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往家走，一路琢磨着該不該把今天的事跟父母說。說吧，父母一方面會高興，另一方面是發愁，最後還是反對，我家就我一個男丁，父母怎麼可能答應我去做上門姑爺，再說按照農村的習俗，男孩子要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接下來就要請個媒人帶上禮品在父母的陪同下上門說媒，如果女方有點意向的話就得一套趕着一套走，什麼瞧家啊，辦訂婚宴什麼的，每一套禮節都要花不少錢，家庭條件也不允許。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先告訴他們，探探他們的口風。
回到家裡，父親和母親還有妹妹都在看電視。我自個兒來到廚房打了盆水洗完腳，然後裝作沒事一樣地來到正堂，找了把凳子坐下來看電視。我還沒坐下，父親就開始盤問了：“你不是很早就出去了嗎？怎麼現在纔回來，是不是又跑去串門了？”
“沒有啊。”我是個不會說謊的人，心裡有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進門的時候臉上帶着的那一絲興奮神色早叫父親看出來了。父親板着臉說：“沒什麼事情不要東家進西家出的，旁人會搬弄是非。”我低着頭回答：“真沒去串門，就是遇到了隔壁那個村的麗麗，我們聊了一會兒。”
“呵呵，”妹妹突然笑了。
我說：“你笑什麼啊？小丫頭。”
我原以爲板着臉吼她兩句，她就老實了，沒想到她卻站了起來，噘着小嘴說：“我就說今天奇怪了，平時不管去哪裡都要帶着我，今天卻一聲不響地偷偷溜出去了，原來是去跟姑娘約會去啦。呵呵，你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個麗麗了？要不要小妹給你撮合撮合，我跟她很熟的。”
“去，一邊呆着去。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其實妹妹說小也不小了，快十七了，老人們一直說如果是在舊社會，她這個年齡都早嫁人了。這個我倒是相信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就覺得她是個小屁孩，啥也不懂。被我這麼一吼，妹妹也不再逗我玩了，從桌上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接着看電視。
“把電視關了。”父親大聲說。
“幹嘛呀？”我疑惑地望着父親。父親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沒有說話。妹妹也不鬧了，趕緊按照父親的吩咐關掉了電視，自己回屋歇着去了。正堂上只剩下我和父親、母親三個人，關掉了電視，似乎掃了母親的興，她也意猶未盡地站起來跟着妹妹回屋去了。
父子倆就那麼坐着，父親只顧着低頭鼓搗他的旱菸卷。過了一會兒，父親把菸捲弄好了，插在菸斗裡，然後用火柴點上，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突然問我：“你跟麗麗是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啊？”
“我可告訴你，做人要光明正大，不要給我弄出些不光彩的事情來玷污了我老李家四代書香門第的名聲啊。”
我聽出來了，父親想歪了，一位我在外面跟別家的姑娘偷情呢。於是趕緊解釋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您兒子是什麼人您還不清楚嗎？我今天下午去灌稻田水，她也剛好來了，我們就聊了一會兒，您想到哪兒去了？”
“哦。”父親吧嗒了一口煙，“你們都聊了些什麼啊？”
“她說她看中我了，叫我去她家做上門姑爺。我知道您也不會同意，但是也不好一口回絕。”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我說：“那麼你的意思呢？”
“我能有什麼意思啊。”
“你覺得那個姑娘咋樣？”
“可以呀。人也長得漂亮，而且特別勤勞，這年頭上哪兒找這麼好的姑娘。”我只能這樣回答，出口就把愛掛嘴邊那肯定不行，農村人不這樣。
父親皺着眉頭，好半天沒說話。我就更沒什麼可說的了，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父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抖了抖菸斗裡的菸灰，把菸斗往菸袋裡頭一放，然後一臉無奈地看着我。“這事我看就到此爲止吧，你們不合適。”
“爲什麼呀？”
“我們家就你一個男丁，要是去做了上門姑爺，誰來給我老李家續香火？再說人家家庭條件好，她父母未必看得上你，反正這事沒得商量，我和你媽都不會同意的，好了，時間也不早了，睡去吧。”父親說完，起身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的確，父親所說的都是事實。麗麗家在她們那個村裡安算不上最有錢，但是比起我家絕對要好得多，農村人講究門當戶對，這樣一貧一富兩家人是不可能結成兒女親家的。可是我不甘心就此罷手，我和麗麗纔剛剛開始，雖然一開始就談婚論嫁了，但是也沒什麼不合邏輯的，農村人實在，談對象就是爲了結婚而不像城裡人那樣只是想滿足情感和**的需求，更多的只是爲了找找新鮮感，這種新鮮感一旦沒有了，所謂的愛情也就到了盡頭。
