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
冒頓單于也有些暴躁,連續的廝殺,他已經很久沒能睡一個好覺了,身後的屠餘大軍,簡直如跗骨之疽,怎麼甩也甩不掉,經常頭剛碰到枕頭,眼睛還沒合上呢,外面的廝殺聲又起來了。
長時間的緊張作戰,讓他鬍子拉碴,兩眼佈滿了血絲,看上去分外的狼狽。
“大秦那邊的援軍,現在到了哪裡!”
冒頓強打精神,扶着几案上一張簡陋的草原地圖,看向同樣鬍子拉碴,一臉憔悴的左谷蠡王。
左谷蠡王聲音都有些嘶啞。
以手撫胸,躬身施禮。
“回王上,根據探子的消息,秦人的援軍,已經在火速趕來的路上,大概兩天之後,就可以穿越白道川,抵達我們這裡……”
冒頓聞言不由心神一振。
這是這段時日,他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可知道領軍的是誰?”
“據說是大秦名將,鎮守九原的蘇角。”
冒頓聞言,點了點頭,有些興奮地起身轉了兩圈,這才重新回到軍帳中間的几案旁,看向地圖上標註出的屠餘部落進軍的路線。
“這個屠餘部落的羽,狼子野心,很顯然,是想把我們驅趕到陰山腳下,從而一網打盡。”
說到這裡,冒頓眼中冒火,重重地一拳砸在面前的地圖上。
“這個狗賊,欺人太甚,就不怕胃口太大撐破了肚子!我冒頓就算是在他手下吃了幾次敗仗,手下也還有十幾萬匈奴勇士,他安敢欺我到如此地步!”
說到這裡,冒頓咬着牙,站起身來。
“傳我號令,明日右谷蠡王部,全軍壓上,哪怕是拼到一兵一卒,也不絕不允許後撤半步,此戰務必打出我匈奴人的氣勢來!”
接到命令的左谷蠡王聞言,不由心中一顫,終究還是遲疑道。
“王上,如此安排,右谷蠡王所部,恐怕會損失慘重,他未必肯出頭……”
冒頓嘿然冷笑。
“如今,我們與屠餘部自交戰以來,大小戰,共計數十起,麾下各部落,都損失慘重,唯獨他右谷蠡王所部,實力最爲完整——他若不出戰,到底想幹什麼……”
看到自家單于眼底隱藏的殺機,左谷蠡王心中暗自嘆息一聲,知道右谷蠡王這段時間保存實力的做法,已經徹底激怒了自家單于,這次若是再不出死力,恐怕就要麻煩了。
這種事,他也不敢多勸。
唯有想辦法,看看如何說服右谷蠡王這頭老狐狸。
他低着頭,躬身一禮。
“是,臣這就前去安排……”
左谷蠡王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冒頓忽然嘆了一口氣,對着即將走出大帳的左谷蠡王道。
“不是我冒頓不近人情,不顧昔日兄弟情面,想要藉此對付他安圖,而是大秦援軍即將到來,此戰,無論勝敗,都必須打出我匈奴男兒的氣勢。不然,定會被秦人小覷了去,以秦人貪戀的性子,還不知道要怎麼坐地起價,從我們身上撕咬下更大的利益……”
左谷蠡王腳步微微一頓。
身後冒頓又道。
“你此去,告訴安圖兄弟,此戰之後,圖格爾所部那片最肥美的草原就是他的了!另外,我會加倍補充上他此戰所損失的人手,決不食言!”
左谷蠡王轉身回禮。
“諾!臣此去,定會說服右谷蠡王!”
說完,調頭大步而去。
望着左谷蠡王逐漸遠去的背影,冒頓單于目光陰沉,久久不語。
寧於鄰家,不與兄弟!
草原之上,只能有自己一個匈奴的王,此次,哪怕是割讓大半個草原,也要把這個屠餘部落徹底打殘,讓那些敢於覬覦自己王者的東西,付出慘重的代價!
