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一艘從遠處駛來的貨輪打破了整片海域的寧靜,也讓我停止了一切想象。到了這個季節已經不太可能下雪了,可是我的內心世界卻像遭遇了一場暴風雪,我一邊跺腳,一邊回頭看,看到的卻只是白茫茫一片,而過去和未來在這種簡單的色彩中已經不那麼重要,我要做的也不過是一個“簡單”的選擇。
是的,任何選擇都不難,作祟的只是人那一顆什麼都想要的心,而我不想再這麼下去,我終於回過身,看着一直在等待我回答的金秋,然後對她說道:“每個人對愛情都有着不同的理解,我想聽聽你的理解……或者說,你覺得愛情該是什麼樣子的?”
金秋幾乎沒怎麼思考,她回道:“愛情就是春天種下種子,秋天收穫希望……對我來說,在心裡想過和那個人在一起生活,而且這個生活不會讓我覺得反感,總是充滿期待,那我就一定是愛對方的……”
我點了點頭,片刻後才說道:“如果以你的理解爲標準。我並不反感我們在一起生活,而且也在心裡不止一次的想過,在一起之後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也許生活會少了一些激情,但是卻會讓人感到踏實和舒心……男人,30歲之前可以做一隻飛鳥,看遍萬千風景;但30歲之後,有一個能落腳的窩就夠了。”
金秋沒有言語,她只是在眺望着那艘已經又航行到遠方的貨輪,她看上去很平靜。我也一樣,我甚至連煙都不需要了,只是反覆擺弄着那隻可以開合的打火機,就算找到了足夠消遣一整個夜晚的樂趣。
下一刻,我和金秋又看着彼此,幾乎在同一時間說道:“我們訂婚吧……”
說完後彼此沉默着……
我知道,此刻的金秋和我有一樣的心情,因爲在我們的意識裡,壓根就沒打算把談戀愛交往的事情拿出來議論,而是直接奔着訂婚去了。
我們可能和大多數已婚夫婦一樣,在結婚之前並沒有經歷轟轟烈烈的愛情,可婚姻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街邊的一個個雜貨店,看着不起眼,可卻因爲賣着柴米油鹽,而不可或缺。
就這麼懷着平靜的心情,我們將訂婚的事情在海邊說定了,不過卻並沒有具體到什麼時候。因爲我們還要爲了各自的事業忙這麼一段時間;更重要的是,希望給自己一些心理上的緩衝期,雖然我們都可以理性對待,但在短時間內,多少還是有點難以轉換角色。
次日的上午,我和金秋一起離開了連雲港,不過在我們離開之前,又一起去找了那對叫做石靜和石頭的姐弟,然後表達了想幫一幫他們的想法。
在交談的過程中,我們很真切的感覺到了石靜想繼續讀書的願望,所以當天上午,石靜一家便跟着金秋去了上海,金秋在“夢想樹”給他們安排了住處,而石靜在成爲了“夢想樹”臨時員工的同時,也拿到了一筆數額不小的募捐款,算是暫時渡過了生活上的難關。
這是我和金秋在一起後,攜手做的第一件有良心、有社會責任感的好事情,以後我們還會做很多類似這樣的事情,因爲回報社會是我們在一起之前就說好的,而現在的我們已經有了一些這樣的能力。
……
我在中午的時候回到了南京,然後主動去了老金家,我準備將自己和金秋的決定告訴他,因爲我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由男方來做會顯得有誠意一些。
爲我開門的是羅素梅,我一邊將給老金買的酒遞給她,一邊掃視着屋內問道:“這都快到吃中飯的點兒了,我金叔呢?”
“他啊!一早就和幾個老朋友開車去江寧區那邊的谷裡水庫釣魚去了……”說着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又笑道:“一般超過12點沒回來,就肯定是釣到魚了。”
我回道:“我看天氣預報,前幾天南京一直在下雨,今天難得天晴,他肯定是憋壞了。我估計他得釣上一整天,不過沒事兒,我吃完中飯,就睡這兒等他,晚上拿他釣的魚做下酒菜。”
羅素梅半信半疑的看着我問道:“江橋,你這是拿我還是拿你金叔找開心呢?……要不然你就是在拿你自己找樂子!”
“羅姨,幹嘛這麼說?”
“你這小子,以前躲老金都躲不及,現在和我說要等他一個下午,難道這太陽今天是打西邊出來的?”
“不躲了,以後都不躲了。”
我一邊說,一邊毫無負擔的向屋子裡走去,然後徑直去了那個用來招待客人的房間,隨意的就好像進了自己家一般。我又對羅素梅說道:“羅姨,我開了半天的車有點累,先睡會兒,你做好中飯別急着喊我,我待會兒自己起來熱就行了……”
“你這孩子,今天是吃了什麼藥,一下就轉性了,要真這麼有效,給我們家金秋也來點兒,這躲來躲去的都好久沒回家了!”
