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小金的許諾,我等於吃了一顆定心丸,繼續每天拼命幹活,爲的是消除小王的疑心。然而,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知道是不是老蔣走漏了消息,李新春也開始私下跟小金接觸,時間一久,王玉民意識到了我們有可能跳槽。但是懷疑歸懷疑,不到最後時刻誰也無法捅破這層窗戶紙。
直到十月初九這天,小金突然打電話給我,叫我收拾東西老家找人。小金是個明白人,他不可能直接跑到工地上來,只是在電話裡告訴我另外一個工地的圖紙出來了,可能一個星期以後就能開工。吃晚飯的時候,王玉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先說話了。
“小李啊,我們都是一個地方的人,你就留下幫我到年底得了。工資方面你放心,到了年底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你發清。”這傢伙一邊說一邊掏出煙盒,給了所有工人每人一支菸。
我稍稍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直面問題的好,凡事總得有個河裡的理由,於是便說:“不是兄弟我信不過你,我這個人之相信事實。現實是到目前爲止你已經虧損了一萬多,在短短兩個月時間裡,你怎麼把虧損的部分給扳回來?啥也別說了,大家好聚好散,吃過晚飯把賬給結了,現在沒錢我也不問你要,給點回家的路費就行。”
“哎呀,走什麼走啊?”炮工小孫插話道,“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怎麼能丟下我們不管啊?工資你怕什麼呀,就算他虧得連褲衩都沒了那不還有蘇老闆嗎?”
我搖了搖頭說:“啥也別說了,我家裡還有父母等着我拿錢回家買年貨呢。到時候他們兩個老闆一句話:沒錢。你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呀。”
王玉民看我去意已決,也就不再說什麼,臉色雖然有點難看,但是也不好說什麼過激的話。“好了好了,人各有志,我這廟太小。”這傢伙衝大家揮了揮手,“該吃飯吃飯,該喝酒喝酒。”
晚飯過後,王玉民把我叫到他的住處,拿出賬本。“既然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咱們對一下賬。”
我掏出以代理的小本子拿在手上,等着他報賬。
“一共五十五個班,出去平時借支,還剩下兩千三,你自己查一下看對不對。”
我還查個毛啊,老早就算好了的。“沒錯,錢怎麼辦?”
“現在老蘇也沒錢,明早給你拿一百塊錢路費,其他的到了臘月二十你過來拿。”
“可以,但是你得給我打一張欠條,然後簽上名摁上手印。”
王玉民有點生氣了,但是依舊帶着難看的笑容說:“怎麼?你還信不過啊?”
“不是信不過你,是現實情況不容樂觀啊,你給我打個欠條到時候老蘇要是不給你錢我好去找勞動局,明白嗎?”
“還是你想得周到。”王玉民點了點頭,彎腰從枕頭下面翻出一疊信箋紙,開始寫欠條。欠條寫好之後遞給我,我一看只有個簽名,沒有手印。王玉民趕緊解釋說:“工地上沒有印泥。”
我起身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圓形的鐵盒子遞給他,他驚訝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我忘了告訴你,我還有一個愛好就是喜歡畫畫,畫畫就得蓋章落款,所以這些東西都是隨身帶的。”
“哎呀呀,真不愧是個才子呀。”
“過獎了。摁吧。”
王玉民打開盒子,用大拇指蘸了點印色,在簽名處按下了紅手印。我接過欠條好生收好,掏出煙盒遞給他一支菸。然後回屋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走出工棚。小金早已騎着摩托車在公路上等我,我把行李捆在行李架上之後,跨上了摩托車。
回到老家,我也不敢懈怠,受人之託務必忠人之事。於是我就東奔西走,開始找人。事情可真不湊巧,這個時節,農村裡的剩餘勞動力基本上都出去了,留在家裡的不是蓋房子就是生病的。找了兩三天,還是沒一個人願意跟我去。我只好打電話給小金把情況如實說了,小金的答覆也很爽快,就算一個人沒找到,只要我過去幫他出出主意就行。
然而,大山裡雖然交通閉塞,但是有了現代通訊工具,消息散播的速度很快。就在臨出發的第二天,以前認識的一個小夥子打電話給我,詢問了一下工資待遇情況就答應跟我去了,而且他還帶了兩個伴兒。這下把我高興的呀,總算有人跟我了。
出發的日期到了,各路人馬從四方來到工地所在的縣城。小金和老蔣安排大家住下之後,這才告訴大家,連項目部都還沒有進駐工地。這下可把大傢伙急壞了,之前在廣西曾在我手下幹過的老李是個急性子,一聽這情況,馬上就嚷嚷開了:“小金哪,你是咋整的啊?我說你也是二十七八歲的人了,咋還幹這種不靠譜的事?”
