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衆醫官退下。
趙郢才把目光投向面色平靜的始皇帝,臉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
“大父,我需要知道您老人家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您老人家纔是我們大秦的定海神針,最緊要,最不可或缺的存在,也是孫兒治國理政的底氣所在……”
說到這裡,趙郢上前扶住始皇帝的臂膀,語氣放緩。
“大父,您告訴我,您的身子到底怎麼了……”
看着自家大孫子那關切中帶着一絲焦慮的眼神,始皇帝不由心中一暖,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語氣比平時都溫了幾分,有了幾分慈祥的意思。
“我沒事,都是些老毛病了……”
說到這裡,他語氣輕鬆地笑了笑。
“放心吧,大父命硬的很,不會那麼容易扔下你們……”
但始皇帝越是如此,趙郢的心卻不由越沉。
按照歷史原有的軌跡,下個月中旬,也就是十幾天之後,大秦始皇帝二十七年七月中,極有可能就是始皇帝大去的日子。只不過,那時候,沒有自己的干預,始皇帝今年年初,不得不匆匆出巡,去震懾地方。
結果就是,長期的旅途奔波,成爲了壓倒始皇帝身體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出巡到河北沙丘的時候,終於積勞成疾,一命嗚呼。
後面的故事,雖然衆說紛紜,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趙高和李斯秘不發喪返回咸陽,十八公子胡亥順利上位,成爲歷史上敗家子的代名詞秦二世。長公子扶蘇奉詔自殺,堪比國之干城的大將軍蒙恬也奉詔自殺!
將閭自殺,四公子高自殺。
然後,大秦皇室,三代以內的直系血親,幾乎被胡亥這位大秦消消樂給被消得一乾二淨。
始皇帝苦心打造的這個龐大帝國,在短短數年後,便轟然倒塌,讓人嘆惋。
而今,始皇帝雖然沒有出巡,平日裡也有自己分擔政務,但隨着越來越逼近這個原本歷史上關鍵的節點,趙郢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高度的緊張。
尤其是現在,幾個御醫守口如瓶,諱莫如深,而始皇帝又這般說辭,他越發擔心起來。
“大父自然是要長命百歲的,但平日裡注意些,也沒什麼壞處……”
說到這裡,他故作不知地笑了笑。
不過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從今日起,一定要親自過問始皇帝的飲食用藥,密切關注始皇帝的身體變化情況。
始皇帝聞言,笑着擺了擺手。
“若是不能得了祖宗庇佑,神靈賜福,求來長生不老之藥,長命百歲者又能有幾人?”
說到這裡,始皇帝看着眼前雄姿英發的大孫子,語氣中帶着幾分感慨。
“之前,你阿翁不成器,你其餘幾個叔叔,又都碌碌無爲,纔不過中人,朕常擔心自己大去之後,打下的這偌大的江山,沒人能守住,故而心中常懷憂慮,明知侯生韓生之流,不過方家術士,多虛言妄語,鬼神之道,也不可奢求,依然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不過,朕現在有了你……”
說到這裡,始皇帝輕輕地拍了拍趙郢的大手,眼中彷彿燃起一道明亮的光。
“有你在,朕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即便現在老去,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趙郢轉過身,語氣極爲認真地說道。
“大父,您不要說這些喪氣話,就算是人必有一死,但如今算來,您老人家也不過四十餘歲,正是春秋鼎盛,來日方長的年齡,說什麼老不老的。就算是現在身子骨有點問題,也未必沒有解決的辦法……”
趙郢知道,這個時候,或許始皇帝的身體,真的已經出現了極爲嚴重的問題。
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沒了求生的意志,他現在的這種心態,纔是最麻煩的,自己必須給始皇帝一個能真實看到的希望。
想到這裡,趙郢忽然笑了笑,盯着始皇帝的眼睛,極爲認真地道。
“更何況,大父,其實您早已經掌握了長壽之法……”
始皇帝聞言,不由微微一怔。
卻見趙郢已經轉過身去,只是一閃,便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大殿的門口。隨手一撈,便取過一名侍衛手中的長戈,然後在這名侍衛驚駭的目光中,再次一個閃身,走到始皇帝的面前。
然後,當着始皇帝和隨後衝過來的侍衛的面,纏毛線似的,把那做工精良的長戈給纏成了一個純銅打造的圓球!
