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失的油畫

“親愛的園丁先生,現在已經是盛夏了,您什麼時候還會來這裡呢?”

一切都要從這封電報說起,從1930年那個夏日開始。

“真是太好了,這盆鳶尾花又活過來了,約蘭,你真是太厲害了。”咖啡館老闆娘郝瑟小姐激動地說道,抱着花盆親了一口。

一個星期以前,男朋友送給了她這盆花,她每天都精心飼養,但不知爲何,這盆鳶尾花就是迅速枯萎了,在約蘭極力自薦下,她半信半疑地將它交給了他,希望可以拯救這盆鳶尾花。

“這下他就不會跟我鬧分手了。”郝瑟小姐看着盛開的藍色花朵,喜笑顏開,拍了拍他肩膀,“爲了感謝你拯救了我的定情信物,以後你來喝咖啡,一律半價。”

郝瑟小姐抱着花盆從理髮館門口走出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不過,你這麼厲害,爲什麼連續兩次預選賽都沒過?”

說到這,他眼神頓時黯然下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

“厲害個屁,他不過就是在幾本破書上學了點皮毛,哪能跟人家專業園丁比啊。”伯莎女士戴着一件圍裙,上面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剪刀,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剪刀手伯莎”。

當然,這次約蘭也報名了,雖然他從小到大學習都是倒數第一,因爲他實在是不喜歡那些科目,但他對拈花惹草這件事,興趣濃厚多了。

然而仙人掌小鎮並沒有開設園藝相關專業的大學,園丁這件事,大都是師傅帶徒弟,手把手教學。

因此,他一個門外漢,就算自己看了一些理論知識,也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是最後一次允許你參賽,如果還沒進入初賽,就會來繼承理髮館事業!”伯莎女士拿着一把大剪刀,狠狠地瞪了約蘭一眼,作爲這裡首席理髮師,每天都很忙,但自己兒子卻成天遊戲於花叢中,連洗頭都不幫她。

他敷衍地點了點頭,就看見尤里提着一桶魚從遠處走過來,他興奮地招了招手,“你打聽到了嗎”

“搞定了!”

尤里滿頭大汗,坐在露天椅子上,如釋重負,這可是花了一桶魚買來的情報,可把他給累壞了。

“奧尼爾太太,最近正好要僱一個園丁,你可以現在去試用幹一天,幫她除草,如果覺得滿意就可以正式僱請你。”

“太棒了,這下可以參加新手園丁大賽了。”

新手園丁大賽參賽要求極爲嚴格,不僅要通過預選賽審覈資格,還必須要擁有一個打理花園的資格證明,但正因如此,新手園丁大賽成爲了通往職業星級園丁園丁必經之路。

“你有把握嗎?這次?”尤里喝了一杯汽水,隨口問道。

“還沒發芽。”他皺了一下眉頭,有些急躁地回道。

“別急,還有一個月才預選賽,聽說她脾氣不好,你還是儘快去除草吧。”

尤里從桶裡倒出半桶魚,拿到他家廚房,微笑着說道。

“謝了。”他拿起工具,就往牆角走去。

尤里看着他的背影,心裡一直覺得很奇怪,預選賽用的都是很容易養活的種子,他平時種過一些種子,但一到預選賽,就是發不出芽來,難道種子也有焦慮症?

“是誰在這塗了膠水?腦子有病啊!”他氣憤地罵了一句,扶起粘在牆角的自行車,上面還沾了些泥土,要不是趕着去除草,他非得找罪魁禍首算賬。

這時,幾個混混站在街角,大聲嘲笑着,“就他那樣,還想參加新手園丁大賽?”

從仙人掌小鎮到奧爾尼太太家,需要穿過一小片森林和路過幾個小山坡,最後路過一個湖泊,再往前幾百米就到了。

放眼望去,陽光如從漏斗裡灑落在樹頭上,滿地都是光影。周遭草木蔥蘢,綠意盎然,唯獨這裡卻死氣沉沉,一片寂寥。

“有人嗎?奧尼爾太太?”約蘭停好自行車,拿着工具踏進了庭院。

然後他看到的景象卻是:荒草叢生,花園裡只有兩種顏色——暗綠和枯黃,約蘭嚇得後退了一步,看來這裡情況堪憂啊!

小心翼翼繞開那些奄奄一息的綠藤,他走上臺階,敲了敲門:“奧尼爾太太!我是新來的園丁約蘭,請問你在家嗎?”

