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在內心的負面情緒得不到正確的疏導,便會侵蝕精神和意志,長出黴斑和毒草,把一個正常人變爲怪物。
他們外表還和以前一樣,靈魂卻早已不同。
平時連開心都不敢表露太過明顯的人,現在卻撕扯着自己的嘴角,狂笑出聲。
“你人性上的弱點被那個怪物看見,他不會幫你,只會……”韓非還沒說完,便被穿着校服的男人粗暴打斷。
“但他可以讓我做另外一個自己!一個想都不敢去想的自己!”
校服男人的狀態有些奇怪,他控制不住的狂笑,眼睛卻不斷淚水,他在笑聲中控訴着世界,發泄出所有的憤怒和不滿。
“這並不是你殺害他們的理由。”韓非拿出了陪伴:“讓他出來吧,我想和他聊聊。”
通紅的眼珠快要爆開,那密密麻麻旳血管匯聚在眼角,校服男人笑到嘴巴快要裂開,他臉上的表情跟之前相比已經完全不同。
狂笑的聲音再次增大,韓非清楚聽到,那笑聲不是從男人嘴裡發出的,而是從他的肚子裡。
那個瘮人的笑聲好像魔鬼的胎兒,揪住校服男人的食道,一點點向上爬動。
肚子裡的笑聲變得刺耳,那陌生的狂笑慢慢取代了校服男人自己的笑聲。也就在這一刻,男人的目光中沒有了痛苦和後悔,只剩下一片瘋狂的火焰。
混亂、死亡、絕望,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他喜歡徹底的毀滅。
“看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真好奇你這怪物到底長什麼樣子?”佩戴面具的韓非朝着校服男人伸出了自己的手:“冥冥中有個聲音在引導我,讓我接近你,吃掉你,或者被你吃掉,相信你也有這樣的感覺。”
狂笑的校服男人掃了一眼韓非的手,他看見了韓非纏繞在指肚上的紅繩,撕裂的嘴角鮮血直流,根本沒有和韓非握手的打算。
紅繩一端在韓非手中,另一端在他衣服裡的紙人身上,只要握手,數千種詛咒便會涌出。
徐琴的身體幾乎快要破碎,一共也不能爆發幾次,所以每次都必須要使用在關鍵時刻,用來對付關鍵的人。
韓非的演技渾然天成,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如果有機會殺死狂笑那就直接動手,沒有機會那就試着合作。
他第一個選擇狂笑的原因也很簡單,在徐琴死亡的九十九次當中,狂笑從未殺死過徐琴一次。
校服男人的理智已經被吞噬,負面情緒爆發,沖垮了他的一切,現在是狂笑的意志接管了他的身體。
“我很好奇,這座城市裡到底有多少人被你附身,受你控制?”狂笑的本體韓非到現在還沒見過,他只能和這些被狂笑附身的人溝通。
聽到韓非的聲音,校服男人只是盯着他,隨後從他身後走過,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坐到通往樂園的公交車上。
短暫思考過後,韓非拜託了李果兒他們一件事情,把出租車開在一路公交車前面,每到一個站臺就清空一個站臺。
至於清空的方式也特別簡單,出租車本身就是依附有九個孤魂的靈車,他們只需要把站臺上的乘客拽進出租車內,再喚出小尤媽媽幫忙,一切就都可以搞定了。
解決掉普通的鬼物也能獲得積分,吞食那些東西還能讓出租車和小尤的媽媽獲得提升,可以說是兩全其美。
等出租車開動之後,韓非才和校服男人上車。
整輛車上只有四個人,開車的司機,韓非和狂笑,以及一位穿着樂園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
身上沒有冥幣,但兩人都不在意,他們就好像提前商量好的一樣。韓非站在司機旁邊,校服男人則朝着最後一排的樂園工作人員走去。
“你倆怎麼不買票?”