輕輕地放在了始皇帝面前的几案上。
始皇帝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若不是觸手的金屬感,告訴他,這確鑿無疑是少府監那邊打造青銅武器,他幾乎都要懷疑這個長戈,是不是摻了假。
那一羣跟着衝進來的侍衛,一個個目光駭然,看向趙郢的眼神,已經如看神明,越發狂熱熾烈。
始皇帝收回手臂,衝着衝進來的一羣侍衛揮了揮手。
這些侍衛,頓時潮水般退去。
趙郢把目光看向幾名常年陪侍在始皇帝身邊的內侍,始皇帝又衝着那幾名內侍擺了擺手,那幾名內侍也悄無聲息地躬身退下。
很快,大殿裡就只剩下祖孫二人。
趙郢這才收回目光,看向始皇帝。
“大父常感慨,我這一身神力,有先祖遺風,但先祖當年,可曾有我這般巨力?”
始皇帝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也想給自己的祖宗貼金,但自家大孫子這一身力氣,已經完全超乎了可以理解的範疇。這力氣,已經不能用天生神力來形容。
神兵利器,在他手中,已經跟燈草無異。
無論是眼前這個沉甸甸的圓球,還是前幾次在他府上看到的那小山一般,支離破碎的箭靶,無一不在昭示着自家大孫子這宛若鬼神的巨力。
“想來,大父也見過希兒的神力,年僅七歲,一身神力,雖然軍中悍將,恐怕也難以企及,也應該聽說過,我那幾位妻妾,即使懷着身孕,上百斤的石鎖,都宛若無物,迥異於常人,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始皇帝聞言,不由目光一閃,不敢確定地問道。
“你是說,你是說太極拳?”
趙郢笑着點了點頭。
“正是。”
趙郢說得輕描淡寫,始皇帝心中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自家孫子,天天盯着自己修煉的太極拳,竟然,竟然具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我這一身神力,除了祖宗的庇佑之外,剩下的就全是這太極拳的功勞。”
說到這裡,趙郢扶着始皇帝走到一旁坐下。
“自兩年之前,我在夢中得仙人傳授太極拳後,便開始力氣大增,一日強過一日,就連記性精力都日有銳進,我便知道,這拳法非同小可,故而,這才偷偷傳於大父,只希望大父大母修練有成之後,能延年益壽,強身健體,但鬼神之說,終究虛無縹緲,近乎荒唐,故而一直沒敢給大父明言……”
始皇帝頓時恍然大悟,眼神有些複雜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大孫子。這麼神奇的拳法,竟然也肯傳授自己。
“怪不得你個臭小子,每天都一大早地就跑到宮裡,逼着朕練這個……” 說到這裡,始皇帝深吸了一口氣。
“好孩子,難爲你了!”
心中已經有些後悔,自己沒能善始善終,這孩子出去的半年裡,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能堅持到底,辜負了這孩子的一片孝心。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這拳法,除了希兒和你那幾位妻妾之外,你都曾傳授給了何人?”
趙郢想了想。
“其他的——也就只有尉太尉家的那位孫女,尉未央姑娘了……”
始皇帝聞言,頓時霍然起身。
“胡鬧,這等神奇的拳法,自當成爲我們大秦皇室的鎮室之寶,豈能輕傳外人!”
說到這裡,始皇帝原地轉了兩圈,瞬間就有了決定。
“不行,這等拳法,決不能外流,朕這就下旨,馬上把尉未央給你娶回來!”
趙郢:……
剛想張口說點什麼,就被始皇帝大手一揮給摁了回去。
“此事,朕意已決,你無需多言!”
