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莫向北的眉宇微蹙,神色似有不耐,果然聽到他問:“那現在手不伸也伸了,你們就直接給個說法想怎樣吧?”
何嘉明聞言眸光一利,沉了臉說:“夠爽快,既然手伸那麼長越界了,那就把這手廢了,今兒這事算了了。”我聽到這再也不能淡定,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不可能!”
他們竟然想要廢了莫向北的手!這世道到底還有沒有王法?就算當真強龍不壓地頭蛇,也不可能由着他們勾結了在光天化日下幹這種事!
何嘉明突的摘了眼鏡砸在地上,露出眼鏡背後冰冷銳利的眼,直直逼視着我道:“不可能嗎?那如果不廢他的手,就廢季老師或者江老師的手如何?有件事你可能貴人事多忘記了,我卻一直沒忘呢,當年我爸給學校作投資也就讓你爸把賬目稍微弄好看一點,可你爸卻不識時務,還差點把我爸給整進去了。這筆帳,我銘刻於心至今呢,季蘇。”
心頭一震,遙遠的記憶裡確實好像記得在兒時學校裡發生過投資商的糾紛,但其中居然還牽扯到老爸做帳我是完全不知,更不知那投資商居然是何嘉明的父親。
所以化工廠造在我們家正前方,以及老爸被抓進去根本就是預謀,而不是巧合?
整件事原本就是蓄意報復......我不敢想假如陸少離沒有參與進來把人救出來的話,老爸在裡頭還要受多少苦,還有老爸回來當晚明顯情緒不穩很有可能精神上受到過什麼折磨。
長到我這年齡不至於太天真,但也從不會惡意揣測,可當真的社會陰暗面降臨在自己家人身上時,心裡涌起的憤怒與心疼難過無法抑制。
我將手從莫向北的掌間抽出,雙手撐着桌面站起與何嘉明對視,一字一句地道:“我父親幹了一輩子的老會計工作,盡着自己的本職責任,但凡有人遵紀守法不逃稅漏稅,根本不可能會有任何問題。所以,與他何干?有句話不知何老闆聽過沒?”
何嘉明陰戾的眼中已經滿是怒氣,卻仍然耐着性子問:“什麼話?”
我手指向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頓了頓,又道:“還有一句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是嗎?那今天我就做了試試看你這話會不會應驗!”
張鵬似乎覺得形勢過了,起身來勸:“嘉明,別衝動。”但何嘉明卻拿出手機放到耳邊,像毒蛇一樣盯着我對手機裡頭說:“把季雲的手給我折了!”
心頭猛的一抽之後太陽穴就汩汩而跳,就在這時身邊忽然響起一陣音樂鈴聲,然後聽見莫向北語氣沉定而道:“你再不來就不用過來了。”他頓了下,輕描淡寫又再說:“是嗎?那還不快滾進來。”話落就聽見門外幾聲悶哼,隨即便看到何嘉明的手下滾倒在了門邊。
何嘉明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在揚聲吆喝:“什麼事?”
可下一秒有道身影走入視線,還正在舒展着手腳筋骨,顯然剛纔乾淨利落動手的人正是他——陸少離。我沒想到本該已經開車離開吳市的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裡,尤其是他還帶了人過來。那些人除了其中一人是穿着深藍制服外,其餘的都是便衣,但只看肅穆的神色便大約猜到是什麼人了。
張鵬終於反應過來,走上前詢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陸少離看都沒看他就直接越過,他身後一名便衣沉聲而道:“張副秘書是吧,之前接到報警稱這裡有人聚衆鬥毆......”
張鵬和何嘉明都被“請”走了,順帶還有那幾個混混,他們的去處我不關心,只關心剛剛何嘉明打的那個電話。急切地去拽莫向北的衣服,“我爸媽那邊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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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陸少離噗哧而笑了道:“季小五,放心吧剛纔那姓何的電話是打不過去的,老大肯定把這一片的信號給截取了。另外,學校那邊早就有人過去了。”
心頭一鬆,剛纔聽到何嘉明發狠地下令要斷老爸手臂時我幾欲昏厥。問起陸少離爲何還留在吳市,他看了眼莫向北道:“還不是老大有先見之明,他覺得你家老爺子這事蹊蹺,一般這種事也就花點錢能搞定了,如今卻需要動用到關係,顯然是特意交代過的。我命苦,被他指派了去暗查,你們在那風花雪月玩的不亦樂乎,我卻跑斷腿啊。”
就是說他口頭上說着要回h市,實際上根本沒走,不會是......“你還住在酒店吧?”他挑挑眉,“要不然呢?有人管吃管喝管五星級酒店住,我還有必要挪窩嘛。”
所以我電話打給莫向北之後,兩人肯定就在一起商定對策,兵分兩路:一個來赴約,一個去調度人手。這時陸少離飄了眼莫向北,戲虐而笑着調侃:“難得見你如此收斂啊,怎麼,還怕這麼一個小嘍囉翻天不成?”
