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龍,他真的已經把自己給忘記了嗎?有好幾次,林雪梅都把號碼摁好準備撥出去了,但是,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既然答應了父親,那就老老實實呆着吧,作爲父親的林萬江來說,能允許自己的女兒到這一步已經相當不容易了,放到從前,那就是私生子啊,這玩意兒,那是敗壞門庭的。
至於真正的心中感受,估計也只有林萬江這個當事人才能知曉,有好幾次,他都感覺一股氣血要在喉嚨處翻出來,但是,都讓他給嚥了回去,作爲中原省的現任當家人,他感覺身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而初來乍到的他又着實感覺有些寸步難行,那些所謂的一把手言論,在一些小的地方或許可以,但是,越是靠近金字塔的頂端,這一把手越是難做,因爲牽扯到的方方面面的關係實在是太多,需要平衡的關係實在是太多,在各方勢力鼎力的情況下,很難實現‘一言堂’這件事,而最終的所有的決定,似乎都是在周旋與妥協的前提下才能誕生,在這樣一個情況下,想要做一名鐵腕,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林萬江並沒有灰心,因爲是初來,自己是‘清白’的,正因爲清白,纔敢大幹大作,這個時候的他,只是一心想要成就一些事情,至於自己女兒林雪梅的事情,他真的是感覺回天乏術了,能夠做的,也只能是儘可能的保障女兒的生活,當然,有時候他也會捫心自問:上天,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冤孽,這輩子要這樣來懲罰我?妻子的率先離去,女兒未婚先孕,雖然情況特殊,但是林萬江依然不能接受,這個時候的他,重又想起了那個團伙,那個害自己女兒有這樣一個結果的團伙,在他看來,如果林雪梅不是吃了那種藥,那李文龍就沒有機會,如果沒有機會,也就沒有今天的麻煩事,所有的根源,也就是在那個犯罪團伙那裡。
重重的一拳擂在桌子上,林萬江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上一次自己掃數黑惡勢力,卻是把自己兄弟容百川的命給送了進去,當然,也收到了一些顯著的效果,不過,林萬江也知道,所有的那一切都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盤根錯節的那些幕後勢力,那是一點也沒有傷筋動骨,被自己關進裡面的,那都是替罪羊,這說明什麼,說明自己雖然行動的很詭異,但是人家依然已經先知先覺了,也就是說,人家對自己本來就有防心,時時刻刻在提防着自己。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林萬江的思緒,坐回到自己的老闆椅上,待到來人說明來意之後林萬江才意識到:春節的腳步,似乎越來越近了!
照例的客套話,照例的一張卡,雖然有心拒絕,林萬江卻愣是沒能鼓起那份勇氣,沒辦法,又是潛規則使然,大家都在收,如果不收,以後還怎麼共事?誰還敢跟你共事?誰還敢來找你共事?
社會在進步,同時這些潛規則也在進步,受賄,但不要亂辦事已經成爲官場一個新的潛規則,又或者說,成了大家的一個共識,以前的時候,大家只知道收錢,至於能不能辦成事,那都是用屁股來想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手中掌握的權力,只有在覺得自己能夠掌控的前提下,然後才向利益出手,否則,那絕對只是袖手旁觀的,這樣一個本位思想,徹底顛覆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這個千年理論,有了現在的這個本位思想。既行使了公共服務職能,又坐收了豐厚之利,還收買了人情,可謂一箭三雕,如此美好的事情,又有幾個人能有拒絕的勇氣?
你送錢,我收錢爲你辦事,出了問題我們倆都跑不掉,這樣彼此形成了生存緊密相關的現實,你纔是我的人,我纔是你的大哥,可以罩着你。
如果人家求你辦事,你爽爽快快的給辦了,但是卻是分文不收,先不說人家會不會感恩戴德,首先,他就不一定敢接受,他會覺得你這裡面是陰謀,而不是真心實意的爲人家辦事,沒辦法,這個社會現象就不允許有好人存在。
最重要的,人家帶來的這張卡,那名義是就是過年了過來看看你的,你說你收不收?這個古老的國度本來就是大‘禮’之國,自古以來就是‘禮尚往來’,你送給我,我轉送給你,下級買好上級,上級買好自己需要的人,然後需要的人在拿着這些錢財花銷到美容購物等,於是乎,這些錢財似乎又流入了社會,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似乎還刺激了經濟。
看着窗外漸沉的夜色,林萬江感覺周身無力,自己,似乎也不再是自己,而只是一具軀殼,完全就是一副行屍走肉,自己的思維似乎也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而是要按照這個圈子裡面的遊戲規則來天馬行空,是不是,我真的已經徹底的墮落了,最初時候的夢想,似乎也在一點點的飄遠,慢慢地,自己的雙腿似乎已經陷入兩人這個自己曾經望而卻步的沼澤。
直到秘書敲門進來通知他晚上需要出席的那個活動的時間到了,林萬江這才收回自己的心神:“我知道了”
“雪梅,爸爸晚些回去”待到秘書退出去,林萬江拿起電話撥通了家裡的座機。
“知道了”林雪梅回答的無精打采,這句話,在她來到這個別墅之後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潛意識裡,只要接起了電話,基本上就會收到父親不回來吃飯的消息。
林萬江想再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父女兩人多年未生活在一起,共同語言似乎少了很多,一時間,氣氛有點尷尬。
“還有什麼事情嗎?”林雪梅率先打破平靜,一些不甘寂寞的人已經開始燃放起煙花,看着外面一簇簇的繁華,林雪梅的心裡越發的空落,因爲是春節這樣特殊的節日,林雪梅已經放了保姆的假了,現在這個幾百平的別墅裡面,唯一能陪伴她的聲音估計就是那收音機累傳出的偶爾的悠長的歌聲。
“雪梅,爸爸對不起你,但是,相信爸爸,我這是爲你好”林萬江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然後啪的一下掛掉了電話。
真的,自己真的是爲了女兒着想嗎?亦或者說,其實還是自己的心結打不開?又或者說,是這個社會讓自己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捏了捏自己的腦門,林萬江抓起外套出門,越是這樣一個舉國歡慶舉家團圓的日子,自己這樣的領導卻是不能鬆懈,從慰問到走訪,還得接待這樣那樣的客人,最重要的,春節期間的安全也是最爲重要的,提到安全,林萬江這纔想起,自己有件事還沒有跟韓清廉溝通呢!
