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進入老君堂,李世民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攙扶着我坐到一旁的草堆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方羅帕,又從懷中摸出一些藥丸在手中碾碎,均勻的撒到羅帕中,接着輕輕的替我將受傷的脖勁纏了一道又一道。//
瞧他那神情,似乎又發着什麼‘少爺脾性’,我到底哪裡招惹了他,至於令他這麼寒着臉?
眼見他的傷口還在往外滲着血,我指了指,喏喏說道:“你的傷……”
不待我說完,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不要你管。”
果然,估計在某個地方惹着他了。想着這段時間我故意的躲着他,而他卻是不辭勞苦、不計後果的想救我出危難……
兩廂一比較,我這一方似乎有些理虧。
“脫險後,你得給我交待清楚。”
交待?交待什麼?
李世民說話間,秦瓊已是邀了魏徵、徐茂公進來。常何、程咬金一左一右的站在李密身邊,而羅成則站在老君堂的門口,一襲白袍迎風而立,很好的將外界和老君堂劃下一道分隔線。
作爲分界線的羅成,不但能夠阻止外面的人殺進、裡面的人殺出,而且更可以阻止一切醜陋的交易流出。
秦瓊考慮得如此周全,全是爲瓦崗的未來着想,這份苦心真真是難得難得。
見一切佈置妥當,秦瓊這纔來到李密面前,作揖請示,“主公,望主公一切以大局爲重。”
李密也不笨,當然知道秦瓊的苦心。又見魏徵和徐茂公都在場,他示意秦瓊坐下,說道:“孤也不是個小性的人,孤和常將軍雖然受了傷,但李世民也好不到哪裡去,還連累長孫姑娘也受了傷,可以說,平手了。”
能夠這樣想,最好,秦瓊長吁了一口氣,神情不再似方纔般緊張。他睨了李世民一眼,內裡溫暖如春,很明顯是希望李世民能夠平和一些,不要鬧事。
當然明白,李世民輕輕的點了點頭。
見常何和李世民將受傷的地方都簡單的包紮後,李密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神情很是複雜的看着李世民,半晌才說道:“李世民,你和瓦崗莫非是宿敵?”
知道李密這話是想挑起程咬金、常何等人的人同仇敵愾,李世民淡淡一笑,問道:“魏公何以有此說?”
“四明山,我瓦崗刺殺那個昏君不成,就是因爲有你插手。”
“那個時候是各爲其主。再說,那日我根本不知道是瓦崗的義士要刺殺我主。”說到這裡,李世民看向程咬金和常何,“我想問問二位英雄,若是你們的魏公被人刺殺,你們管不管?救不救?”
道不同不相爲謀、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這個時候,誰也強迫不了誰……
眼見程咬金、常何沒有作聲,李世民笑看着李密說道:“若魏公看到自己的兄弟受了傷,只怕也不會扔下不管的,是不?”
“那你後來無故殺上瓦崗,傷我數員大將,包括元慶亦被你兄弟打傷,因病情沉重、帶傷上陣,此次戰死在‘火雷陣’中,這又當何說?”
“我之所以殺上瓦崗,是救內子心切。”說到這裡,李世民的眼光一一從魏徵、徐茂公等人臉上劃過,又道:“諸位應該都知道你們的兄弟單雄信擄了內子之事,人說‘怨有頭、債有主’,他和我的事沒必要牽扯上內子,是你們瓦崗的兄弟先不仁,這才導致了我不義。”
李密冷哼一聲,“牽強。”
聞言,李世民也不示弱,語氣中盡是不敢苟同。“怎麼?魏公難道要說單雄信不是你瓦崗的兄弟?他的事與你們無關?這似乎不符合你們瓦崗兄弟在賈柳店拜盟刺血結義之時所言的‘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啊。”
隨着語音落地,李世民的眼光並未落在李密身上,而是一一落在秦瓊、程咬金、魏徵、徐茂公等人身上。
賈柳店拜盟刺血結義之時,並沒有李密。而李世民此時故意以一種輕飄的眼神將李密排斥在外,意思不言而喻━━李密只想有福同享。
一說起‘賈柳店’,秦瓊等人臉上均有了異彩,只怕是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柴紹,想到了李世民可是柴紹的小舅子……
方纔還想將李世民往死裡砍的程咬金眼神明顯的柔化下來,問道:“柴兄弟可好?好久沒見到他了。”
“姐夫好得狠,他總是時時和我提起你們這一幫在賈柳店結盟的三十幾號人,語氣中盡是豪情滿懷,令我無時不羨慕他有你們這幫好兄弟啊。”
唉,這個李世民,果然是個好打親情牌的主,這個時候提起柴紹這個賈柳店結盟中的元老級人物,順帶狠狠的拍了這三十幾號人物的馬屁,能不令秦瓊等人動容?
