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個可以治癒一切的東西,面對着點點閃閃的霓虹,我的體力漸漸恢復,可是情緒裡中了的荼毒卻是慢性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在這場意外中恢復元氣,但有些人卻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面對着這座無比真實,卻又虛幻的像泡沫的城市,我忽然不敢再去想一輩子,因爲沒有了她的一輩子真的太長、太長……
獨自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感覺自己已經不能適應這座城市的空氣,我好像成了一個盲人,看什麼都是模糊的。我總以爲,過了這個路口,也許她就在下個路口的長椅上坐着……她不會離開我的,就算要離開,也得有一個告別。
於是,每到下一個路口,我都會很仔細的看着身邊往來的人羣,可是人羣中都是平凡的身影,而在我心目中最美麗的她,早已經消失在了城市的燈火中,我此刻所有的幻想,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終究要形單影隻的回到那條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了人情味的鬱金香路。而此時此刻,我還有底氣把那間有許多關於肖艾記憶的老屋子當做是受難後的避風港嗎?
沒有,我只會看着她留下來的東西,死在睹物思人的痛苦中,我不知道看上去明明都會好起來的明天,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背後的黑手又到底是誰?
……
回到小院,我將手機接上了移動電源,然後將其放在了石桌上,自己就在石桌的旁邊站着。沒有吸菸,也沒有喝酒,一直看着院牆的方向,在恍惚中回憶着她當初是怎麼進入到這個院子的。
她是個爬牆的高手,也是個不安分的少女,可是我沒有因此而討厭她,也許這種不排斥,就是我們以後在一起的基礎。那麼她呢,第一眼看到我江橋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這一刻,我的心中充滿了遺憾,我這才發現,我們每天在一起生活,可我竟然還是有這麼多的話題從來沒有和她聊起過。
梅雨季還沒有過去,一陣潮溼的風吹過,天空便有雨滴往下滴落着,而後一發不可收拾,頃刻間便成了狂風暴雨……
我生平第一次冷漠的看着那些還放在院子裡的花草,任它們被風雨摧殘,而我自己也沒有回到屋檐下,只是將手機揣在懷裡,不讓它淋溼。因爲裡面還有很多我和肖艾的聊天記錄,現在看了是痛苦,可當適應了這種失去的痛苦後,我們的每一句嬉笑怒罵,都會成爲我心底最親切的懷念。
可是,我現在真的好痛苦,痛苦到分不清眼裡含着的是雨水還是淚水。這他媽根本就不是一個順理成章的世界,如果它有一點章法可循,那經歷了這麼多磨難的我們,早就應該建立自己的家庭了,可現實留給我們的卻是滿眼的支離破碎。
這場暴雨下得好,它成了最精密的僞裝,讓我可以在這個夜裡,肆無忌憚的哭着,無論我多麼撕心裂肺,那哭聲也不過是雨水裡的一個音符,只要我不說,沒有人可以看到我的痛苦,看到我正在用什麼樣的力氣忍受着心裡的煎熬。
……
脫掉潮溼的衣服,我躺在冰冷的涼蓆上,微弱的燈光下,是我脆弱的呼吸,我的呼吸聲中,肖艾留下的那把藍色吉他,就立在衣櫃上醒目着,我又瞬間掉入到了回憶的漩渦中,無法自拔……
就在這一夜,我真正體會到離別的苦痛是多麼的難以承受,我吃不下東西,也睡不着覺,而那木製的開合窗戶,就這麼一直被猛烈的風吹得“咣咣”作響。
沒有一絲光線的黑暗中,我從枕邊將手機拿了起來,然後將心中最想說的話,轉換成語音信息發給了她:”我知道,我讓你累了,讓你受傷了……我也明白,愛情中最高級的方式是成全,但是在成全之前,你一定要讓我知道,離開後的你比現在要快樂和幸福……否則,我的心就像吊在懸崖的邊緣上不來也下不去,這種畏懼真的不是人能夠承受的……所以,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嗎?“
我渴望肖艾會立刻回覆這條信息,但也不敢過於指望。因爲我能感覺到她這次走得有多徹底。
我又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站在了擺放着那把吉他的櫃子旁,在櫃子的上面掛着一個相框,相框裡是我和趙楚還有趙牧合照。
這些都是與我最親密的人留下來的,可如今他們又在何方?爲何只剩下我如一個鏽跡斑斑的稱砣,留在這個讓人傷感的地方,用自己的人心,去稱量着俗世裡的是是非非。
……