莫向北不客氣地回:“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像某些人就只會使用野蠻途徑。”
“得了,你把人家工廠的老底都給掘了,比起我那幾拳開可重多了。”陸少離扭頭又來看我,“季小五你一定不知道,咱們家老大還坐在大京城的辦公室裡時就一怒爲紅顏,讓人去掘人家陳年舊賬了。依着這些年何家那老頭子行賄的金額,估計能在裡面養老了吧,就那小子還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外面橫,連你都敢來動,老大索性把事提前了。”
聽着他們的話,我早已唏噓的不知該說什麼。
莫向北這是不是就叫——運籌於帷幄之中,決策於千里之外?忍不住又去拉他的掌,卻感覺好似比之前更冰涼了,正要開口卻聽陸少離在問:“不過季小五,你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呢?”
我不明其意,下意識地反問回去:“什麼?”
“剛你最後撂的那幾句話啊,氣勢十足的,有老大風範啊。”
莫向北一聲冷哼,傲嬌無比地道:“也不看看誰調教出來的。”
我頓感無力,剛纔實在是因得知真相而氣怒交加,他們披着“老同學”的外皮卻做着這些陰暗的舉動,甚至目無王法肆意妄爲。第一次感覺到強權在某些時候是有必要,否則今日這情況沒有莫向北,必然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只是莫向北的神色看着有些不對,眼神都顯得無力起來,他忽的一個踉蹌往我身上靠過來。嚇得我連忙張手去攔,但錯估了自己的力氣和他的重量,被他壓來的重力帶着往桌椅間而倒,眼看就要面朝那隻紫砂壺而摔,腦中一閃而過剛纔那得罪了何嘉明的服務員,沒想轉眼我的下場就和她一樣......
就在我離紫砂茶壺一寸的距離時,突的橫過裡伸來一隻手,只聽砰的一聲響,我的臉倖免於難撞在了桌面上,而那隻茶壺被摔在了地上。
隨即頭頂傳來陸少離的驚異詢聲:“老大,季小五,你倆要親密也看看場合與地點啊,這是要浪漫不要臉的節奏嗎?”
我沒好氣地衝他吼:“你纔不要臉,你家老大在發着高燒!”
可陸少離只挑挑眉說:“不過是個小感冒而已,死不了人的。”耳旁莫向北有氣無力地反諷:“放心,要死怎麼也得你死在我前頭。”
“嘖嘖,還有力氣咬人呢,一會別指望我扶你。”
莫向北把臉埋進我脖頸間,嗡聲而回:“我有我家蘇蘇扶。”
但最終還是陸少離把人給架上了車送去醫院的,到那溫度一測竟然燒到40度了,一查原因還不全是晚上受寒所致,竟然是腸胃炎發作,而且還持續好多天了。
給安頓好在病牀時莫向北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所以等於說之前他在人前展露的強大氣場都是在硬撐,直到事情解決才放鬆下來而人也倒下了。會對他感到心疼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看他難得憔悴且病怏怏的樣子,總覺得哪都不對勁。
高燒持續不退,他的臉都燒得發紅,人又簌簌發抖。跑去問醫生,醫生說是正常反應,三天以內會有反覆高燒症狀出現。我只好拿了毛巾替他擦身,有次擦他胸前時被他給拽住了手腕,使的力道還很重令我有些生疼,只見他迷濛了眼看了看我又閉上了,卻好似忘記要鬆開而一直就這麼拽着我不放。
丟了毛巾在旁,就勢趴在他身邊安靜地守着他,漸漸睏意席捲眼睛一閉就睡過去了。
夜裡猛的驚醒過來,心神恍惚而驚怕,原因是夢裡何嘉明和張鵬的臉交替出現,殘忍的、奸詐的各種表情以及像毒蛇一般陰冷的眼神,再就是夢到老爸的手臂當真被人打斷,老媽在旁痛哭。恍惚過後就知那是夢,之前白天我已打過電話給他們,確實陸少離安排的人提前趕到已經將那些混混制服,兩人除了受了點驚外並無大礙。
怕他們擔憂,沒有告訴他們其實我還滯留在吳市沒走,如此可以專心照顧莫向北。
一想到他立即擡頭,發覺他還在昏睡中,探了下額頭倒是已經退燒了。抽出仍被他握着的手,起身打算出去倒杯水喝,剛站起突的手上一緊,整個人都被帶進了他懷中。
這才頓悟過來,他早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