小金也是個急脾氣,“你說得倒輕鬆,這都十月半中了,好不容易召集到這麼多弟兄,哪能讓大夥在家乾等着?”
“那咋整啊?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在城裡住着吃着倒是舒服了,可哪來的錢啊?”
小金拍了拍胸脯說:“這個你就放心,我跟老蔣已經商量好了,無論在這裡住多長時間,吃住我們全包了,大家該玩的玩,該吃的吃就是了。”
小金這麼一說,其他小聲嘀咕的人也都不說話了。
就這樣,十幾個人在縣城住了三天才接到進場的通知。一夥人搬着行李、工具包車來到工地一看,馬上又失望了。原來這個所謂的工地,只是一個面積不足五十畝的小型水庫。可是來都來了,無論如何也得硬着頭皮幹下去。
所有人安頓好之後,老蔣開始聯繫項目部開挖隧道口,小金和兩個炮工則忙着幫項目部聯繫****,我們其他人就乾坐着等,實在閒的無聊了就打打牌。等了兩天,隧道口開挖出來了,可是****仍舊沒有着落,項目部負責人跑遍了所有相關**部門,可最後還是無功而返,按照國家最新出臺的法律,購買****必須五證齊全,可是一班人忙活了兩天只是湊夠了三證。這下,小金可犯難了,兩個熟練炮工是他找來的,又是多年的朋友,總不能叫人家白跑一趟啊,這也就算了,關鍵是不知道壩埂旁邊打小山岩層質地如何,要是遇上堅硬的岩層,那就只好乾着急了。
吃過午飯後,小金和老蔣叫我跟着他們到施工現場看看情況,我就跟着去了。到了那兒一看,發現斷面上的岩層只不過是些黃色的風化料,而且質地很軟。我走過去撿了塊岩石,隨便用指甲扣了一下,馬上就碎了,我不由得喜出望外。
“金哥,老蔣,你們過來看!”
“怎麼了,撿到寶了?”老蔣笑着朝我走了過來,小金隨後也攏了過來。
我把岩石拿在手上,然後用指甲扣了扣。“你們看,這麼軟的岩石根本不需要放炮,你們說是不是?”
“照目前來看,是不需要放炮,可是到了裡面呢?”小金依舊愁眉不展。
我把手裡的岩石一扔,快步跑到距離斷面十幾米的地方,擡手指着小山頂說:“你們再看看這座刪的高度不足三十米,而且隧道的位置就處在小山的邊上,你們說它的岩層會有多硬哪!”
