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這個和他有着血緣關係女人,這個懷胎十月將他生下來的女人,她本該是天底下最愛他的人,而今卻最冰冷的語氣說着殘酷的話。
爲了逼他服從於她,她竟然不惜拿他的皇位來威脅他,詆譭他污衊他……
多麼可笑,多麼荒唐!
宋臻隱忍着怒氣,心口抽痛着,他不願承認自己因她而心痛,也不想承認眼前這人是自己的生母。
世上沒有哪個母親會污衊自己的孩子殺了父親的,她是唯一一個奇葩。
宋臻就這麼死死地瞪視着她,視線劃過她的眉眼,她的臉頰。
他必須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對面這人是太后,是他的母后,是他曾經發過誓絕對不會傷害的對象……只有這樣,他才能竭力保持自己所剩不多的理智。
太后的瘋言瘋語落在了大臣們的耳朵裡,教他們震驚不已。
衆人面面相覷,卻只敢偷偷地看宋臻一眼,不敢開口追問,也不敢表露出半分好奇。
且不說宋臻是不是真的殺了先帝,這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宋臻就是流夏國的帝王……就算宋臻真的殺了先帝,那又如何,天底下沒人能因此問罪宋臻。
太后瞧大臣們震驚過後,便紛紛低下了頭不吭聲,事情的發展沒能達到她預期的效果,她不悅地撇了撇嘴,打算朝他們腦袋上再澆一點油。
便把視線投到了李太師身上,她眼睛眯起,悠悠然道:“李太師,你和先帝熟稔,你該記得,年前時候的先帝整個人還很是精神,可是大年一過,他就生了場病,竟然就此一病不起,你不覺得他這病生得太蹊蹺了麼?哀家告訴你,這是因爲先帝打算冊立太子的消息走漏了風聲,宋臻爲了得到皇位,纔對先帝動了殺心……”
她漆黑的眼轉了轉,繼續挑戰宋臻的容忍底線,胡謅道:“宋臻拿我和胤和的性命做籌碼,先帝纔不得不對他妥協,把帝王拱手給了他,不然就憑他這種
人,怎麼配做流夏的皇帝?先帝怕他稱帝之後變得無法無天,所以先帝彌留之際纔會逼迫他發毒誓,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她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說的倒挺像一回事。
可是宋臻當時是什麼個情況,旁人又不是不知!
宋臻作爲幾個皇子中最勢單力薄的一位,有什麼能力能威脅到先帝的性命?難道先帝身邊的人都是擺設麼,暗衛和親兵能保護先帝不被高手刺客追殺,卻沒能保護先帝不被區區宋臻算計?
太后竟然說出這般拙劣的胡話,簡直是瘋了……
這些話就連大臣們都有點聽不下去了,更別說從小看着宋臻長大的孫公公,更是替他心疼不已。
反觀宋臻,震怒之後,他的表情漸漸恢復了冷漠平靜,似乎氣到了極點之後,所面對的一切就都變得無所謂了。
宋臻冷冷地瞧着太后,看她醜態百出不顧形象地唱着大戲,他並不打算打斷她。時不時地拿手指輕輕地摩挲着紅木桌邊,一臉平靜,彷彿她口中提起的那個孽障孬種並不是他。
視線劃過她身後惶恐不安的臣子們,再看向不遠處滿臉訝異的妃嬪們,最後轉而看向鋪了滿地的摺子和文書……他的心底陡然生出幾分悵然。
他自登基以來,雖然一直過得很忙碌,但也覺得自己過得很充實。
他過去的十幾年人生總是被人教訓着、束縛着,眼下終於能擺脫別人的控制,專心地做自己的事情,再沒人能壓迫得了他,這種生活對他來說很是珍貴,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可他現在突然有些茫然,有些悲哀,忍不住懷疑自己爲什麼要做這些事情。
他到底是爲什麼要不辭辛勞地與這些人做糾纏呢?
爲了萬民的福祉?
得了罷,他自己都不信。
他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要找一個合適自己的位置,能不受人擺佈,能隨自己的意願來做一些事情。
正好眼下有這麼一個合適的機會,合
適的身份,他便順理成章地接受了。享受到了這個身份的便利之後,他便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了下去,追求着更大的權勢……只要成爲人上人,就再也沒人能束縛他了,也不用再過看人臉色的生活了。
他大約是成功的,他成爲了流夏國的帝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比尊貴。
然而,他卻沒法好好保護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
而現在,他還必須忍受着太后的瘋言瘋語,任憑她像只瘋狗一般,肆無忌憚地侮辱着自己。最可笑的是,太后是他的生母。
他突然覺得有些疲累了,權勢給他帶來好處的喜悅感漸漸淡去,緊隨而至的,便是各種各樣被放大了數倍的麻煩。比如太后。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厭煩。
一旁的大臣們見他突然變了表情,還以爲他對太后的挑釁和侮辱忍無可忍,終於要發怒了。
結果等了許久,卻只聽他吩咐孫公公:“太后大約是受了什麼刺激,給她找個太醫好好瞧瞧,這兩個月就讓太后呆在御靈殿好好休息,叫羅益陽派幾個人守着御靈殿,在太后精神恢復正常之前,別讓她走出御靈殿。”
語氣不急不慢,卻異常沉重,竟給人一種敗退般的無力感。
大臣們心驚不已,忍不住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爲宋臻的消極而惴惴不安。
他大約是累了罷。衆人這麼想道。
然而太后的戰鬥熱情卻依然高漲,她聽了宋臻的話,頓時勃然大怒:“呵!你居然想要軟禁哀家,哀家今天就偏不走了!”
說罷,太后揚了揚下巴,爲自己居於上風而得意,爲宋臻的退縮而歡自喜,卻忘了,她若是把宋臻逼得太急了,在不要她命的情況下,宋臻有的是法子讓她吃苦頭。
現在他沒有對她做得太絕,或多或少,可能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他可能還對她抱有一分期望……
如今,這最後一分期望也被她給硬生生地撕碎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