這明明是一句調侃的話,可是被我聽在心裡卻不那麼是滋味,因爲她和老金已經被我和金秋給逼成了實實在在的留守老人。這一年多來,他們和金秋是聚少離多,想必日子也不好過。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而我也好像一點點破除了身上的堅冰,不必在以逃避的心態去面對老金夫婦。這種輕鬆的心態,好像將我拉回到了七八年前,我剛開始跟着老金學徒做婚慶。在那段歲月裡,最不喜歡聽老金跟我嘮叨工作上的事情,卻最喜歡聽他將人情冷暖當成牛逼給吹出來……現在好了,一切都會像從前那樣,我們可以沒有什麼輩分的理念,在一起抽菸喝酒吹牛逼……
……
大約下午兩點鐘的時候,我從睡夢中醒來,將中午的飯熱了一下吃掉之後,便驅車往火車站的方向駛去,因爲楊曲會在三點到達南京火車站,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想搞清楚我是不是吃錯藥了,然後再和我聊聊人生。
而我並不反感她這麼擠兌我,我覺得兄妹之間就應該是這樣的,彼此關心的同時也開得起玩笑。
兩點四十的時候,我將車子開到了通往火車站的紅山南路上。我很意外的發現了幾個廣告公司的安裝工人,正在更換着站臺上面的平面廣告,而在海報裡出現的那個女人就是肖艾,她會在下個週末的晚上在太陽宮裡舉行一場演唱會……
我將車停了下來,然後打開車窗,點上煙看着……
海報上的她,穿着紅色的束身裙,單手拿着小提琴,明星氣質十足,而宣傳語將她捧的非常高,稱呼她爲南京本地最爲全能的歌唱藝人,這雖然也算不上是誇大其詞,卻讓我從中看到了公司要捧她的決心。否則,不會這麼快就在南京給她安排人生中的第二場演唱會。
她一如既往的延續着自己驕傲的本性,所以演唱會上不會請嘉賓,而自己的歌演唱完之後,還會唱幾首經典的英文歌曲。
我不知道該爲她感到開心,還是悲哀……她終究還是成了一個明星,而我們之間卻已經是黃天與厚土的距離,從此兩不相欠、兩不相干……可想起,她曾經是我的女人,想起那個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夜晚,我的心還是會緊一下,然後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場夢,一場醒不來就已經死了的夢!
一支菸抽完,我將菸頭按滅在車載菸灰缸裡,然後關上車窗,繼續以最快的速度往火車站的方向駛去,卻再也不願意去想起她在南京舉辦演唱會的時間和地點。
可是,當我駛上了快速路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一個比站臺廣告更加巨大的道路高炮廣告,她的身姿在高炮廣告裡更加醒目和神聖,以至於每一個從這裡路過的司機都不會忘記。
也許,一個星期之後,她就會紅遍整個南京城,繼而成爲這座城市的名片,帶着南京姑娘的名聲繼續在全國發光發熱。
……
等我到達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三點二十分,楊曲等了我大概有十來分鐘,我淡定的走到她的身邊,卻很不淡定的抱住了她。
她一邊推開我,一邊用窒息的腔調對我說道:“哥……江橋,你腦子肯定是被機槍給掃過了,感覺除了坑還是坑……”
“別說話……我愛你。”
“受不了了,好肉麻啊!’
楊曲掙扎的更兇了,可是片刻之後便放棄了,然後在我耳邊說道:“好吧……我也愛你;可是,能不能換個方式表達,我覺得正看着我們的那些打醬油的人,肯定已經誤會我們的關係了!”
“隨他們去,讓我多抱一會兒,我要把以前沒抱的都給補上……以後誰要讓你不開心了,也得告訴我,讓我去把沒能替你打過的架,也補上!”
楊曲終於用蠻力將我推開,一臉嫌棄的回道:“完了,你的腦子不是被機槍給掃了,而是被迫擊炮給轟了,簡直就是巨坑啊!”
我看着她那一張滿是青春氣息的少女臉,心中又不請自到的涌起了一陣親近感,可這次我卻控制住了,但仍在享受着她是我親妹妹的喜悅感。
我終於不再去恨楊瑾當初的選擇,因爲我已經轉變了自己的思想。我明確的告訴自己,曾經那些所受的苦難,只是爲了妹妹能夠有更好的生活,那便沒有什麼是不能接受的。
這一刻,我真的感覺自己又迴歸到了八歲之前的家庭生活;可是,關於她的海報也還在遠方高高矗立着,難以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