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唸的人?
頡利心心念唸的人是誰?中原他認識的有誰?
這個答案呼之欲出。
嘴角帶着一抹無奈的笑,看着白茫茫的天際,我真的很不希望自己是自以爲是。
“夫人,一整晚了,你在想什麼?是不是頡利王子爲難予你?”
我輕嘆着搖了搖頭,“他沒有爲難我。”
略鬆了口氣,紅拂擔心的看向頡利軍帳方向,“也不知哲珠王妃現在如何了?”
“都怨我,太心急了,這長時間的日夜趕路……唉……但願保得住。”
昨夜蘭諾伊突地闖進,打斷了我和頡利的對話。原因是哲珠由於勞累動了紅,有可能會小產。
好在,我隨身帶着保胎藥。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一個小生命?如果有,將是他去雁門關前夕與我纏綿所得。那一次,也許是因了未來太多的不確定性,也許是因了他的殷殷期盼……我終是沒有狠下心吃避孕藥。考慮到如果真懷上了,去長安之路將多有勞頓,我特備了保胎藥以備不時之需,不想卻用在了哲珠身上。
“觀音婢。”
熟悉的聲音在軍帳外響起。我急忙迎向前,揭起帳簾,“頡利,如何?”
頡利的眼睛透着微紅,但嘴角卻含着笑意,“你的藥真神奇,連我們的軍醫都稱讚不已,孩子……保住了。”
我不禁雙手合十,朝天鞠躬,“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謝謝你,觀音婢,你這次救了我的小王子。”
“你不怨我拖着你的王妃日夜趕路差點導致小產就不錯了,還謝什麼呢?”
如雲、如月緊隨着頡利踏進臨時爲我們安排的軍帳。向着我的方向點了點頭,意思是沒事了,要我安心。
“你們兩個守了一晚上,去休息休息。”
“姑娘,看你眼睛紅紅的,只怕也是一晚上爲王妃擔心而沒有休息吧。”
聞聽如雲之言,頡利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確定我一晚上沒休息,他說道:“那好,你先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我有事和你商量。”
雁門關被圍,他亦身陷絕境,時不我待,我必須讓頡利儘快的作出決定。不待頡利的腳步邁出軍帳,我輕聲問道:“頡利,你真相信咄吉會將中原的江山送給你?”
看着頡利頓住腳步,我再度說道:“頡利,別人給你的永遠是別人的,只有自己爭取的方是自己的啊。咄吉能在你勢單力薄之際奪了本應屬於你的汗位,那麼他許諾給你的東西更可以從容的收回。頡利,你可考慮到這一層?”
並未回頭,頡利只是沉沉說道:“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看來他也考慮到這一點,要不然昨晚他不會說出‘九死一生’之言。這樣說來,事情還有回圜的餘地。“頡利,我相信你仍舊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一心向善、一心向着和平、一心向着老百姓能夠休養生息的頡利。”
緩緩轉身,頡利嘴角抹着一抹趣味笑容,“觀音婢,你從來不這麼夸人,這般夸人必有所圖。”
“圖的不過是一個合作機會。”見他以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挑眉,我繼續爭取,“我知道,你素來痛恨自己長期屈居咄吉之下,也正因了此,你的抱負、才能終不能施展,你的子民仍舊受着戰亂、流離之苦……現在,真的是個機會,讓我們合作好嗎?”
“合作?”見我點頭,他看了眼軍帳中的紅拂等人,說道:“你們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擾。”
紅拂看着我,我輕點頭,示意她們出去把守。
直到紅拂、如雲、如月等人步出軍帳,頡利瀟灑坐下,隨意抓起一杯酒輕呷一口,“你是想讓我趁着此次叔叔兵圍雁門的機會,我在後方反了他嗎?然後也好使李世民脫困?”
我輕嘆搖頭,在頡利對面坐下,“這樣一來,就算你奪得咄吉的江山,但你也將成爲突厥男兒不恥的笑柄。”
頡利身子一震,輕笑數聲,“原來你知道。”
笑得這般勉強……看來,他曾經有過此意,只是這種行爲在突厥只會令人不恥罷了。心中升起一股希望,我趁熱打鐵,“我更知道以你目前的兵力肯定不是咄吉的對手。所以你還不能反了他。可如今你有了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和咄吉平分突厥的機會。一展你抱負的機會。”
“平分突厥?”
