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
我重重地摔倒在冰面上。
我失去了所有!
我再次失去了所有!
無情的大雨沖刷着我的身上,我一動不動。
這場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好像永遠都不知道停下。
“狂笑……哥哥……”
一聲氣若游絲的聲音穿過了雨聲,傳到我的耳朵裡。
我是在做夢嗎?
爲什麼還聽見雪兒在叫我?
“狂笑……”
聲音再次傳來。
這次我真的沒有聽錯。
我在冰面上翻轉身子,尋找着聲音。
“哥哥……”
夢幻般的聲音,讓我如癡如醉。
我又驚有喜,又愛有恨,望着雪兒倒下去的方向,焦急地問了一聲:“雪兒,是你嗎?”
“嗯…..”
若有若無的聲音傳出,近在咫尺卻彷彿又隔着時空。
雪兒,你還活着嗎?
我在冰面上無力的爬動,一點一點,終於看清了歪倒在泥水裡的人兒,臉上一片慘白,正向空中伸着雙手,嘴巴輕輕地起合。
“雪兒……”
我呼喚着那個我在心裡呼喊了無數遍的名字,卻感覺自己是那麼的無力。
“你…..你真的能……對我……下的了手?”雪兒艱難地說着每一個字。
每一個字都摧殘着我的心理。
雪兒趴在泥水裡,眼睛裡一片絕望,說:“狂笑哥哥,你……你這麼決絕,你不愛我了嗎?”
“不,不,不是,”我嘴裡囁嚅着。兩個拳頭使勁砸着冰面,忽然巨吼一聲,“你別說了!”
我伸出手指,指着雪兒,說:“你殺害了紅兒和雪兒,將她們變作飛灰,到現在還不讓她們安息,竟然變作她們的樣子,這一切,也就算了。因爲我好自私,我好貪婪,我好想念她們的樣子,我和想和她們繼續呆在一起,可是……可是我不許你再侮辱我們的感情,不許你侮辱雪兒在我心中的形象!”
雪兒呆了一呆。
我忽然也呆了,我爲什麼要這麼說話,我對面是雪兒呀?我突然對自己好生氣,雪兒成了這個樣子。我不應該對雪兒這樣說話的。
我們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
臉上的雨點忽然不再感到生疼,大雨終於變成了瀝瀝小雨,輕輕地、輕輕地、連聲音都聽不見落下,似乎在偷偷地哭訴。似乎有無盡的話語要說。
雪兒忽然慘笑了一下,說:“其實,我也很……感謝你,感謝你……竟然讓我在臨死的時候……體會到愛情的滋味!”
我真的愣住了。
“很突然嗎?”雪兒問着。
我竟然忘了回答。再次迷惑。
“原來……原來愛情……愛情真的可以……可以這般美好!”雪兒夢幻地說着:“我好……享受你的擁抱呢!你……你還能……還能再抱抱我嗎?”
雪兒的聲音裡帶着期待,帶着羞澀,臉上漸漸失去了顏色。
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我咬着牙。一步一步爬去,雖然明明知道雪兒就是“石雅”變的,可心裡就是不不捨,寧願被騙,寧願裝傻。
爬着,爬着,咫尺距離看起來卻是那麼遙遠!
忽然有了辦法,雙腿在地上一蹬,身體滑動,一下快了起來,到了雪兒面前,伸出雙臂,輕輕地、輕輕地握住她向我一直張開的雙手,手指牢牢地扣在一起。
雪兒抱到我的膝蓋上,生怕牽動她的傷口。
我悽慘地一笑,說:“雪兒,我拉住你了!”
雪兒溫馨地點頭,滿臉幸福。
我雙腿繼續在地上掙扎,掙扎着爬起,因爲我要實現雪兒的願望,將她重新抱住。
胳膊被匕首刺穿,早已使不上力氣,我用腦袋駐地,單膝撐住,終於坐起,輕輕地、輕輕地將雪兒拉到我的懷裡,忍着自己全身的劇疼,用最舒服的姿勢抱住她。
雪兒,我又抱住你了嗎?
“好……好好溫暖……”雪兒靠在我的胸膛上,雙臂摟緊我,胸口上的鮮血染紅我早已溼透的衣衫,身體在懷裡不斷抖動。
我手輕輕一灑,一層淡淡的金光像被子一樣籠罩住了雪兒,遮住了她的身體,散發着淡淡的溫暖,蒸乾了雪兒身上的溼潤,抵擋着外面的雨水。
昨夜我就是這樣保護着兩姐妹的!
時光倒流了嗎?
這是夢嗎,還是現實?
