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中的雙眼，沒有眉毛，沒有眼瞼，只是巨大的雙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掃視下方先天宮和周遭天地。
事無鉅細，人無大小，都盡數落於眼底，無所遁形，似是沒人能逃過這彷彿天眼般的雙瞳。
陳洛陽微微皺眉。
幾乎在他看見那雙眼睛的同時，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他。
然後，如有實質一般的視線，就落在他的身上。
陳洛陽心有所悟。
這雙眼睛，搜天索地，目標正是他陳大教主。
一旁的謝不休嘴脣有些哆嗦：“教……教主，那好像是傳說中的搜天魔瞳……”
雖然看起來很不靠譜，但謝不休實打實是紅塵魔道聖地古神教嫡傳，見識眼界非一般人可比。
此刻看見那天穹之上的雙目，謝不休幾乎下意識脫口而出。
陳洛陽先點點頭，然後又微微搖頭。
無怪乎謝不休這般心驚膽顫的模樣。
傳聞中搜天魔瞳，乃葉天魔修煉的曠世絕學。
與吞天魔功、遮天魔掌等其他絕學，合稱天魔八極。
據傳共計八大魔功，隨便一門，都震古爍今，落在紅塵界裡，堪比聖地頂尖嫡傳。
其中具體是哪八種，卻衆說紛紜，有許多個版本，神秘莫測。
很現實的講一句，這是因爲許多真正見過葉天魔出手的人都成了死人，無法讓外界瞭解準確詳情。
此前有傳聞別東來可能是葉天魔近些年新收的弟子，但早先大家無法確定，原因便在於此。
天魔一身絕學深不可測，由此也可見一斑。
不過，老魔頭施展最頻繁，威力昭彰的幾大魔功，如吞天、遮天以及此刻陳洛陽等人眼前的搜天，基本可以確定是天魔八極無疑。
只是此刻同天穹上那恐怖雙瞳對視，陳洛陽隱隱感覺有異。
他仔細思索回想片刻後，便明白異常之處何在。
“是搜天魔瞳，但也可以說不是。”
陳洛陽言道：“是模仿來的搜天魔瞳，而不是真正修成這門絕學。”
謝不休一怔。
先天宮中，乾天長老遊浩仔細望着上方，他兩隻眼睛，彷彿化作兩個先天八卦圖轉動。
“一念神功。”老者喃喃說道：“是魔宮宮主。”
魔道七大聖地之一，黑水絕宮，又稱魔宮。
當代宮主“黑水滔天”凌蒼，乃紅塵魔道十大強者之一，魔功蓋世。
黑水絕宮的一念神功，取自一念生萬法之意，變化莫測，奧妙無窮。
此刻魔宮宮主，正是以一念神功，變化搜天魔瞳，尋找自己的目標。
而在找到陳洛陽後，那俯瞰天地的雙瞳，便即慢慢消失。
青空之下，現出一道七彩虹霞，彷彿橫貫天際的橋樑。
橋樑上站着一個身影，負手而立。
果然正是魔宮宮主凌蒼。
先天宮上空，先天萬象大陣正重新奠定，運轉恢復正常。
但面對魔宮宮主這般紅塵巨頭，眼下執掌先天萬象大陣的乾天長老遊浩，如臨大敵，不敢有絲毫放鬆。
在他身旁的南楚小侯爺，微笑道：“先天宮同黑水絕宮之間並無恩怨，凌宮主此來，專只爲陳洛陽一人。”
乾天長老遊浩沒有鬆懈大意：“老夫記憶中，魔教和魔宮之間，也沒有大恩怨。
雖然聽說先前西秦皇朝政陽城一戰，兩家都有參與，但之後瓜分西秦，魔宮並沒有介入，雙方應該沒有新衝突。”
“黑水絕宮同古神教之間究竟如何，我現在也不好說，不過對於陳洛陽個人，凌宮主卻一定會找他。”小侯爺說道。
“原因？”乾天長老遊浩問道。
“因爲一口棺材。”小侯爺答道。
遊浩雪白長眉緊鎖，轉頭看向對方。
“黑水絕宮丟了一口棺材，此前卻在那陳洛陽活動的神州浩土驚鴻一現。”他面前的青年男子點點頭：“貴宮成長老，正是因這口黑棺而遇害。”
乾天長老遊浩目光微微閃動一下。
而小侯爺繼續說道：“黑棺在神州浩土驚鴻一現後便即消失，此後不久傳出消息，卻在西秦那裡再次現世。
政陽城一戰，凌宮主之所以參戰，主要還是奔着那口黑棺而去。
一場大戰下來，葉天魔舊傷復發，但西秦李策爲此丟了性命，天河老劍仙與小西天普慧方丈盡皆傷勢嚴重。
凌宮主雖無大礙，但到底沒能找回那口黑棺，就說這黑棺再次破空而去，下落不明。
如此一來，凌宮主想要繼續尋找黑棺，線索卻斷了。”