“不錯,平分。一旦得到一半勢力,再見機行事、慢慢蠶食,突厥的明天一定會是你的。那個時候就是你一展抱負的時候了。”
頡利的眼神很是激動,但緊接着他似想到什麼,笑道:“平分突厥不但冒險,還得用更長的時間等候時機。與其平分突厥不如入主中原,這樣豈不比平分突厥還要好在千倍、萬倍,到時候還怕我展不開抱負嗎?”
他這般急切的想入主中原,想必是爲了那個心心念唸的人……心中泛起陣陣苦水,我笑道:“人說‘虎落平陽被犬期’,你若在連你熟悉的突厥都展不開抱負,在人生地不熟的中原……你的抱負又如何展開?”
這句話太過銳利,直震得頡利晃了晃身子,手中的酒都抖了出來。接着,他咬牙站了起來,大步往軍帳外走去。
也許我的話太過直白傷了他的自尊。但不下猛藥他又如何會清醒?我亦隨着站了起來,看着他的背影說道:“頡利,記得洛陽臨別之時,你曾經說過‘男兒若不能氣震山河,以何爲家’之句。”
這句話,可能令頡利想起我們美好的過往。他揭着軍帳帳簾的手停了下來。
我一動不動,又激將道:“頡利,就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利用我所說的這個機會主導突厥這片大地,是如何氣震山河的,如何?”
那一抹高大的身影就那般堅定的站立着,背影透露出幾許蒼涼。許久許久,頡利緩緩轉身,“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他終於妥協了。
感覺似跑了馬拉松般,心突地放鬆下來,我含笑走到頡利面前,“頡利,在突厥這片大地上,除了安義奶奶、大妃奶奶、蘭諾伊、哲珠外,你最信任的人是誰?”
“這還用問?肯定是額吉多。”
“我是說王庭之外最值得信任也必須是最可以信任的人是誰?”
“聖女━━非羅贊。”
真是出其不意啊。我瞪大眼睛看着頡利。“那麼,這事就好辦了!頡利,我要看軍用地圖。”
很快,一份軍用地圖送到我手中。
我戲謔說道:“頡利,你就這般相信我?如果我是大隋的探子,你這軍需佈防可就都被我一覽無餘了,這可是兵家大忌。”
未有回答,只是輕聲一笑,頡利將軍用地圖鋪開,“你看不看得懂?”
“你只需指明這些標記哪些代表着河流、哪些代表着山川、哪些代表着官道、哪些代表着駐地即可。”
“好……你看這個符號代表着我們突厥駐軍駐地,這個符號代表着……”
聽着他細細的講述,仔細鑽研軍用地圖半晌,我由南至北劃了一條線,“從我們目前的位置來看,如果我想去聖教的話,走這條路最近。”
“你去聖教做什麼?”見我聳^肩含笑看着他,他又道:“不錯。這裡是有一條路,但這條路亦是無人地帶,常發生雪崩。走這條路,意味着九死一生。”
“總有一生,不是麼?”
不明白我話中的意思,頡利只是呆呆的看着我,半晌才道:“如果你這麼急着想去聖教的話,我命狼頭軍護送你前往,並不一定要走這條路。”
“狼頭軍?”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我一慣的原則。這狼頭軍是我培養的一批死士,他們誓死追隨我身邊。莫看只有2000人,但都有以一擋十之勇。我一聲令下,他們會爲你甘腦塗地。”
在經過小時候一系列的暗殺,在經過汗位被奪的種種之後,頡利變得戾氣陰沉,變得更是小心謹慎。明着他不能和咄吉作對,但暗地卻陪養了死士……
“觀音婢,你什麼時候想去,我讓他們護送你。走官道要安全許多。”
從震驚中回神,我展顏一笑,“你這2000狼頭軍,可要派上大用場了。不過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你。”
“我?我去聖教做什麼?”
“送糧食啊。”
詫異的看着我,頡利更糊塗了。“觀音婢,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我可不想聽你說什麼非羅贊那裡鬧饑荒的話,那可是對聖教的玷辱。”
“頡利,我要你將你此次籌得的軍糧悉數送往聖教。”
頡利咬牙切齒的看着我,說道:“觀音婢,你好狠,你是要活活餓死我突厥的十萬好男兒,然後雁門之圍可以不攻自解麼?”