……
屠餘部。
中軍大帳,頭戴氈帽,身披皮甲的項羽,正大馬金刀地端坐在披着白虎皮的軟塌上,眼前是燒得通紅的火爐,爐子上溫着草原上最烈的馬奶酒。
“……將軍,需知困獸猶鬥,冒頓手中,至少還有十幾萬的人馬,若是他全力反撲,我們恐怕會非常麻煩,不如圍三缺一,讓出北面……”
聽聞了前線項羽的舉動之後,正在後面幫助項羽安穩後方,督促糧草的曹參,特意親自趕到軍中,試圖勸說項羽,改變他想要把冒頓驅趕到陰山腳下,一戰全殲的瘋狂想法。
項羽聞言,哂然一笑,端起跟前的酒杯。
“先生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不要說這些掃興的話,不如坐下,陪我好好喝一杯……”
曹參:……
“將軍……”
曹參還要再說,項羽已經果斷地搖了搖頭。
“先生來意,我已盡知,無須多言!此戰,我心中有數,先生無須掛懷,若是先生不急着回去,不妨在此小住兩人,看我如何斬將奪旗,活捉冒頓!”
曹參只能苦笑着坐下。
他與項羽,相處已經有不少時日,知道這位將軍的性子,心高氣傲,眼高於頂,一旦自己有了決斷的事,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好在,他勇猛過人,又頗有領兵之能,足以配得上他的傲氣。
這些時日以來,幾乎每戰必勝。
“將軍,爲何要決意如此,可以爲我解惑嗎?”
項羽見曹參依言坐下,不再提讓他圍三缺一的話,這才笑着,提起坐上的酒壺,親自爲曹參倒上一杯熱騰騰的馬奶酒,然後又拿起一旁的短刀,爲曹參割了一塊最肥美的羊肉。
“先生不妨嚐嚐這個,這草原上雖然條件艱苦,這烤羊肉做得卻別有一番風味……”
曹參道了一聲謝,這才接過項羽遞過來的羊肉,美美地吃了一口。
頓時滿口流油,只覺得嫩滑鮮美,又不腥羶,不由讚道。
“果然,人間美味……”
說完,又有些納悶地道。
“我此前在後面替將軍督促糧草,也沒少吃這種烤羊,爲何唯獨將軍這裡的羊肉,如此鮮美……”
項羽聞言,不由哈哈大笑。
“先生可曾聽過徒將軍之名嗎?”
曹參有些意外地道。
“這些美食,莫非還和徒將軍有關?”項羽大笑道。
“之前,我也不知道徒將軍還有這種手藝,有一次偶爾碰見他跟幾位手下的斥候在一起喝酒吃肉,被邀請着嚐了一口,這才知道,他還從皇長孫殿下那邊學了這麼一手烤羊肉的手藝,便厚顏把方子要了過來……”
曹參這才恍然大悟。
“我說這口味,怎麼吃着如此熟悉,你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之前確曾在皇長孫府上吃過一次!”
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感嘆道。
“皇長孫殿下,真不愧是天縱奇才,能者無所不能,竟然連這烤羊肉做出來,都能比別人好吃百倍,真不知道,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會的……”
項羽聞言,手上的動作,不由微微一滯,旋即默默地點了點頭。
“殿下確實深不可測……”
雖然已經遠離咸陽,但他依然記得在咸陽的時候,被皇長孫支配的恐怖。
論兵法謀略,論力氣,論武藝,自己最引以爲傲的這些東西,在那位皇長孫面前,都幾乎不值一提,被全面碾壓。
他兀自記得,皇長孫殿下的那一次全力出手。
憑自己的武藝,自己竟然擋不下他的一擊!
他默默地端起跟前的瓷碗,把碗中的馬奶酒一飲而盡。
“皇長孫勇冠三軍,有萬夫莫敵之能,先生是大才,可知殿下爲何不親臨草原,征服匈奴,而要特意讓我以屠餘殘部之名,與冒頓角逐……”
曹參聞言,手上的動作不由微微一頓,輕輕地搖了搖頭。
“或許是殿下身爲皇長孫,不宜輕動……”
項羽搖了搖頭。
“殿下之意,我不敢貿然揣測,但如今我橫掃草原,打得冒頓狼奔豸突,實力日增,手下精兵已近十萬人,部族數十,牲畜牛馬無算,已經近乎爲草原之霸主……”
說到這裡,項羽親自起身,爲曹參又滿了一杯酒。
“羽之實力,已經近乎人臣極限,若我聽從先生之言,愛惜手下部族,採用圍三缺一之策,放冒頓北上,則殿下會如何看我——若殿下震怒,先生以爲,羽能擋殿下一擊嗎?”