兩人走了過來,一起吧目光投向小山頂上。“走,上去看看!”小金說完,順着挖掘機挖出的簡易公路朝着壩頂走去。我和老蔣也趕緊跟了過去。三個人來到壩頂一看,只見隧道的正上方是一塊荒蕪的農田。老蔣四下看了看,笑着說:“秀才說的也許有道理。既然來都來了,也不能老是坐等着想辦法,還是先開工吧。今早我聽項目部的人說空壓機和鑽機下午就進來了,我看今晚就可以動手。”
“那兩個炮工怎麼安排?”小金皺着眉頭說,“我以爲是多大一個隧道,原來就這麼點,現在把人家叫來了,時間也耽誤了,總不能叫人家走吧。”
老蔣拍了拍亮腦門,思索了一會兒。“要不這樣吧,你問一下他們,每個班給他們七十塊錢,叫他們跟着幹,如果他們連這都無法接受,那我也沒辦法了,單價是你跟着去講好的。”
“也只好這樣了。”
吃過晚飯後,小金宣佈正式開工,由我和另外一名弟兄去打頭陣。這個班倒是挺輕鬆的,晚上八點半開幹,趕到夜裡兩點鐘就完成了預定的任務,於是換另一組。老蔣和他兒子就輪流換班開拖拉機。
工程進展十分順利,果然被我給說中了,從隧道一直到豎井幾乎沒有碰上十分堅硬的岩層,兩人一班各持一把風鎬就搞定了。然而,在這期間,小金的性格缺陷完全暴露出來了,剛愎自用,又又喜歡裝大,誰都不放在眼裡。因爲他這性格,跟項目部領導沒少幹架。
鋼筋水泥運進來了之後,晚上就得有人看守。此時壩塘裡還關着滿滿一塘子水,晚上風很大,所以沒人願意去。最後老蔣問我願不願意去,我當然是十分願意啊,不爲別的,就衝着每天晚上十塊錢的加班費。但是我有一個前提條件,必須再安排一個人跟我,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老蔣和小金也沒討價還價。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出聲,最後李新春自告奮勇:“沒人去是吧?沒人去我去,圖個清靜。”
“好啊。趕緊收拾東西吧,棚子都已經搭好了。”老蔣笑着說,“你們兩個去那裡守工地嘛倒是有好事了,每天晚上都可以吃燒烤。”
“什麼燒烤?”李新春疑惑地望着老蔣。
“呵呵,小魚啊。你們沒看到嗎?啓閉機房頂上不是曬着許多小魚嗎,你們可以拿來烤了吃,沒人會管的。”
“是嗎?那太好了,老李,把酒桶帶上。”我興奮得巴不得馬上飛到壩頂點上一堆篝火,“快點收拾東西,走了!”
李新春趕緊過來幫我收拾行李,完了兩人揹着行李,帶着酒桶和杯子出發了。
到了壩頂之後,李新春打開電燈,一邊忙着鋪牀,一邊吩咐我去看看到底有沒有小魚。我想做賊似的輕手輕腳慢慢靠近啓閉機房,輕輕敲了敲鐵門,發現裡邊沒人,這才放下心來。可是擡頭一看,從地面到房頂將近有三米高,我圍着房子走了一圈,沒發先梯子之類的工具,這可咋辦呢?我站在距離房子兩米左右的位置,傻傻地看着房子發呆。突然,我發現牆壁上有一道鐵窗,走近一看,還有個窗臺,仔細一看窗臺到房頂的距離恰好不足兩米,於是我靈機一動,趕緊幾步竄到窗臺上,順勢猛蹬了一下窗臺,隨即抓住房頂的混凝土飛邊,奮力爬上房頂。
爬上房頂一看,唉呀媽呀,密密麻麻鋪滿了一層曬乾了的小魚。來不及猶豫,趕緊挑最乾的往衣兜裡塞。很快,衣兜和褲兜都塞滿了,我也該走了,於是走到屋頂邊緣,跳了下去。
回到工棚裡,李新春已經把篝火都燒起來了,兩人圍坐在篝火旁,一邊烤魚吃,一邊喝着酒。
很快,第一階段的開挖已經完成,靠近水面的一側暫時無法開挖,接下來就只有搞混凝土了。小金和老蔣商議了一下,決定撤走一部分工人。此時已是臘月初了,父母一直打電話催我回去殺年豬,於是我索性就坡下驢,早走爲妙。
臘月二十那天,我如約返回之前那個工地找王玉民要工資,這傢伙倒是蠻客氣的,叫我在那兒玩兩天,他儘量催老蘇撥款。我當然知道這是敷衍我,於是便打電話給小金。小金很快騎着摩托車來到工地上,給我發了條短信:“走了,我載你出去,然後你把欠條給我我去找老蘇要。”
我二話沒說就跟着小金走了。來到市區,小金要我在一家餐館等他,於是我把欠條給了他,然後就去了那家餐館。這小子辦事果然有效率,去了一個多小時,就把工資給我要來了。我當然要表示感謝了,於是要了些酒菜,喝了幾杯,這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