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分手之初,在我悲痛得咒罵她的時候,她愛着我,在我離開H市的時候,她愛着我,在我愛着曦兒的時候,她愛着我,在我愛上夕兒的時候,她愛着我,在如今我在愛情上一無所有時,她依然愛着!青兒自始自終都深愛着我啊!”
“可是我,都做了些什麼啊?我都做了些什麼啊?我褻瀆了愛情,更是褻瀆青兒!青兒走了,青兒沒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永遠失去了她了。青兒,老婆,我的好老婆,我今後要怎樣生活啊?你告訴我啊!青兒……”
……
曦兒拿着手電筒找到我時,我不知道我已經趴在地上趴在大雨中有多久了,我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溼得透透的了,連每個毛孔都溼透了。而且,我幾乎要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曦兒扛不動我,只好打電話叫來了叔叔,倆人才合力把我弄到病房。
曦兒和叔叔把我連扶帶抗得弄了一個病房套間,叔叔走後,曦兒開始脫我身上溼漉漉的衣服,先脫了上身的襯衫,再脫下面的褲子。
我知道她在脫我衣服,但我並沒有阻止她,也沒有力氣阻止。
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望着天花板,那兒有青兒巨大的笑臉。
因爲沒有衣服可換,曦兒只好給我換上了一條幹淨的病號服。
不過,曦兒是有遠見的,因爲是夜我就發起了高燒,身體不停地顫抖,儘管曦兒已經爲我找來了兩鋪被子把我蓋得嚴嚴實實的,我還是不停寒戰。
最後夜裡值班的醫生不得不決定給我下了個感冒的診斷,並給我掛上了治感冒的液體。
曦兒一直守護在我的鋪邊,她一直看着我,一直緊緊抓住我的手,默默地流着眼淚。
而我的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而且始終都盯着天花板上青兒那張笑臉看。
“陽陽,你別這樣,別這樣……”她啜泣着說,“你別嚇我,別嚇我好麼?我求你了……”
我沒有反應,雙眼一直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哪兒都不看。
“陽陽,你不能沉浸在悲傷裡不能自拔……”她看着我,啜泣着說,“你會垮掉的,你會快掉的呀……”
她啜泣着說:“青兒一定不想看見你這樣,她一定不想的……青兒曾經跟我說,她希望你幸福,她希望我們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一定不想看見你這樣的……我求你了,陽陽,爲了青兒,爲了我,你要振作起來,你不能這樣……”
“陽陽,你別爲難自己好麼?這不是你的錯,這真的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把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這不是你的錯,不是……”曦兒啜泣着說。
說着說着,曦兒更加傷心了,她伏倒在我身上大哭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我聽着夜雨拍打窗戶玻璃的聲響,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
……
時光倒流了,回到了兩年前。
還是那個夏天,還是那片蔚藍大海,還是那片金色的沙灘,還是那片碧空萬里的天空,還是那片寧靜的海灣,還有海岸上那片椰子林,以及椰子林前面的礁石叢。
青兒身穿碎花連身裙,我赤羅着上身,只穿着一條沙灘褲。
我們在海灘上追逐嬉戲,我們都赤腳踩着細軟,在陽關勾下曬的溫熱的沙粒,我們在海邊迎着海風奔跑。
青兒回頭朝我嫣然一笑說:“陽陽,你追呀,你追我呀……追到我就答應你那件事兒……”
“哪件事兒?”我邊追邊笑道。
青兒俏皮一笑說:“你心裡想的那件事,嘻嘻……”
“青兒,你說話要算數咯。”我笑道,加快腳步朝她撲過去。
“來呀,來呀,來追呀。嘻嘻……”青兒像只小兔子向前逃跑。
這時候夢境的畫面猛然一跳,一個晦暗的畫面出現在我眼前。
好像已經不是現時的這個世界,是另外一個世界,是一個夜裡。
青兒站在荒原上,身後是無邊無際的荒涼之地,天空陰暗低矮。
密集灌木叢裡似乎藏着許多綠瑩瑩的怪獸的可怕的眼睛。
青兒身穿着同一條碎花連身裙,裙裾被風吹得亂舞。
我站在她對面。
“陽陽,我走了……”她微笑地看着我說,“我走了,陽陽,我要去另一個世界……”
“不要走,青兒,不要……”我急聲道,想奔過去抱住她,只是我的雙腿被牢牢地訂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動!
青兒依然微笑地看着我說:“別難過,答應我,陽陽,別爲我傷心,好好保重自己……”
“不要啊!青兒,不要!我不讓你走,我捨不得讓你走!我無法揹負這麼沉重的愧疚生活下去……”我喊道,伸出手臂,卻夠不着她!