“清廉省長,我是林萬江”回到桌前,林萬江抓起電話撥通了韓清廉的座機。
“林書記”韓清廉似乎也在等這個電話,因爲電話在第一時間內接了起來。
“下午的那件事……”林萬江略一遲疑,立馬想到對方應該也有這個意思。
“我們這邊一定會全力以赴”韓清廉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林書記,您看……”
“隱瞞不報是大忌,如果日後日後追查下來還是我們的責任”林萬江輕輕地嘆口氣。
我們的責任?
韓清廉細細品味着這句話,我們,也就是說是兩個人,不會是自己,但是,這上報責任卻是要以省政府的名義的,罵了隔壁的,到頭來上面怪罪下來還不是我韓清廉的責任?
心裡,韓清廉憤憤的想到,不過,話裡卻是不敢帶出來,而是恭恭敬敬的衝林萬江說道“一切以林書記的意思辦”。
兩人說的是某煤礦塌方的事情,臨近年關,像這種安全事故那是大忌,照韓清廉的意思,那就是摁下就算了,但是林萬江卻堅持要上報,認爲不能規避責任。
“清廉省長……”林萬江也知道這樣做的結果,但是,他知道,隱瞞不報的後果更嚴重。
“林書記,我聽說令千金過來了?沒事的時候我們兩家人一起聚聚”韓清廉的聲調比剛纔高出不少,話裡話外似乎還有另外的那麼一層意思,這讓林萬江陡然警覺起來。
什麼意思?對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雪梅到來的原因很少有人知道,即便是自己身邊的司機秘書也只知道領導的女兒回來了,但是具體爲什麼回來,那都是不知道的,這個韓清廉他爲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未等他想出來,那邊的韓清廉已經掛掉了電話,這讓林萬江越發的感覺到有些不安,雖然兩人同爲正部級,甚至說韓清廉在中原省的時間要比自己早,但是,最起碼的尊卑還是應該有的,作爲中原省的黨的一把手,自己有理由站在一個最高的高度,兩個人之間的通話,應該是自己率先掛掉電話而告終,而不應該是自己聽着電話裡的盲音一片迷茫。
這個韓清廉,到底在搞什麼?還真的以爲是自己堵了他前進的道路了?還真的以爲如果自己不來他就能幹這個省委書記了?
放下話筒,兩道寒光自林萬江的雙目射出:如果不能苟同,那隻能斷其手臂!
既然要針鋒相對,那就來一場腥風血雨吧,這些年窩在機關裡,林萬江感覺自己的性子快要被磨平了,也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只是沒有被激發出來而已。
李文龍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因爲林萬江跟韓清廉的爭鬥,竟然造就了他圈子中的輝煌。
這個春節,李文龍終究還是回老家過得,省城乾媽那裡,李文龍呆到了年三十的晚上,在老太太的一再催促之下,這才返回了自己的老家。
這個年,李文龍在老家受到了非同一般的禮遇,家裡兩位老人的臉上也是相當的有光,因爲作爲一村之長的村支書竟然親自跑去他們家拜年,李文龍這知道,村支書這是在向自己示好呢,要知道,自己給他出的那個點子讓他一下子掙了幾十萬,現在,他的兒子已經不再東跑西顛的去開大車跑運輸了,而且據說在縣城找了一個門店自己做生意,家裡的情況可謂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最重要的,李文龍給他搞得那幾車焦炭運回來鋪了鋪村裡的路,這讓村支書的支持指數一下子又上漲了不少,因爲今年正好趕上天氣惡劣,下的雪又多,村子裡以前的路已經不成樣子,經過村支書這麼一整,整個村子又顯現出了新的面貌,最重要的,所有的這一切都沒花村裡一分錢,更沒有讓村民拿一分錢,需要的,也只是讓他們一家出一個勞動力幫忙平整一下路面而已,對於村裡的老百姓來說,只要不讓他們拿錢,乾點活那是無所謂的,而且又是爲村子修路這樣的事情,所以,村支書這次指揮起來也是相當的容易,順順當當的就把工作給做好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村支書當然知道這一切都得益於李文龍的鼎力相助,如果沒有李文龍的‘贊助’,那是萬萬做不到的,先不說村子裡沒什麼錢修這路,就算是有,說實話他也不會捨得,有那個功夫,還不如想辦法把那錢劃拉到自己的名下呢,現在好了,既沒有花錢,還把事給辦好了,你說這能不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