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邊兩塊五毛、薄磚一塊八······”
古建築材料**店的管事有氣無力地說。
“老闆,能少點嗎?我們是幫佛光寺修建寺院的工人,如果能少點的話,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德。”負責採購的師傅懇切地說。
“對不起啊,師傅。我只是臨時幫老闆賣幾天,做不了主的。”
聽這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得了肺炎或者支氣管炎。我仔細一回味,這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到底是誰呢?所有曾經相識的朋友的名字和相貌像過電影似的在我腦海裡翻滾着,究竟會是誰呢······“不會是他吧?”我不敢確定。這個聲音在我的記憶中存在過好幾年,那是我人生當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一個大高個,濃眉大眼,臉幅很寬,本該是福相可是下巴卻很尖。“應該就是他了!”我回憶了好一會兒,終於認出了那聲音,於是趕緊拉開車門,一步跨出車外,擡頭朝店面裡一看,果然是他。我趕緊轉過身來,不想被他看到我,因爲在他看來,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成家立業了,不說住洋房開汽車也不用再四處打工了,如果讓他看到我這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他一定會說我的。可是轉念一想,這有什麼啊,這一切都是命,誰不想出人頭地啊,好歹他也是我的結拜大哥,如今在他鄉不期而遇,難道不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嗎?還管什麼面子不面子。於是我轉過身來,走進店鋪。
“大哥,怎麼是你啊?”我笑着說。
大哥楞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來回移動,看了大概有好幾秒鐘,這才認出我來。他放下了手上拿着的樣品磚,吃力地朝我走來,我發現他的身形完全變了,背駝了,腰板沒以前那麼直了,最令我難於置信的是,原本肩膀寬闊的大哥現在竟然成了高低肩!“大哥,你發達了,都自己開店做生意了······”我嘴上說着恭維的話,其實心裡酸酸的,鼻子也是酸酸的,要不是三年前爲了我那拜金女友哭幹了眼淚,現在肯定是眼淚嘩啦啦直流了。
“哪有哦,我也是暫時幫老闆看幾天,過幾天老闆的哥哥來了,我還得回磚廠上班。”大哥顫顫巍巍地走到我面前,伸手從衣袋裡掏出一盒紅塔山香菸,先抽出一根遞給我,然後給了另外兩個師傅一人一根。“走,到隔壁坐吧,這裡到處是灰塵,掃都掃不過來。”說完又對另外兩個師傅說:“師傅,到那邊喝杯茶在回來慢慢挑吧。”兩位師傅沒有說話,各自掏出打火機把煙給點上,大哥拉着我出了鋪面,走進隔壁的一件屋子裡,兩位師傅也跟着走了進去。
這裡是大哥的臥室,靠後牆的角落裡擺放着一張單人牀,掛着白色蚊帳,進門的右手邊擺放着一組矮櫃,上面放着一臺彩色電視機,機頂盒、EVD一應俱全。物資中間擺放着一張造型古樸的紅木桌子,旁邊放着四把椅子,桌上有茶杯、茶壺和熱水瓶。我一看這陳設就知道這是老闆專門買來給大哥招呼客戶用的。大哥請我們坐下之後,趕緊忙着倒水泡茶,我看他抖手抖腳的樣子,害怕他把杯子打碎了,於是趕緊動手幫忙。茶水泡好之後,大哥做到了我的對面,反覆盯着我這身花裡胡哨的工作服看個不停,看完了之後問我:“小李啊,你這幾年在哪裡發財啊,也不給哥哥打個電話,你是不是把哥哥我給忘了?”
“發什麼財啊?你沒看我這一身髒兮兮的像是發財的樣子麼?”我苦笑着回答完,感覺渾身有點不自在,於是趕緊端起茶杯喝茶,不敢再看大哥的眼神。
“孩子多大了?”
“我還沒結婚,哪裡來的孩子?大哥你就別逗我了,我結婚能不請你啊?你最近還好嗎?”
“不好啊,剛剛從醫院做完手術回來,什麼活也幹不了,所以老闆叫我過來這邊幫他看店。”
“哦,你這是得的什麼病,要做手術啊?”
“肝腹水。”
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一種病,只聽說過甲肝乙肝肝硬化什麼的,也不好多問,擔心大哥以爲做兄弟的在嘲笑他,於是只好說:“現在好點沒有?”
“好多了。”
我一時也想不起來該說什麼了,思緒一下子回到了當年與我大哥相遇那個時候。
那是一個初秋的早晨,我剛從山裡撿蘑菇回來,看到我家大門外站着一個人,這人身高一米八五,在南方人當中是很少見的,身穿一身黑色西裝,沒有打領帶。這個時候我父母都不在家,他就在那兒等,看到我回來了,他一口就喊出了我的名字,隨後趕緊遞上香菸。我一看是個陌生人,就說自己不會抽菸,他自己點燃一根香菸,抽了幾口,然後問我願不願意去打工。我一想反正在家也是沒事幹,每天上山拾點蘑菇也賣不了幾個錢,於是就問他去哪裡做什麼。他說離這兒不遠的一處鐵路隧道要維修平導,問我願不願意去。我說得問我父母,那個時候我才十五歲,初中畢業不久,哪敢自己做主啊。他一聽也對,還誇我說真是個懂事的孩子,我聽完之後真的是高興得不行,從小到大我都是村裡出了名的搗蛋鬼,每逢放假就帶着一幫孩子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最讓大人們不能接受的就是看到什麼閒置廢棄的罈罈罐罐就會拿去搞實驗什麼的,實驗用的材料當然只有食鹽、電池什麼的,硫酸鹽酸肯定是找不到,再有就是拿火柴頭代替**做火箭等等,總之從來不幹正事,所以在大人眼中就是一個不成器的傢伙,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我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
他就那麼一直陪着我在大門外等我的父母回來,我本來是有鑰匙的,可我不敢開門啊,一個外地的陌生人我哪敢讓他進家門。過了一會兒,我的父母親從莊稼地裡回來了,開了門,把客人請進家中坐下。他跟我的父母說明了來意,我父母很快就答應了,其實那個時候父母呀養不起我了,每天要吃很多,然而田裡的莊稼連年歉收,爲了供我念初中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我當然是很樂意跟他一起去啊,面對即將倒塌的老房子還有日漸年邁的父母,我有什麼理由不出去掙點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