工作人員剛起身便被校服男人按住,他那張狂笑的臉湊到工作人員身前,沒有任何徵兆,抓起書包裡的尖刀直接刺入工作人員脖頸。
太快了,幾乎就是眨眼之間,那名穿着樂園制服的工作人員就已經倒下。
被狂笑引導的校服男人就是一個瘋子,失去了所有自制力,讓負面情緒完全支配。
“這座城市裡所有積壓着負面情緒的普通人都是狂笑的載體,他們隨時會成爲只知道殺戮的機器,如此想來這座城市還真是危險。”
“普通人隨時可能變成狂笑的殺人魔,深夜裡隱藏着各種鬼怪,還有信仰邪神舉行各種儀式的失常者,準備徹底封鎖深層世界的未知勢力,以及制定規則把死亡當做一種遊戲的樂園。”
“我不僅需要在這樣的地方活下來,還要想辦法把他們全部殺死。”
“很難的挑戰,這些會不會是曾經某個人做到過的事情?”
韓非還沒有找回所有的記憶,現在的他只看到了徐琴的九十九次死亡,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的自己,但他並不討厭現在的自己。
司機只是一具冰涼的傀儡,手臂上還掛着太平間的紅繩和姓名牌,他對車內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在意。
車內的樂園工作人員已經被校服男人扒掉了衣服、搶走了工牌,在獲得想要的東西之後,男人脫下校服,換上了樂園工作人員的衣服,接着把那具屍體從車窗拋出。
連血跡都懶得清洗,男人笑着坐在了工作人員原本坐着的位置上,他還輕輕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示意韓非過去。
站臺上的乘客全部被李果兒他們解決,韓非和狂笑操控的男人就好像坐在一條孤獨的小船上,慢慢漂向深海。
韓非睜開雙眼到現在也過去了一段時間,他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和最危險的瘋子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看着外面被怪談籠罩的城市。
安靜的車內跟不時傳來慘叫的街道形成了一種對比,彷彿他們兩個都不過是這座城市的過客,是遊蕩在別人記憶中的旁觀者。
屍體已經拋下了車,溫熱的血還在地上流淌,男人笑着用手指沾起血污,在公交車椅子靠背上寫下了幾個字——傅生、深層世界管理者、初代鬼、我的樂園。
韓非最開始沒有明白狂笑男人的意思,直到男人舉起尖刀,狠狠將寫有傅生的地方刺穿,絞碎了那個名字。
“除了你、我之外,還有四個選擇嗎?”韓非看向男人,對方也看向了他,雙方的眼眸裡都隱藏着一種他們自己才能明白的瘋狂:“一人負責兩個嗎?很公平。”
這座城市就是過去某個時間段的縮影,狂笑無比憎惡傅生,他似乎比韓非更想要殺死傅生,所以他做出的第一個選擇是幹掉傅生。
對於韓非來說,他更感興趣的是深層世界,僅僅只是看着這四個字,他身體的本能就好像被喚醒了一樣。
抽出“陪伴”,韓非將深層世界管理者刺穿。
在他落刀之後,狂笑男人斬碎了“我的樂園”幾個字。
“你把初代鬼留給了我?”韓非手起刀落,穿透最後幾個字,座椅靠背失去了支點,向前倒下。
韓非和狂笑都很擅長做選擇題,排除掉所有答案,那就不用再糾結怎麼做纔是正確的了。
公交車還在往前開,中途沒有一位乘客上車,就這樣一直開到了終點站——樂園。
這是韓非在夜晚距離樂園最近的一次,那座燈火通明的樂園看起來要比白天還熱鬧,人聲鼎沸,可是一眼望去卻看不見一個人。
等車輛停靠在最後一個站臺的時候,車窗被拍響,小尤和小賈焦急的衝着韓非比劃各種手勢。
“我該下車了。”韓非起身擦去鞋子上的血跡:“你一直笑個不停,我卻不管怎麼嘗試都無法露出笑容,真不知道,你跟我到底誰更幸福一點。”
下車後,韓非目送公交車開進樂園,夜晚的樂園要比白天大很多,那輛公交車很快便會歡笑聲淹沒,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韓非,談成了嗎?”小賈打開出租車的車門,他看着身穿西裝的韓非,隱約感到了一絲熟悉:“越看你越覺得你像我以前的領導,他談完生意後也是這個樣子。”
“我不是第一次聽你這樣說了,有空你那可以帶我去見見他。”韓非坐在了副駕駛位上,他不放過周圍任何一點可疑的事情。
“那恐怕不行了,他被自己的女朋友們亂刀劈死,據說連全屍都沒留下。”小賈並未發現李果兒陰沉的臉色,繼續說道:“我們還一起做了個遊戲,就是根據他自己的故事改編成的。”
“遊戲?”
