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擔着挑子,頭也不回離開了野生菌市場,一邊走心裡一邊暗暗罵着這幫狗日的奸商不是人,故意掐人脖子,我容易嗎我,省吃儉用好容易從牙縫裡擠出點小本錢做點小本買賣,到頭來連點跑腿錢都掙不着。
出了野生食用菌市場,我原路返回車站,仔細一打聽票價,才知道自己身上所帶的錢根本不夠,如果按照來時的路徑返回,最多隻夠一半的車費。由於老家位於兩縣交界附近,我就合計着能不能在天黑以前趕往距離我家最近的鄉鎮,實在不行到了那兒找戶人家借宿一宿,第二天再回家也行,總比露宿街頭的好啊。於是我就開始尋找開往那個鄉鎮的班車。此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了,最後一班車已經走了,只剩下幾輛個體司機開的微型客車。一個三十多歲的駕駛員看到我這一身行頭,就知道我是來縣城賣野生菌的,於是大老遠就衝我打着招呼:“小兄弟,要去哪裡?來,坐我的車吧,就差最後兩個人了。”我趕緊停下腳步,看了看他的車子,是開往那個鄉鎮的,於是也沒多想,趕緊朝他走了過去。
“阿表,是不是到石橋?”我不是明知故問,只是想確認一下,之前有聽說過微型車司機騙客宰客的,我不得不防啊。
駕駛員衝我笑了笑說:“誰跟你開玩笑啊?聽你說話的口音是石橋人吧?都是一個地方的人,你就放心坐我的車吧,不到地方不收錢。”
駕駛員也是真急着拉客走人,我聽他說話的口音也確實是石橋一帶的口音,於是我打消了心頭的顧慮。“到鎮上,多少錢?”
“八塊錢,一直是這個價啊。”
“可是我今早坐班車明明是六塊錢啊,怎麼到你這兒就漲價了呢?”其實來的時候我根本走的不是這條路線,但是我知道從哪個鎮上到縣城的班車確實是每個人六塊錢。
駕駛員帶着些許無奈地笑了笑說:“小弟啊,你是不知道,我們這個車子太小,最多能坐九個人,九八不過七十二塊錢,跑一趟光油錢就得五十多,不說賺錢嘛辛苦費總要有點的嘛,你說是不是?”
我其實也就是假裝砍價而已,到了這個時候,別說多兩塊錢,就是多五塊我也認了,於是趕緊說:“好吧好吧,我能理解,這年頭幹什麼都不容易。”
“嘿嘿,小弟真是個明白人,來吧,趕緊上車。”駕駛員說完,站到了車門旁邊,衝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剛一腳踏上車,突然想起肩上擔着的乾貨,於是趕緊又下了車。這個時候駕駛員剛好也反應過來了:“等等,那兩袋乾貨就放在後備箱吧,等一下壓碎了就可惜了。”
“好吧,我也正擔心呢。”
駕駛員走到車尾,打開了後備箱,我趕緊把肩上擔着的兩袋乾貨放下來,連同扁擔一起放進了後備箱,然後上車找了個座位坐好。駕駛員果然沒說謊,車裡就剩最後一排還有兩個空位了,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還是沒能等到最後一位乘客,他看了看時間,也不打算再等了,於是便關好車門,發動了車子,離開客運站。
來到石橋鎮上,太陽快落山了。我翻了翻口袋裡的錢,只有幾塊錢了,最多夠吃一碗米粉或者米線而已,鎮上倒是有好幾家旅店,可是沒錢根本住不了。我一合計,還是先弄飽肚子再說,反正從這個小鎮回到家裡也就二十多公里山路,沿途都有人家,走到哪兒天黑了就找戶人家借宿。於是就來到一家小吃店吃了碗米線,買了瓶礦泉水,繼續趕路。大概走出了七八公里,來到大山深處的一處村落,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這一天剛好是初八,月色不是很好,萬一迷路了怎麼辦,於是我開始挨家挨戶投宿。村裡人一聽我是本地口音,都沒有戒心,只是說家裡條件太差,沒我住的地方,叫我上別家問問。結果我從村東頭問到村西頭,還是沒有人家肯收留我。我索性把心一橫,管他呢,大不了死在這大山裡面。於是出了村子,繼續往山頂攀登。
彎鉤似的月亮漸漸墜入大山背後,林子裡不時傳來各種奇怪的鳥叫聲,我告訴自己沒什麼,蟲鳴鳥叫而已,沒什麼好害怕的。於是壯着膽子繼續往前走,眼看就要爬上山頂了,到了山頂就是一路下坡,走起來也輕快得多。這時,對面的山頂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怪叫聲,我立時就嚇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是什麼叫聲?貓頭鷹?不像啊······難道是鬼叫聲······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我正在疑惑之時,突然又傳來了一聲慘叫,跟之前的一模一樣。這下,我徹底被嚇倒了,趕緊停下腳步,仔細聽聽這到底是什麼聲音。怪叫聲時遠時近,一會兒彷彿就在前面不遠處,一會兒又像是在另一座山頭。我驚恐地四下張望着,四周除了茫茫的大森林和綿延的羣山,沒有其它東西啊,林間小路依稀可見,再遠處就是山村裡的燈火,根本沒有別的東西啊。“走!”我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哪怕是活見鬼也要繼續往前走!於是我顫顫巍巍挑着擔子繼續往山頂攀登,一路走一路放聲高歌給自己壯膽。說來也怪,當我的歌聲在羣山間迴盪起的時候,那種奇怪的叫聲卻突然銷聲匿跡了。我暗自高興道:“這招果然有效!來呀,我小李纔不怕你呢,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只要敢當我的道我就跟你拼了!”於是接着一路高歌。