過了好幾分鐘,裡面還是沒有人應聲,約蘭瞥見陽臺上的木桌上有一塊小牌子,上面寫着:

“請幫我除草。”

原來如此啊,主人出門了,約蘭放心地拿起工具,打量了一番這個花園。

花園面積很大,是普通花園的好幾倍,雖然現在亂成一團,但他幹勁十足,他挽起袖子,鼓起勇氣走進花園裡,“現在就讓我來幫你脫胎換骨吧!”

約蘭沒有任何經驗,他完全是憑藉一腔愛好,看了幾本園藝書籍,參與了兩次學校的種植活動,並且沒有小樹成功地在他手中存活,相當於這是一枚新手園丁。

這不,他抽出了一把鐮刀,抓起一把雜草,開始割了起來。很快他就汗如雨下,他忘記了戴草帽,烈日烘烤着這個一朵花也沒有的花園,連着約蘭,想要讓他們一起冒出煙來。

蹲在地上工作了一上午,約蘭只覺得渾身痠痛,他再掃了一眼花園,還有三分之二的雜草,決定休息一會兒。

“啊!這迷人的香氣,天氣真好!”他站樹蔭下,仰頭呼吸了一下,對着天空感嘆道。

約蘭從自行車後座拿出畫板和顏料,一屁股坐在地上,準備即興作畫,天空,溪流,草叢……都跑到他畫裡去了,他閉上眼,再度在畫上塗抹了一番,一個俊美風雅的少年,正漫步在草叢裡。

“嘰嘰喳喳——”

一隻鳥叼着一枚碎片從樹上飛下來,停在畫板上,盯着畫上那少年叫個不休,彷彿是在暗許芳心。

約蘭見狀,不禁會心一笑,他確有畫畫天賦,來自於家族,他曾祖父是風靡一時的宮廷畫師,他們家隨便找一個人出來畫畫,都不會很差。

但就在他走神那一瞬間,那枚碎片竟奇蹟般融進了畫面裡,消失不見,與此同時,那幅畫眨了眨眼,並趁機摸了一把他的鐵鍬。

那把鐵鍬在陽光下泛出了耀眼的光芒,他伸手遮擋住了眼睛,這陽光也太烈了。

“轟隆隆——”

就在他躺在地上欣賞自己的畫作時,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落在約蘭臉上,驚起一聲急呼:“糟了!我的工具!”

那可是新買的鐵鍬,泡在雨水裡生鏽了就不好了,約蘭急忙跑進荒草叢中,左鐮刀,右鐵鍬,撿起就往陽臺那邊鑽,早知道帶把傘好了。

他望着連綿不斷的雨珠,猶如一張網般籠罩了整個庭院,水氣瀰漫在空氣中,驅散了熱意。

“那幅畫!”約蘭一拍腦門,看向遠處若隱若現的畫板,怎麼就給忘了呢?

等他走到那棵樹下,卻發現畫板不翼而飛,只剩下被雨水沖刷得面目全非的調色盤,約蘭疑惑地想到,難道是被鳥叼走了?

“請問你是約蘭嗎?”

一個穿着紫色吊帶裙的女孩從鄰居家跑出來,她打着一把透明雨傘,還帶了一把藍色雨傘。

“你好,有什麼事嗎?”約蘭拿起調色盤,禮貌地問道。

“這是伯莎女士讓我轉交給你的,讓你務必馬上去碼頭。”她拿出一封電報遞給他,將那把藍色雨傘放在他手上,“下雨了,你沒有帶傘,下次再還。”

約蘭翻開紙條,瞬間神色大變,還沒來得及道謝,他就騎着自行車離開了這裡。

而誰也沒有看到,此時奧尼爾太太的花園裡,一個少年赤腳走在草叢中,他手裡舉着一片大綠葉,遮擋在頭頂上,雨珠從邊緣連成線掉落下來。

“好冷。”少年肩膀上被雨水打溼了,他蜷縮在陽臺上,有些瑟瑟發抖,這時,他注意到了那盆藍色的鳶尾花,它被放在陽臺邊緣,一半淋着雨,於是他將它抱在懷中,“你也很冷,對不對?”

幾分鐘之後,他看到了整個別墅裡唯一一扇沒有被關上的窗戶,他帶着那盆花,從那裡翻了進去。

在他出現以後,整個花園的雜草開始瘋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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