曹參聞言,猛然擡頭,看向目光平靜的項羽。
“是參小覷了將軍,將軍能用兵如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取,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將軍能有此心,來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項羽苦笑着舉杯,與曹參輕輕一碰,然後一飲而盡。
“羽,也曾目無餘子,直到遇到了皇長孫,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時間,眼中難掩落寞之色。
“既生郢,何生羽也!”
……
兩人正在大帳中喝酒,忽然覺得腳下泥土震動,不由相互對視一眼,齊齊放下酒杯。項羽臉上的失落之色,瞬間一掃而空,霍然起身。
“想不到冒頓小兒,還有幾分血性,到了這種田地,竟然還敢主動攻擊!”
說到這裡,項羽大步而出。
“先生且在此端坐,看我如何陷陣殺敵,斬殺敵酋,爲先生下酒!”
大帳之外,曹參看着項羽手執長戟,跳上馬背,帶着人馬,頭也不回地呼嘯而去,忍不住眼中流出一絲感佩之色。
若無皇長孫,論世間英雄,此人當屬第一。
……
“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西域。
一直龜縮在龜茲城中,很少外出的劉季。此時,已經帶着盧綰和手下東拼西湊出來的六千大軍,抵達了龜茲國與烏孫的交界之處。
從此處往前,再翻過一座山嶺,就能看到烏孫人的帳篷了。
軍帳中,劉邦面色潮紅,舉着酒杯,意氣風發。
“韓信也不過是淮陰一區區破落戶,如今名動天下,因功封侯,也不過是因緣際會,今日,我們的時機也到了,當讓世間知道,你我兄弟的厲害也非池中之物!”
說完,一飲而盡。
乜斜着眼睛,看着明顯有些緊張的盧綰,不忘給他打氣。
“瞧伱那慫樣,有什麼好怕的,幹好這一票,我們兄弟就徹底名揚天下了,說不準也混個侯爺噹噹!到時候,美酒佳人,要什麼沒有?若是回到泗水,別說王媼那婆娘,恐怕就連縣令那孫子都得滾着過來拜見!”
盧綰兀自有些心虛。
“大哥,那玩意兒真能行?”
劉季忍不住唾了一口。
“自然能行!吃過這碗酒,你就帶着兄弟們連夜出發,端了烏孫的老窩!”
說到這裡,劉邦氣勢十足的拍了拍盧綰的肩膀。
“好兄弟,你放心,我已經把手下所有大秦精銳全部交到了你的手上,就算是打輸了,也能把你安全的代回來!只管在前面奮勇廝殺,有我在你後面支應,絕對萬無一失,你我兄弟,以後能不能拜將封侯,就在今日了!”
盧綰這才把心一橫,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飲而盡。
然後啪地一聲拍在几案上。
紅着眼睛,站起身來。
“人死鳥朝天!大哥你都不怕,老子也沒什麼好怕的,今天就豁出去,跟着你拼一把!”
說完大步而出。
“所有人,都給老子支棱起來,誰要是壞了老子的事,老子砍了你們的腦袋!”
說完,當即率先爬上戰馬。
“出發!”
盧綰也是個光棍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不緊張了,打羣架而已,這個又不是沒打過!了不起撒腿就跑,自己胯下這匹來自西域的大宛馬,又不是吃素的!
……
西域一共就這麼大一點地方,而且小國林立,相互之間,很難瞞着什麼消息。更何況劉邦這位敢帶着數十人,就敢闖到烏孫使者大營,跟人玩命的狠人有了這麼大的動作?
故而,他這邊大軍一動,烏孫那邊人就知道了。
早早就準備好了大軍,守在了龜茲和烏孫之間的那條陡峭的烏嶺之後。若不是怕太早出兵,把劉邦給嚇回去,他們早就翻過烏嶺,給那可惡的秦人一個深刻的教訓了。
此時。
烏孫大營。
一個眉間留着一道深刻的刀疤,容貌粗獷的漢子,正向此次統領的將軍摩羅丹請戰。
“……那劉季不過是一貪酒好色的卑鄙之徒,也敢來挑釁我烏孫,簡直是不知死活!將軍,您給我三千人馬,我即刻出兵,連夜端了他們的大營,提那狗賊的人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