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墳頭擺着的紅色繡花鞋,劉文寬只覺得背脊生寒,全身三千六百萬毛孔在那一瞬間全都豎了起來。
他清楚的記得,給族長媳婦送功勳章的那天,她的屋子裡擺着一雙雙紅色的繡花鞋,再加上她臨死前淡定的笑容,這一切都太反常了,只嚇的他連滾帶爬的返回族中,將此事告知族長。
族長聽後,頓時重視起來,畢竟那個年代還沒有破四舊,人們都很迷信,尤其是繡花鞋,在絕大多數人的心中都有些抹不去的陰影。
繡花鞋一事在整個部落引起軒然大波,但和以往的軒然大波有所不同,按照慣例,以前發生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族中婦女都會三五聚首議論紛紛,可這一次,大家都選擇了沉默,至於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新族長對此比較重視,召集族人來到山溝前族長女人的墳前,焚香祭拜,可在那一刻,面對墳頭的紅色繡花鞋,族人們都從別人眼中看到一種難以言喻恐懼,這恐懼就好像點燃炸藥的導火索,一瞬間就在所有族人的心中蔓延開來。
燒完紙錢,祭拜完畢族人們便匆匆離去,一分鐘都不肯多留,就連新族長都不例外,只有兩個人留了下來,一個是劉文寬,另一個就是老族長的摯友,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老人本比墳中埋葬之人輩分高出許多,但他卻柺杖,對着墳墓匍匐跪拜,‘嘭嘭嘭’,不停的磕頭,直把腦門都磕出了血,卻依然繼續。
劉文寬不忍,將老人扶起,說我知道你是覺得對不起老族長,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挽回不了什麼,節哀順變吧。
這本是一番安慰的話語,哪知,老人聽後卻把眼睛瞪的老大,雙眼中佈滿血絲,就好像被厲鬼上身了一般,把劉文寬嚇了一大跳。
還好,老人並不是厲鬼上身,只見他老淚縱橫,拿起墳頭的繡花鞋轉身離去,嘴裡還嘟囔着:“完了,完了,族長啊,你深謀遠慮,但卻做了個錯誤的選擇啊……”
從老人自言自語的一席話中,劉文寬的心裡泛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那個年代沒有任何夜生活,夜晚九點左右,族人就已經全部睡去,然而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在深夜裡,部落中的每一位族人都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就好像孕婦剛剛臨盆產子後,那清脆嘹亮的嬰兒哭鬧之聲。
但現在正是緊張時刻,因此,這哭聲在族人聽來,似乎夾雜着一絲委屈,一絲埋怨,一絲陰森。
第二天,現任族長將族人召集到一處,問大家對昨天晚間嬰兒哭聲的看法,包括劉文寬在內,族人們全部耷拉着臉,默不做聲,只有那位老人拄着柺杖站起身,用蒼老的聲音對大家說:“你們太人傷心了,前族長辛辛苦苦爲帶大家幹事業,爲國爲家做貢獻,可你們卻見死不救,這也就算了,更有甚者還把她舉報給日本鬼子,導致她連孩子都未能順利生產,現在好,嬰靈回來索命了,誰也逃不了,哎,我們部落能逃避戰亂,卻不能逃過貪婪的內心,最後竟然葬送在自己人手中。”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一僵,死一般的沉默,老人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深深刺進每一個族人的心口!
新族長看着老人遠去的背影,召集羣衆,再次來到山溝裡女人的墳墓前,但劉文寬當時就驚訝了,因爲墳頭赫然擺着一雙紅色的繡花鞋,他清楚的記得,昨天老人把那雙鞋拿走了來着,可怎麼會又出現一雙?
但族人們並不知曉,也沒人關心一雙鞋的結果,也許是被大風吹跑,或者動物叼走了呢。
新族長決定開棺驗屍,看看到底是不是墳墓中女人搞得鬼,此時,墳墓前已經聚攏了幾十號人,大家互相壯膽,這麼大一羣老爺們在,那嬰靈再兇,還能殺死這麼大一羣男人不成?
因此,大家輪番動手,不大一會兒就將墳墓拋開,撬開棺材釘,八名壯漢小心翼翼的將棺材蓋打開,生怕裡面的東西重裝到了自己。
然而,當他們撬開棺材之後,卻驚訝的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別說是嬰兒,就連那女人都消失了。
此事又一次引起軒然大波,而且,窗戶紙已經捅破,大家不在藏着掖着,紛紛議論起來。
有說女人變成了怨氣不散的厲鬼,有人說女人變成殭屍破墳而出,因爲想念孩子,纔會模仿作嬰兒的哭聲,各種版本,衆說紛紜,可無論那種,足以說明人們心中對此事的恐懼。
當族人們懷着惶恐的態度對待此事時,那女人和嬰兒的哭聲卻忽然消失了,一連數日不在出現,後來,族人們都懷疑自己的出現了幻聽,時間長了,也就逐漸淡忘了此事,部落再次恢復平靜的生活。
******
1944年夏天,抗日戰爭已經接近尾聲,日本部隊後續力量不足,日軍侵華總指揮崗村寧次下令收縮兵力,全力防守,這就足以說明,日本敗局已定。
部落雖然偏僻,但這種天大的喜訊世人皆知,他們當然也不例外,因此,族長決定帶着族人們遷移此地,到外面接觸一下新鮮的世界,決定在一個星期之後,他帶着幾個族裡的壯年先出去探探路子,時隔兩年,部落裡的人早已忘記當年之事。
二驢子就是被組長挑選的壯漢之一,七天之後他們就要出去外面尋找落腳之地,這一去也許需要很久,因此,他需要好好收拾一番,可就在他的婆娘幫他收拾行李時,卻聽她一聲驚叫,聲音十分驚恐,二驢子不解,這大白天的,還能見鬼了不成?可當他自己走過去時,卻看到一件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
在那行李包中,赫然藏着一雙紅色的繡花鞋!
這種鞋除了那個死去的女人之外,部落里根本就沒人會穿,多年前的記憶如同茅草一般,瞬間涌上心頭,夫妻倆均感害怕,但他好歹也是個男人,因此強作鎮定,將繡花鞋拿出,扔進竈坑焚燒殆盡,心虛的他還特意告知婆娘不要將此事傳出去,以免被族人說閒話,而他自己則獨自來到女人那如今已經殘破不堪的房宅之前,告慰亡靈。
可當他來到門前的那一刻就好像置身於房間之中,恰好就看見女人坐在炕頭,拿着針線正在縫製繡花鞋的一幕,,她一邊啃着狍子腿,一邊納鞋,嘴裡還嘟囔着:“這雙是劉老頭的,那雙嘎子的,手裡這雙是二驢子的……”
那眼神……令二驢子不自覺的就抖了一下,身上竟然起了一竄雞皮疙瘩。
努力甩了甩頭,二驢子瞬間清醒過來,跑回家中,倒頭就睡,他想將此時稟告給族長,但現在的他實在太害怕了,腦子裡全是女人手中的那雙繡花鞋。
******
能夠走出森山老林總是讓人高興的,儘管陳二蛋心中有些捨不得這個故土難離之地,他不是族長選中的人,卻想到二驢子家裡說道說道此事,他懷着美滋滋兒的心情走向二驢子家,可在經過那個女人家門口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向裡面看了一眼,同樣的,他也看到了女人正在納鞋的情景,那女人一邊吃着肉,一邊嘟囔:“這雙是劉老頭的,那雙二驢子的,手裡這雙是陳二蛋的……”
此事就如同西方魔鬼世界中,潘多拉手中的魔盒,一旦打開一條縫隙,災難噩運就已經飛了出來,關也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