我一直清醒着,所以我知道在下半夜的時候,持續下了很久的雨水停了下來,隨着這場雨結束,氣溫也降了很多。我披上了肖艾曾經給我買的一件白色外套,站在了院子裡,然後目光呆滯的看着那些在風雨摧殘下,多半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花草……
我發現自己變了,變得冷漠,變得不再有愛心,變得不在意小院被拆掉後,那些自己苦心建設了許多的格調也毀於一旦。
我終於從口袋裡摸出一支香菸點上,然後站在潮溼的空氣中吸着,每吸一口,我的心就冰冷一點,直到我漸漸記不得曾經的江橋是什麼模樣。
快要清晨的時候,又颳起了一陣大風,吹落了院子裡很多的樹葉,也吹散了那些帶來壞天氣的烏雲,我看見最遙遠的東方傳來一抹光亮,最後落在我的腳下。
我就站在這抹光亮中開始砸東西,砸掉了紅色的花盆,掀翻了淺灰色的石桌,扯爛了綠色的藤蘿……
我他媽就是想毀了這一切,他們死在我的手上,總好過死在那些別有用心人的手上……帶着這種極端的情緒,我開始變得更加瘋狂。我從屋子旁邊的儲藏室裡找來一把鐵錘,像一個殺戮的機器,將視線範圍內的所有美好通通砸成了稀巴爛,甚至連爺爺活着時純用手工打出來的那兩扇木門,也被在喪失了理智的憤怒中給砸爛了。直到自己沒有了一絲力氣,才癱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這一切的停止,是因爲金秋站在了那破裂的大門前。她被眼前的這一切驚呆了,所以用驚恐的眼神看着滿是污水,仰躺在地上的我。
無論她和靠的多麼近,我都死死的沉默着,我將鐵錘放在胸口,用雙手遮住了那張扭曲到變了形的臉,我誰都不想看,包括金秋。
金秋用力拿掉了我的手,然後想將我拖起來……我無比厭惡她對我的干涉,手臂一用力,就將她揮倒在了地上,也濺了一身的泥水。我顧不上管她,因爲我的心死了,在我瘋狂砸東西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死了。
金秋表情痛苦的看着我,許久纔對我說道:“你難道不想知道袁真的消息嗎?……誰都能看得出來,他的離開一定和肖艾有關。”
“什麼?”
金秋從自己手提包裡拿出了手機,然後打開了一個視頻,裡面播放的是一個小型的發佈會,而參加發佈會的是我所認識的高索、何高明、邱子安,還有那個將袁真視爲知己的搖滾新教父,羅本。
視頻裡,有記者向邱子安提問:”邱總,前段時間有消息稱,您通過藝人置換的方式,獲取了天啓傳媒更多的股份,這在業內勘稱是合作雙贏的一個經典案例,對此您有什麼要和我們分享的嗎?“”首先我要對大家的肯定表示感謝,我現在所做的這一些,就是希望用一種特別的方式打破娛樂行業一直以來被很多人認爲是不可挑戰的禁錮……現在還不能輕易下結論,說這種方式是成功或是失敗的,但我一定會堅持嘗試下去,因爲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我希望這個行業能有新的遊戲規則,也給更多有夢想、有才華的人提供更多的機會和更大的舞臺。”
記者爲邱子安的回答鼓掌,另外一個記者轉而又向邱子安身邊的何高明,問道:“何總,昨天晚上我們從大麥網得到消息,天啓傳媒公司的藝人袁真,取消了接下來全國巡演剩下的3場演出……對此,你能給一直支持他的歌迷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何高明的面色隨之變得很難看,半晌之後纔回道:”取消演出,是袁真的個人行爲,與天啓傳媒無關……但是我們會針對這個事情和他進行交涉的,必要的時候不排除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這個事件。”
“那何總,這是不是意味着袁真要承擔鉅額的違約費用呢?”
“在公司沒有給出處理結果前,我不方便回答你的這個問題,請理解。”
記者沒有從何高明那裡得到答案,便轉而又向他身邊的羅本問道:”袁真是你在音樂圈裡,非常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他突然取消了接下來的演出,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呢?“
羅本並沒有像何高明那般有明顯的情緒,他只是笑了笑,回道:”他是個比我活得更自由的人……有時候,有些人,是比音樂更重要的……作爲朋友,我可以理解他的決定!“
……
視頻看到這裡,我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袁真終於放棄了在音樂圈的一切,帶着肖艾走了。
我的心承受着刀絞一樣的劇痛,然後又嘲笑自己,昨晚給肖艾發了一條那麼傻的信息……因爲,她的心裡已經有了選擇,可是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讓她做出了這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