只是李密,卻是徹底的被排除在外了。
眼見程咬金明顯的要一邊倒了,李密冷哼一聲,又道:“那元慶呢?元慶的傷又做何解釋?你不是說怨有頭、債有主麼?怎麼就傷了元慶?元慶若非受傷,又如何戰死‘火雷陣’?”
果然,這話一說,程咬金又怒了,握着宣花斧的手暴起條條青筋。
當然知道程咬金生氣的原因,也知道李密是想轉移矛盾,李世民輕嘆一聲,黯然說道:“裴三少的傷確實是我三弟所致。但我也聽聞,裴三少之所以戰死‘火雷陣’中並不是因了先時有傷的原因,而是他大意中了埋伏的原因。”
嘴角帶着一抹陰冷的笑,李密說道:“正因元慶身上有傷,他纔沒有逃出‘火雷陣’。”
李密語落,程咬金不自覺的邁上一步,手中的宣花斧亦是舉了起來。
秦瓊一把拉住程咬金,“老程,不可放肆,主公還沒有決斷,你這是做什麼?”
見常何和程咬金眼中均是憤懣之神,李世民只是一笑,別有用心的問道:“如果我的消息不錯,聽聞裴三少在戰死‘火雷陣’之前,他先後三次大敗新文禮、尚師徒、宇文成龍,爲瓦崗大震軍威,不知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久不說話的常何語氣中無不透露着悲憤,“正是,若非你兄弟傷了他,元慶這般小的年紀,又如何丟命?所以說,是你們李家令我們瓦崗少了一位好兄弟,少了一位虎將。”
知道常何眼中是真情流露,李世民嘆道:“常將軍,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我不理解的是,既然裴三少能夠連贏三場戰事,打得隋庭的兵節節敗退。那……那個時候,他身上可有傷?”
聞言,衆人皆是一愣。只聽李世民繼續說道:“更何況,如果裴三少果然身上有病且舊傷未愈,你們這幫英雄義士、難兄難弟又怎麼可能允許他上戰場廝殺?那不是明擺着要他的命麼?是以,我和元霸打傷裴三少雖有不對的對方,但那確屬形勢所迫。但要說裴三少帶病出徵……不說我不相信,天下的英雄只怕也不會相信瓦崗的主帥居然會命一個帶病之人上陣廝殺。所以我說,裴三少是不是帶病出徵,真真值得商榷、考究。”
若是帶病出徵,則是瓦崗不仁不義。
若病癒出征,則元慶的死和李家兄弟無關。
自是想通其中的道理,常何低下了頭。
魏徵和徐茂公心思敏捷,自是明白李密想引燃導火索的原因,是以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倒是秦瓊,眼中流露出痛色。
裴元慶戰死那日,是因了大敗新文禮後一個高興之下乘勝追擊,秦瓊等人皆是喊他不應,是犯了‘窮寇勿追’的大忌,從而被新文禮引到了‘火雷陣’的埋伏之中。
在李世民節節逼問、層層剖析之下,程咬金自是明白確實冤枉李世民了,臉上的懊惱之神明顯可見。而李密,臉上的肌肉是不停的抖動,居然說不出話來了。
很好的將老君堂中所有人的神情領會了一番,李世民笑得極是開懷,似爲了給所有的人一個臺階下,他說道:“當然,我和三弟傷裴三少實屬不該,現在願意將功折罪。”
“如何將功折罪?”
聽聞李密的問話,李世民笑道:“如果魏公信得過在下,在下有一條妙計,即可以爲裴三少報仇,又可以解你們瓦崗之圍,不知魏公感不感興趣?還想不想履行我們先前的約定?”
李世民獨自來到瓦崗,本就打着不將李淵牽扯進來的目的。他孤身一人,如何能解瓦崗之圍?
約定?
話已到這個份上,這老君堂的一衆人都已是心知肚明,如果不接着話題說下去,李密就真成一個只懂‘挾婦孺’的小人了。
見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李密只得硬着頭皮問道:“什麼妙計?”
這個時候,李世民卻是賣起了關子,他緩緩的掃視老君堂一圈,又看了眼重兵層層的堂外,拍了拍老君的神像說道:“若此計成功,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魏公成全。”
“若此計能解我瓦崗之圍,不管什麼請求,孤答應你即是。”
“放我和內子出瓦崗。”
“這……”
見李密遲疑不決,李世民譏諷笑道:“怎麼,魏公是信不過在下還是……”語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胸口處只怕藏着李密寫予李世民的私信,這封信如果公開了,只怕李密的臉在瓦崗要丟盡了。
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李密正色說道:“你這說的什麼話?你若能解我瓦崗之圍,是我瓦崗的恩人,孤哪有不放你出瓦崗的道理?再說長孫姑娘是我們瓦崗的貴客,這事兒天下皆知,長孫姑娘要走,我瓦崗又哪有強留的道理?所以說,你多慮了,只要你能解我瓦崗之圍,爲元慶報仇,孤和瓦崗的一衆兄弟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