過一會兒,阿輝和穎兒也來了。
李碩的父母沒有來,因爲一來就會上第二天的頭條。先在這個經濟形勢最怕的就是出利空消息,股票跌。
我笑了,這纔是人生的失敗。
無關痛癢的人一一聚齊,親人沒有一個在場的。
病房裡面的李碩知道後會怎麼想。
凌晨一點鐘。
大家一天沒吃飯,也沒喝水。言仍捏着白曉蝶的手安慰着,阿輝看我兩眼再看言仍幾眼,不愛搭理穎兒。
先在不管是誰,我都沒感覺,去他大爺的愛恨情仇。
所有的愛恨情仇加起來都不如一個活人來的實在。
白曉蝶變的和祥林嫂一樣,揮着一一給大家看李碩今天給她發的短信。
老同學,麻煩你幫我照顧好楊念希,拜託!
她說到n遍的時候,醫生出來了。然後對我們說,宣佈死亡,時間是凌晨一點二十三分。
然後讓家屬簽字。
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一個活人怎麼就死了呢。
今天還給白曉蝶發短信。我在法國那天他還打電話威脅胖主管。
白曉蝶哭了,扯着醫生的白大褂,眼睛通紅。
我和唯末反倒是哭不出來,想要看李碩一眼。
聽說人死後幾個小時,會長屍斑,我和唯末進去看他的時候。李碩很安詳。
臉色依舊不好,但嘴角是上揚的。
他的手上發青。給白曉蝶發那個短信,得花了他多大的力氣。
——
李碩葬禮那天我們都來了,穿着黑色的衣服。
唯末眼睛腫的很高,她一直握住我的手,哆嗦的厲害。
李碩遺像上的那張照片還是他賴在我那裡不走的時候照的,他拿着單反說楊念希少爺這麼帥你不給少爺我照張好看的豔照麼。
然後他教我怎麼用單反,再然後我給他拍了張有大大笑容的照片。
照片上的李碩年輕好看,笑得時候有兩個大大的酒窩。
人們不是說上帝看這個小孩長的太好看了,然後咬他兩小口,就成了酒窩。
先在上帝看他長得太好看了,有酒窩依然好看。然後把他帶走了。
“其實他賴在你家住的時候,淋巴癌已經是晚期了。“
唯末一直盯着李碩的照片,勾起笑容,笑得不自然。
然後她說,李碩拒絕治療,因爲晚期沒有辦法治,化療只是能延緩癌細胞擴散,但那樣會掉頭髮變得很醜。
李碩最後的時光只是想陪陪我。
我笑了說,李碩真是個愛臭美的孩子。
他去世的時候我沒哭,遺體告別的時候,我的眼淚出來了。雖然我不出聲。
再後來,李碩永遠的只會留在我的記憶力。
我決定要搬家,因爲住在那裡,我總是想起李碩。
那麼愛臭美的孩子,爲了能在人世上多留一天,多保護我一天,扯着嗓子威脅我的主管,在打雷的時候陪我說話。
搬家但是那天,白曉蝶來了。我打電話讓她來幫我的。
她很信守承諾,沒有告訴其他人,一個人開車過來的。
“楊念希,不要太難過。“
白曉蝶安慰我,自己邊收拾,邊抹淚。
我笑笑說,我這麼個剋星還有什麼好傷心的。
的確,我姥姥走了,先在李碩走了。對我好的人一個個全走了。
我可能真的是禍害。
白曉蝶安慰了我挺長時間,我把鑰匙給她,讓她把行李放在那裡。
我在一個普通小區租了個房子,交了一年的房租。
白曉蝶走後,我揹着隨身攜帶的包,來到機場。
我想我要走了,離我在乎的這些人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