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發出格外響亮的聲音,滴答滴答。
“你……你哭了嗎?”雪兒在我的懷裡輕輕問我,“還哭的……這麼厲害,淚水……都砸疼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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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望雪兒的臉上摸去,才發現我的淚水都跌倒了她的臉上,輕輕一摸,想要從雪兒臉上摸去我的淚水,手指觸動卻發現雪兒的眼角也滿是淚水。
“你……你也哭了嗎?”我輕輕地問着雪兒,“哭的也這麼厲害,連我的心都哭疼了!”。
雪兒擡頭,我低頭,我們倆互相看着,都笑了。
哭着笑着,笑着哭着。
雪兒忽然兩手伸出,托住我的臉龐,伸出一根手指,摸着我臉上的淚水,說:“原來……一個大男人…….也會哭!”
我任憑雪兒摸着我的臉,感受着手指上面的淒涼,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哭!”
今晚以前,我從來沒有哭過。
雪兒說:“我哭……是因爲我……感受到了……愛情的滋味,可是……卻馬上要死了!”
愛情的滋味嗎?
我的淚水更甚。
“那你哭又是爲了什麼呢?”雪兒又問。
我老實地回答:“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好難受,心好疼,淚水總是不聽我的話,老是往外流!”
雪兒沉默了片刻,緊緊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片刻,忽然有擡起了頭。忽然眨了眨,調皮地問:“你說你現在把我當作了誰?石雅、雪兒、紅兒,還是你嘴裡的畜生?”
我一愣,我現在分不清楚,我也不願意分清楚,此刻,我只想抱緊面前這個人兒。
雪兒伸手,摸着我的下巴,摸着那裡的鬍子,鬍子一晚上好像又長了不少。
雪兒沒有等到我的答案。又說:“我都要死了,難道你就不會哄哄人,說喜歡的是本來的我?”
就這樣坐的時間長了,身體上傳來一陣陣麻木感,我不去理會,不想改變我現在的姿勢,低頭看着懷裡的雪兒,內心一片複雜。
雪兒忽然溫柔地笑了,說:“好了……不爲難你了!真是想不通……爲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你這根木頭?”
我是木頭嗎?
我哭着笑。
我確實是跟木頭。眼前的人兒即將再次失去,可是我都不知道在此刻說什麼,光是淚水不爭氣的涌出,簌簌不斷。
雪兒低下了頭。頭往我的脖子裡靠了靠,問:“想知道……我本來……的樣子嗎?”
這次我直截了當地回答,說:“不想!”
“也罷,”雪兒在我的懷裡嘆了口氣。說,“這個樣子……應該是你……最喜歡的了,要是露出……我本來的樣子。說不定會…..嚇着你,不過……你總是要見到的!”
我本來要說,我沒那麼膽小,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能靜靜地聽着雪兒說話,真的很好,我已經很滿足了。
“問世間……情爲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雪兒忽然掙扎着念起了這首詞。
我思索着裡面的含義,感受着雪兒的體溫,難受地說:“雪兒,你不要念了,你現在要少說話!”
雪兒多說一句話,生命就流逝的更快。
雪兒喘了一口氣,說:“笨蛋,我現在……不向你說……我還有……說的機會嗎?”
淚水從我眼中掉下,再次打溼雪兒本來被金光蒸乾了的頭髮。
雪兒閉着眼睛,感受着我的淚珠,說:“那好……你替我念完!”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那首摸魚兒,含着淚,緩緩地念:“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心莫名地疼了一下。
離別真的好苦。
我們都是癡兒女嗎?
我繼續念着:“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隻影……向誰去?”雪兒呢喃着,打斷了我。
我也重複着:“隻影向誰去?”
我們倆都沉浸在了這句。
“我若……走了,你會……想我嗎?”雪兒在我胸膛裡問了一聲。
我低頭,看着懷裡的雪兒,重重地點頭,說:“會!”
“你……會好好地……活着嗎?”雪兒又問。
我忽然茫然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答應我們……你一定……要替我們……好好地活着!”雪兒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在“我們”二字上加重了音調。
我沒有回答,只是抱着她的手又緊了緊,仔細地盯着,一刻也不離開她的眼睛,因爲我知道我將永遠見不到她。
我將會再次失去她!
我將會永遠失去她!
雪兒的體溫正在一點點消散,越來越冷!
雪兒無力地抱着我的身體,說:“答應……我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我緊緊地抱着她,將我的臉貼上了她的臉,用我的臉溫暖着她的臉,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的淚,她的淚!
我們的淚!
此時化作了一起,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空中的雨水也滴答滴答地響了起來,好像在配合着我們。
老天啊,你也在偷偷地哭泣嗎?
“答應我……答應我……”聲音不斷地重複着,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到我再也聽不見。
她,死了!
“雪兒!”我仰天長吼,再也禁不住我的淚水,趴在雪兒的身上大聲慟哭。
雷聲爆響,混雜在我的慟哭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