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回到了停車場深處,那個叫做盛夏光年的酒吧,換上了和當初鄭嬈一樣的衣服,化着妝,踩着高跟鞋。
當蕭蕭姐手中的軟刷從我臉上掃過,戳了戳我的臉蛋,讓我睜開眼睛。
“你底子不錯,稍微一化妝就漂亮,”蕭蕭姐把化妝筆往化妝盒裡一扔,“就是眼神還是有點怯,不是昨天就接了一個包廂了麼?怎麼還這樣兒。”
後面跟着一個男的說:“蕭蕭姐,現在有的客人就喜歡這種純點兒的,都不用裝。”
我扯了扯嘴角:“昨天的事兒一點都記不清了。”
蕭蕭姐一笑:“你這酒品倒是不錯,喝多了不吭不響挺安靜的,也不纏人,昨天賺的夠你交房租了吧。”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喝醉的酒之後的事情確實是記不得了,但是我卻記得,當我喝下一杯酒,身邊的客人就抽出一張粉紅色的鈔票,從我的上衣領塞進我的內衣裡。
昨天來之前,我見了一次鄭嬈,鄭嬈還是長髮披肩,只不過剪了齊劉海,臉龐很小很乾淨,她看見我來了就笑了,對我說,蕭蕭姐料定了你會來。
我很奇怪,就問:“爲什麼?”
鄭嬈說:“你還記得上一次我帶你來麼?你走的時候,蕭蕭姐說,看你的衣服看你的鞋,絕對撐不過三個月。”
今天我服務的包廂來了兩個男人,哦,不對,是兩個少年,脣紅齒白的,看起來應該跟我差不多年齡。
一個少年說:“你們哪個比較靦腆的?我哥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放不開。”
領班的蕭蕭姐就把我拎了出來:“佳茵是我們這裡剛來了兩天的。”還給我配上了一個資歷比較老道的,怕我萬一一個人應付不過來這種場面。
同行直接去點歌機點歌了,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就直接坐到了那個比較靦腆的少年身邊。
剛剛坐下,柔軟的沙發都還沒有凹陷下去,我動了動脣:“要不要唱一首歌?”
這個少年低着頭使勁兒搖頭,憋紅了臉。
我就拿起前面的一瓶酒滿上:“我陪你喝點酒,或者吃個果盤?”
我話音沒落,身邊這個少年直接就竄了起來,倒是嚇了我一跳。
正在和同行唱歌的那個少年直接就叫了一聲:“峪森,你玩兒開點。”
我從側臉這個角度看,這個少年脖頸的紅一下子燒到了耳根,跳腳:“怎麼來這種地方,我先走了……”
說完他就跑出去了,那個唱歌的少年放下話筒就追了出去。
我的這個同行嘖嘖脣:“一看就是被強拉來的,現在這麼純真的孩子真是不多了。”
晚上這一單沒有賺多少,只有酒水的提成,過了十幾分鍾,前一個少年來結了賬,靦腆的那個少年沒有再回來了。
在這裡,我以前學過的鋼琴根本就沒有派上過用場,從來沒有哪一個客人問你會不會彈鋼琴來彈一曲的,在這種銷金窟裡,哪裡會有什麼懂得欣賞鋼琴的。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個月,每天黑夜和白天顛倒,學會了跟人阿諛奉承,學會了說好話,學會了看人的眼色,有時候我看着鏡子裡的這個自己,恍然間就會想到從前那個,總是躲在牆角,自卑怯懦,不敢擡頭看人的蒼白的小女生,會爲了一個男老師的賞識,飛蛾撲火。
真的是這樣,要想長大,就先一個人生活。
九月份,新學期初始。
因爲我還住在出租的那個院子裡,距離學校比較近,有時候出去的時候就能遇上幾個穿校服的學生,看到他們的時候,心裡不是沒有酸澀的,只能當成是稚嫩的年少時光了吧。
一直到十月份,一個晚上,蕭蕭姐叫我過去,問我有沒有大賺一筆的打算。
我一愣:“什麼意思?”
蕭蕭姐從煙盒裡抖出一支菸:“抽麼?”
我搖了搖頭,自從進了這裡,吸菸喝酒我都會,但是從來沒有癮,就和逢場作戲一樣。
蕭蕭姐自己點燃了一根菸,夾在手指間:“最近嚴打結束了,你條件不錯,有以前的老客戶過來,上次在走廊上見着你了,問能不能陪他們一次……”
我聽的有點雲裡霧裡的。
蕭蕭姐繼續說:“一夜,少說也能賺兩萬,三個人,一個是臺籍,兩個是c市來的,出手闊綽的很。”
這次我聽懂了。
蕭蕭姐看着我的眼神,嘆了一口氣,說:“又是不做?”
這樣的口吻,聽在我耳朵裡有點刺耳,就和五月份的那一次,我第一次站在這個包廂裡,梗着脖子咬着牙,說“我不做”的時候是一樣的。
我問了一句:“一夜真能賺兩萬?”
蕭蕭姐就笑了,這笑在我眼裡看起來真的是別有意味,她又抽了一口煙,伸出來兩根手指:“最少。”
“我考慮一下。”
現在,我已經學會不把話說的太滿太絕對了,總是有可以轉圜的餘地,那麼一切好商量。
第二天下午,杜大伯給我打來了電話,說讓我回家吃一次飯,好像是村裡調查戶口,戶口本上多了一個人總要解釋清楚,我就請了晚上兩個小時的假,六點多的時候,叫了一輛車回了一趟村裡。
上一次來這塊大片的玉米地,是初春,現在已經是初秋了。
不過,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院子裡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門是大敞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