“我手機裡就有,你要不要玩一下?”小賈將自己的手機遞給韓非:“手機上是簡化版的,只有十五個結局,電腦正式版有九十九個結局,玩家們似乎特別喜歡主人公作死。”
打開遊戲,韓非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行字——本作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爲保護死者隱私,故遊戲中所有人名均採用化名代替。
“那個遊戲沒什麼好玩的。”李果兒發動了車子:“你剛纔差點就跟着公交車進入樂園,你知道晚上進入樂園有多危險嗎?”
“那你知道那座樂園到底是爲誰修建的嗎?”韓非隨手點擊遊戲,初始場景是一個男主躺在臥室裡睡覺,他半睡半醒間聽見了客廳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妻子拿着一把尖刀站在臥室門口。
“嘶……”
這樣一個簡單的場景卻讓韓非大腦傳來陣痛,好像躺在牀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遊戲裡參雜有我的記憶?”
“哈?”小賈上半身前傾:“你也是海王嗎?我之前還以爲你是寧採臣呢?”
“你的電腦裡有正式版遊戲嗎?”韓非沒有廢話,他感覺自己抓到一條很關鍵的暗線。
“當然,這是我們部門開發的遊戲,所有死亡結局我全部打出來了。”
“死亡結局?這遊戲沒有好結局嗎?”韓非眉頭微皺。
“有一個,但那個結局只有我領導知道,現在還沒有一個玩家打出來過。”
“馬上去你家,我要看看這個遊戲。”韓非低頭繼續開始玩遊戲,他越玩腦海裡的波動就越大,這小小一個遊戲竟然讓他記憶黑幕上的裂痕在擴大。
聽到韓非願意回家老實呆着,小賈當然樂意了,他可不想去對付鬼怪。
回到小賈居住的小區,幾人像上次那樣,避開監控,悄悄進入樓內。
打開房門,韓非拽着小賈來到電腦旁邊。
“你彆着急,這遊戲結局非常多,估計夠你玩很久了。”小賈幫韓非打開遊戲後,便安靜的坐在旁邊看着:“據說最頂級的海王和渣男也堅持不到三十天,曾經有個兩性心理學專家帶着一幫學生,研究了很久,才活過了一個月的時間。”
在小賈說話時,韓非已經活到了第二天,電腦屏幕上冰冷的文字選項在韓非看來卻隱藏着某種熾熱的情感,他幾乎是跟着本能去做決定,很快就活到了第四天。
他不僅沒死,還把妻子的好感度給拉昇了。
“光攻略一個人是沒用的,妻子無法護你周全,而且妻子好感度太高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你在公司的處境會舉步維艱。”小賈被韓非欺負了很久,想要展現一下自己的高超遊戲技巧,但他很快發現韓非這個第一次玩遊戲的人,竟然比他這個提前知道遊戲流程的人過關速度還要快,那感覺就跟他真的經歷過這些一樣。
“離譜?”小賈站在旁邊:“怎麼同事的好感度也增加了?”
門外的李果兒走了進來,她看到了韓非做出的種種選擇。
韓非患有失憶症,忘記了過去的所有事情,所以他肯定是第一次接觸這個遊戲。
在不知道正確答案的情況下,他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就好像當初的那個人一樣。
李果兒想起了在街道和韓非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這個人看出了自己有問題,但還是選擇了出手相救。
“明明不是同一個人,爲什麼會這樣?”
沉浸在遊戲當中的韓非並未發覺身邊的異常,他已經活過了第一週,他記憶上的大鎖也愈發鬆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