翻過了山頂,來到一塊平地。我一眼就看出了這裡是一塊墳場,有的有着墓碑,有的就是些小土丘。雖說那個時候的我是個無神論者,不應該懼怕鬼神,但是行走在這樣一片陰森恐怖的墳場中間,內心的恐懼自然是無法形容。可是恐懼歸恐懼,無論如何還得繼續往前走。於是我加快腳步,儘快走出這座墳場。過了墳場,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山樑,道路也變得寬闊了許多。由於這一帶的人們時代靠着打柴燒火做飯,靠近山路兩旁的大樹早已被採伐一空,只剩下一些低矮的灌木叢,有的地方甚至是光禿禿的岩石和土堆。一眼望去,情況一目瞭然。空曠的地形地物使我心頭的恐懼感減少了許多,走着走着,感覺眼皮子開始打架了。我估摸着這個時候可能到夜裡三點多了,對面的山村早已沒了燈光,天空中除了滿天星斗和偶爾飄過的一縷流雲,再也看不到其它東西。走到一棵大樹下,我感覺實在是走不動了,於是便卸下肩上的挑子,坐下來背靠大樹休息。沒想到這一靠就睡着了。
“醒醒啊,你怎麼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一個農村姑娘站在我的面前,當時我沒看到她的臉,一聽是個姑娘,我趕緊揉了揉惺忪睡眼,四下張望着,發現陽光已經照在了我的身上。
“你醒了?”姑娘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我趕緊站了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鄰村的麗麗,於是尷尬地衝她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怎麼會睡在這兒啊?是不是昨晚喝醉了?呵呵······”
“不是,我昨天去賣幹菌子,沒賣出去,價格不好。”
“那你幹嘛睡在這兒啊?你可能都在這兒睡了一個晚上了。”麗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走累了在這樹下靠一會兒,沒想到就睡着了。咦,你怎麼會在這兒啊?”
“我是來放牛的,順便拾點柴火。”
“哦哦······”
“剛纔我們村裡的人說你在這棵大樹下睡着,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們遠遠地看了一下就繞開了,我一聽說是你,我也不管那麼多了,於是就過來看看。你說你呀,不能回來就在城裡住一晚上得了,幹嘛還要走夜路啊,不怕被鬼牽走嗎?”
“呵呵,還說我呢,你膽子不也夠大的嗎?你就不怕這裡躺着的是個死人啊?”
“怕啊。”
“那你還過來?”
“我······哎呀,不說這個了。”麗麗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她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我身上。說來也怪,我平時都不愛正眼看一個女孩子,不是說我這人高傲,而是怕害羞,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我們竟然四目相對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
麗麗突然也不說話了,我更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兩個人就這麼對望着,相隔僅僅不到一米。漸漸地,我心裡突然有一種想要再靠近一點點的衝動,可是突然想起父母從小就在我耳邊唸叨的那句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於是我下意識制止了自己的衝動。
麗麗,似乎感覺到了我內心的活動,臉色刷地一下就紅了。她趕緊低下頭,轉過身去,低聲說:“你還不回去啊?”
“哦哦,我是該走了。有空來我們村玩哈。”
“呵呵。”麗麗突然轉過身,衝我笑了笑,然後像只小貓似的蹦跳着跑開了。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目光跟隨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樹林背後,還不捨得收回。
從那以後,她的音容笑貌深深滴印在了我的心底,直到現在還未曾消失。有人說,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秒鐘,而忘記那個人卻需要很久很久。對我來說,這是真的,就是那致命的一秒,我就深深的愛上了她,然而我用了十年也未曾忘記她。能讓我動心的女孩基本上都屬於麗麗這個類型,或者說身上必須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