輕嘆一聲,我將軍用地圖合上,定定看着頡利,“若真將糧草送往聖教,你突厥的十萬好男兒不但不會餓死,而且還會讓他們免於凍死,這兩全其美之策何樂而不爲呢?”
“若真有如此良策,我倒樂意往下聽聽。”
“頡利,將所有的軍糧一九分成,其中九成你留下,作爲以後你起事的軍糧。另外的一成匯以石頭、磚料、枯草、樹枝等充數,由你押運,慢慢往雁門關行進。”
頡利不笨,神情由疑惑到震驚,從震驚到了然,直到我將話說完,他嘴角抹起冷笑,輕聲哼道:“慢慢?只要我的軍糧不到,叔叔必不能下定決心,定遲遲不能下發總攻的命令,這樣一來,你就給李世民和你們的皇帝爭取了時間,是不?”
時間就是生命。只要咄吉不發總攻命令,那李世民和楊廣就有喘息之機,一旦有了喘息之機,萬事皆有回圜的餘地。我一笑,算是默認。
“李世民……對你,真就那般重要?”
“頡利,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見他眼中泛起詭譎的波瀾,我輕聲說道:“我就這般愛着一個人。因爲愛着他所以擔心着他的一切,明明知道他不會有事,但……我就是日夜焦心。有時候我都向上蒼祈求,一定不要讓他死在我的前面,因爲那個結果我會承受不住。如果可以,我想將我的有生之年都給他,只要……只要他能夠死在我後面就行。你明白麼?我對他就是這種感情。”
聞言,頡利眼中蕩着懊悔、不甘、掙扎……半晌,他平復心神說道:“九成軍糧不是個小數目,我如何瞞過大部人馬?不但瞞不過,還會被突厥兒郎笑話我藏私,導致他們兵敗雁門關,失了逐鹿中原的機會。到時候,我就是突厥的罪人。還有誰會爲我所用?我要那九成軍糧又有何益?”
“咄吉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奪了你的汗位,你爲什麼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奪了他的糧草以圖後事?”
不明所已,頡利呆愣,“什麼?”
我直入主題,堅定說道:“兵分三路。”
一路人馬由額吉多帶領,讓他攜1500狼頭軍押運九成糧草前往聖教非羅贊處掩藏。
第二路人馬由如雲、如月帶領,僅攜帶300狼頭軍喬裝成大隋將士趕往雁門關,在半路上伏擊那正在押往雁門關的‘假糧草’,將之燒燬殆盡。
第三路人馬由蘭諾伊帶領,僅攜數十人馬即可,直奔雁門關,想辦法不着痕跡的突破突厥大軍的包圍圈後喬裝打扮成隋軍混進李世民所在部隊。
聽着我的安排和計劃,頡利恍然大悟,“你是說,只要時機成熟,以如雲、如月燒燬軍糧爲暗號,趁着叔叔心神大亂之機,得到蘭諾伊報信的李世民可以裡應外合,來個突圍而出?”
“不錯。”
“李世民突圍出來後,你會去雁門關和他匯合嗎?”
“他在哪裡,我的家就在哪裡,我自是要與他匯合的。”雖如此說着,其實私心我並不想在雁門關和他匯合。這也是我不想讓如雲、如月混進隋軍軍隊給李世民通風報訊的原因。到時候我還得叮囑蘭諾伊不要在李世民面前走漏我的消息。
不知頡利在打着什麼主意,眼中波雲詭譎流蕩,半晌他說道:“計劃天衣無縫,但……額吉多等人走的這條路實在太過兇險,我有些拿不定。”
知他擔心這1500心腹有去無回,他又得重新培植力量。我覷眼看着頡利,“難道你要你的人馬押着這大批的軍糧招搖過市弄得人盡皆知嗎?既然是要人不知鬼不覺,那就得走絕處逢生之路。頡利,不要忘了古有‘富貴險中求’之話,也不要忘了兵家有‘破釜沉舟’之語。”
定定的看着我,頡利意味深長的說道:“觀音婢,我似乎看到了長孫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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