說到這裡,他只覺得自己頭腦越發清晰。
“說起來,你如今貴爲皇太孫,府上的幾位妻妾也應該有個正式的名分了。南兒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當封爲皇太妃,李姝出身名門,可爲側妃,虞姬溫柔賢淑,又是盼兒的生母月兒乃是月氏王之女,朵兒是匈奴賢王之女,皆可爲夫人——未央那丫頭,我見過,是個好聰慧能幹的好姑娘,又是尉太尉的嫡親孫女,給一個側妃的名分好了,也不算委屈了她……”
啊,這——
雖然,但是吧。
他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句。
“大父,未央姑娘,那是尉太尉的嫡親孫女……”
始皇帝聞言,頓時眉毛一揚。
“那又如何!我家孫子莫非還配不上他尉家的孫女?此事你不用管了,我這幾日,就給你把親事操辦下來。怎麼,他尉繚子莫非還敢違逆朕的意志不成……”
趙郢不由以手扶額。
啊,大父啊,你這麼幹,我怎麼感覺有點像山大王搶親呢。
不過,一想起尉未央那美眸善睞,身材窈窕的俊俏模樣,他也不由心頭一陣火熱,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
“好,那就一切聽從大父的安排!”
……
始皇帝是雷厲風行的。
當天上午,就讓內閣那邊擬定了冊封王南爲太子妃,李姝爲惠妃,虞姬,月兒,朵兒爲良娣,其餘妾室爲承徽的詔書。
這個詔書雖然突然了點,但並不讓人意外。
畢竟,如今趙郢已經貴爲皇太孫,這一步是早晚的事。
但隨即而來的另一份詔書,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冊封太尉繚家嫡孫女,主管江山社稷司地圖繪畫重任的尉未央被直接冊封爲貴妃。
太尉府。
尉繚子雖然還擔任着朝廷太尉的官職,已經很久不過問朝中事務了,如今,他每日裡除了在家著書立說,就是侍弄自家後花園的那些花草,閒下來,就坐在自家的池塘邊上釣魚。
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逍遙。
事實上,到了他這一步,就算是當今的陛下,都得禮敬三分,有什麼事都得商量着來,若是沒有什麼其他非分心思的話,真的沒什麼可煩惱的了。
然後,他就接到了始皇帝親筆寫就的詔書!
封自家嫡親的孫女尉未央爲貴妃!
並且,還要三日後完婚!
他整個人都有些懵逼。
什麼情況啊,這是——
事實上,如今趙郢身爲皇太孫,繼承大秦權柄的,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冊封他家的孫女爲貴妃,直接越過了包括月氏王和匈奴右賢王家的閨女,也並不算是辱沒。
甚至可以說,已經給足了面子。
而且,他身爲祖父,如何不清楚自家孫女的小心思?但這種事情,他又不能主動提及,畢竟,他們尉家的孫女,又不是嫁不出去,哪有倒貼上去了的?
但這種事,願意是一回事,被人直接冊封又是另外一回事。
按照道理,這種事,陛下怎麼也得先找自己商量一下,自己同意之後,然後再找朝中重臣從中說媒,三媒六聘,做足了禮數。
現在算個啥?
忽如其來的冊封,然後心急火燎的娶親?
尉繚子心中先是一陣惱怒,但看着始皇帝親筆寫就的詔書,他的心很快就沉靜下來。他了解始皇帝,正如始皇帝瞭解他一樣。
幾十年君臣,雖然算不得君臣相得的典範,但對始皇帝卻知之甚深。
今天這事,就很不始皇帝。
處處透着反常。
太倉促了,太迫切了,就像急匆匆地在趕什麼時間。
“趕時間!”
這個念頭在心中甫一閃過,便讓他神色一變,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巍峨高聳的宮殿。
“這是怕皇太孫勢單力薄,無法應對以後紛繁複雜的局面嗎?”
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手上的詔書沉甸甸的,宛若壓上了千斤重擔。
“太尉大人,您放心,下官來之前,皇太孫曾拉着我的手暗中囑咐,若是太尉不願意,也無妨,他會在陛下面前,盡力爲太尉斡旋……”
看着笑容可掬的曹參,尉繚子微一沉吟,便面色平靜地收起了手中的詔書,衝着曹參拱了拱手。
“多謝殿下美意,還請回稟陛下和殿下,就說臣沒有異議,願一切聽從陛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