這個晚上，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只要一閉上眼，眼前就是麗麗的影子，耳邊隨時迴盪着父親的勸慰。想來想去，我最終決定暫時放一放，因爲有一點我十分明白，如果我一意孤行，自己去村裡請一位關係較好的長輩跟我上麗麗家說親，有可能被她父母拒絕，這樣就等於斷了我跟麗麗繼續交往的路，就算這第一關過了，那麼接下來呢？既然麗麗的父母打算給她找個上門姑爺，自然就要跟我父母談，我父母這一關我肯定是過不了的，而且我也沒打算去做什麼上門姑爺。
這段時間，我跟麗麗的聯繫一直沒斷過，那個時候還用不起手機，我沒有手機，她也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寫信，但是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就算寫了信也寄不出去，於是我想了一個辦法，找他們村的小孩子幫忙傳遞。當然，請人幫忙肯定是要給好處的，小孩子嘛，一根冰棍或者幾塊糖就哄住了。不光是書信往來，而且我們見面的機會也很多，此時正值雨季，我每天都要上山採野生菌，她也要上山放牛順帶也採菌子，有時候還要順便帶些柴火。於是我每天都會到山裡等她。其實，我們那個時候的愛情，真的很單純，就是兩個人在一起說說笑笑，拉拉家長裡短，說的都是大白話，那些酸溜溜的詞語誰也說不出口，而且在一起的時候頂多也就是牽牽手而已，接吻，哪敢啊？麗麗也不會允許，更親密的舉動你就想都別想了，說白了大家都愛面子，這種事情要是被人發現了還不給你傳得沸沸揚揚，走在路上那些長舌婦還不在你背後指指點點啊。所以說，我們的愛情，很純很純。
其實，我一看到麗麗那雙纖細的小手就忍不住想去摸一下，但是一直沒敢，直到有一天，我們同在一棵大樹下避雨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偷偷錢了她的手。
“你幹嘛啊？”麗麗側過臉，羞澀地望着我。
我趕緊縮回手來，紅着臉說：“沒什麼，就想牽你的手。”我低着頭，不敢去看她的臉，我很擔心自己因爲衝動有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呵呵，想牽就牽唄，你鬼鬼祟祟的幹嘛啊？”
“嘿嘿，這麼說你不反對？”
“死樣，又耍貧嘴。好了，雨停了，我該去找牛了。”麗麗說完，轉過身像只小貓似的就要溜走。
“等等。”我知道她又要開溜，於是趕緊追了過去。麗麗逐漸放慢了腳步，突然回過頭來。“又要幹嘛？”
“嘿嘿，你等等我呀。”我趕緊走過去，輕輕抓住她的右手。
兩個人就這樣手牽手順着林間小路走着，走了一段，隱約聽到對面傳來“叮叮咚咚”的鈴聲，麗麗笑着說：“我該走了，牛都跑到對面山上去了。再說我們這樣子讓別人看到了不好，其實什麼也沒有，人家偏要說閒話。”
“哦。”我點了點頭，趕緊鬆開手。麗麗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衝我笑了笑。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一個詞，叫什麼來着，對，回眸一笑，麗麗回過頭來衝我那一笑，就是回眸一笑。那一抹淡淡的微笑，從此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裡，成了我一生無法抹去的深刻記憶。
我就那麼傻傻地站着，望着麗麗遠去的背影，直到她那美麗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回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真的很想把麗麗的影子從我的記憶當中抹去，原以爲時間可以讓我淡忘過去的一切，沒想到記憶卻越刻越深。每個人的初戀都是美好的，甚至後來的多次戀情無法與之相比，但是，我的初戀卻是那麼的青澀，以至於我不願想起。切確地說，我是在逃避記憶，因爲在我看來，麗麗是我在情感方面唯一虧欠的人，她給了我好多次機會，我都沒敢主動，甚至沒有勇氣去面對，不像後來我遇到的那些個拜金女孩，我竭盡所有去爭取，到頭來卻被是遍體鱗傷。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拿出對待後來那些拜金女友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好去對麗麗，或許她就不會離我而去，從此杳無音訊，可是，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正如當年流行的一首劉若英的歌曲《後來》。我其實就是一個長不大孩子，當我長大了，能夠自己面對所有事情的時候，青春早已遠去。這就是命，沒辦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