“所以，他現在又想來找那陳洛陽？”先天宮長老遊浩言道。
小侯爺點點頭：“至少這是一條看得見摸得着的線索，他本打算去古神教總壇，不過我託人聯繫他，言明陳洛陽更可能在貴宮這邊。”
遊浩聞言，深深看他一眼。
小侯爺面帶微笑，笑容和煦。
遊浩收回目光：“小侯爺交遊廣闊，老夫佩服。”
“不敢當，遊老謬讚了。”小侯爺身形浮上半空，朝遠方眺望：“陳洛陽已經出了貴宮，如此凌宮主即便出手，也不至於影響貴宮，這實在是再好不過。”
他衝遊浩拱拱手：“眼下貴宮重歸平靜，我也該告辭了，這裡再次祝賀遊老您成爲新任宮主，改天換地，再造乾坤。”
遊浩聞言，沒有說話，雙瞳中再次浮現先天八卦圖。
小侯爺笑道：“豈敢勞煩遊老費心？只不過東周那一位，似乎出關了。”
“難怪……”乾天長老遊浩看着對方：“以東周女皇同天河雲老的關係，她出關後，肯定第一時間前往政陽城助雲老一臂之力。”
如此一來，古神教教主江懿、血河老祖、楚皇針對政陽城的包圍就可能解除。
而天機先生，也可能抽身出來。
“遊老你們不需要擔心什麼，而我還是躲一躲爲妙，很難說天機先生會不會動怒。”小侯爺笑道。
乾天長老遊浩再次深深看對方一眼：“老夫祝小侯爺吉人天相。”
“借遊老吉言。”半空中的年輕人笑着與之告辭，然後準備離開。
而天地間，那座虹橋上的身影，果然對先天宮裡的一切人和事，都視而不見。
其目光，只是注視下方先天宮外山野間的陳洛陽。
再次直接同一位紅塵巨頭強者面對面，陳洛陽重新感覺到壓力。
不過，他此刻在想的問題，反而同眼前的黑水絕宮宮主無關。
看見對方現身，陳洛陽腦海裡第一反應是，那位青牛觀觀主，在不在附近。
會不會也突然現身？
那位清微界的道君，有沒有盯着這裡？
這些念頭轉完，陳洛陽注意力才集中在面前的黑水絕宮宮主身上。
對方來意，不用多說，自是源於黑棺。
看來政陽城那一戰最後，黑棺又飛了，下落不明。
倒是對方如何知道自己在先天宮這裡，說不定是那南楚程應天的功勞。
知道黑棺曾經在神州浩土驚鴻一現者，其實並不多，而且還大多是口風比較嚴的人。
不過當初陳洛陽曾經通過爭奪聚寶索，與程應天隔空角力。
現在看來，程應天比預想中能力更強更敏銳，身在紅塵，也察覺了黑棺在神州浩土撞死先天宮長老成鶴那一幕。
這廝，此刻在做什麼？
陳洛陽不信對方就隨手佈置李川、洛愷兩個棋子之外，沒有更多動作。
在他心念電轉之際，上空虹橋之上，傳來一個宏大的聲音。
“東西，在哪裡？”
語氣平和波瀾不驚，但聲浪卻震得整片天地彷彿都在搖晃動盪。
陳洛陽生出錯覺，彷彿眼前天地景象全部消失，只剩下黑黝黝一片。
形成實質的聲浪，化作一方封閉的獨立天地，將他單獨關押。
耳邊其他聲息全部消散的乾乾淨淨，唯有黑水絕宮宮主的聲音，不停迴響。
陳洛陽如此處境下，並不慌亂，站在原地，淡淡一笑。
“你找錯人了。”
不待黑水絕宮宮主再發聲，陳洛陽眼前的黑暗，彷彿被打碎的容器，在他面前破碎開來，重見天地光明。
黑暗的碎片不停從眼前掉落。
紅塵界裡白晝時青碧色的天空，呈現眼前。
遠方的先天宮與周圍山間景色，也同先前一致。
虹橋仍然立在那裡。
然後上面卻多了一個人。
在黑水絕宮宮主面前，此刻多出一個高大身影，在其面前三步遠的位置，與之面對面站立。
先天宮中游浩等人。
正離開先天宮的南楚鳳翔侯程應天。
所有人這時都詫異的望向虹橋之上，望着那個站在黑水絕宮宮主面前的人。
大家都錯愕而又茫然。
來者同黑水絕宮宮主一樣位居紅塵頂點巔峰，無人不識。
紅塵魔道十大強者之一，“瘋皇”別東來！
但他此刻爲什麼會來這裡，更一副袒護陳洛陽，與黑水絕宮宮主對峙的模樣？
你找錯人了。
程應天、遊浩回想陳洛陽先前簡單一句話，原本意味似乎完全變了。
不再像是推脫否認自己同黑棺的關係。
倒更像是在說……
你以爲你在捏軟柿子？異想天開，你太高估自己了。
魔宮宮主看着面前的高大男子，淡淡道：“你這個瘋子，越活越沒出息，現在是給古神教看家護院嗎？”
別東來哂然一笑。
“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