這時候突然烏雲四起,狂風大作,青兒的身子輕如落葉,被大風捲了起來,飄向遠處。
“保重,陽陽,千萬要保重自己……”她朝我揮手,“我愛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麼?當你想我的時候,你擡頭看看星空……”
“不要!不要走!我不讓你走!我不讓走啊!青兒……”
我大叫着,突然驚醒過來!
曦兒俯身看着我,雙手緊緊撫着我的臉。
“你做惡夢了,陽陽,別怕,別怕……”她含淚看着我,安慰着我說。
她俯身抱住我,喃喃地說:“還有我,陽陽,還有我在你身邊呢……還有我不會離開你……”
我大口大口喘氣,滿頭是汗。
“幾點了?”我看着曦兒道。
曦兒說:“早上七點了……”
“你一直沒睡?”我看着她道。
她輕撫着我的頭髮,輕聲說:“我不困……我怕,我好怕,我怕你這樣下去會跨了……”兩行淚水從她眸子裡流了下來。
我突然直愣愣得看着她道:“青兒呢?我的青兒呢?”
聽我這麼一說,曦兒又傻了!
“陽陽,你要正視現實,青兒已經走了,她已經走啦!”曦兒看着我說。
我從鋪上蹦起來,當我意識到青兒的確已經死了,我的心再次被悲痛的潮水裹捲了。
我木然地盯着曦兒,然後神經質地從鋪上滑下來。
“戒指!戒指!戒指……”
我叫喊着,神經質地再次跪倒在鋪頭桌前,拉開抽屜和櫃子亂翻亂找……
“陽陽,這已經不是青兒的那間病房……”曦兒可憐地看着我,流着淚說。
我翻找的手嘎然頓住,坐倒在地上,木然地看着打開抽屜和櫃子。
好在早上阿姨告訴了我戒指的下落。
阿姨是在早上八點鐘找到我的,她交給我一個小盒子,大概有鞋盒子那麼大,說裡面都是青兒的東西,是青兒臨終前叮囑媽媽在她死後交給我的。
而那枚戒指就在紙盒子裡,是青兒自己取下來,擱在盒子裡頭的。
我不明白青兒爲什麼要這麼做?
阿姨告訴我說,青兒是擔心我會有壓力,她想把戒指還給我,這樣我和她就不再是夫妻了。我可以沒有壓力地跟曦兒結婚了,青兒是這麼想的,她昨天早上都對阿姨都說了。
阿姨的眼睛還是紅腫的,想必昨晚哭了一整夜了。
她離開時,緊緊抓住我的手,又流淚了,她對我說:“陽陽,謝謝,謝謝你爲我女兒做的一切,謝謝你,孩子……”
我木然地搖頭。
“只是我們家青兒的命不好,我和她爸的命也不好,沒有機緣讓你做我們家的女婿……”阿姨流着淚低頭說。
然後她似乎又想到了很傷心的事情,捂着嘴,壓抑着哭聲掉頭奔出了病房。
上午九點,殯儀館來車把青兒送往火葬場。
我和叔叔阿姨乘另一輛車跟着殯儀館的車來到了火葬場。
火化之前,我們跟青兒見了最後一面。
這時候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已經給青兒化過妝了。
我從口袋裡掏出戒指,輕輕地給青兒戴上了,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然後我俯下,溫柔地獻上了我最後一吻,我吻地很深情,我的嘴脣久久不願意離開。
直到叔叔阿姨過來勸我,含着淚輕輕拉開了我……
接下來幾天我把自己關在家裡,哪兒都不去,我連臥室都不出,蜷縮在鋪上。
用被子緊緊蓋住自己,儘管是在仲夏,儘管蓋住被子,我依然感覺冷,徹骨的冷!
顧彤我都不願見,她在外面打門,她擔心我想不開,說不開門,就要找人來撬門,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粗暴地應一聲,以表示我還活着。
曦兒來看我,我也不見,她要在門外呆很久才離開,直到我應一聲,她知道我還活着,纔會離開。
謝鵬也來勸說我,我讓他代我去醫院看看小雨,雖然小紅打電話告訴我,小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但是,任誰來勸,我也不打開臥室的門。
第三天我已經很虛弱了,幾乎下不了鋪。
直到第三天,我纔有勇氣打開青兒留給我的那個盒子,那盒子裡有那本婚紗攝影集,還有那個牛皮日記本。
這個日記本里記錄了小雨從前年我們分手那個深秋之夜到她臨終頭一天晚上的心情。
我首先翻到的是最後一片日記,看到這篇日記,我枯竭的眼睛裡再次溢滿了淚水。
這最後一篇日誌顯然是青兒在最虛弱的時候寫下的,字體歪歪扭扭,字跡很淺,好像沒有力氣拿住手中的筆似的,跟以往的日記完全不同,青兒的字一直寫得很娟秀很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