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賽開始的時候,例行是介紹各位評審和嘉賓,一個國際上很有知名度的鋼琴演奏家還演奏了一段高水準的鋼琴曲。
我本來是準備了一條白色的無袖連衣裙。準備去更衣室換上的時候,溫溫攔住了我:“你現在短髮的髮型不適合穿這種裙子。”
我聳了聳肩:“我就拿了這一條裙子。”
溫溫看了一眼時間,打了一個電話,轉過頭來對我說:“我有個朋友就在旁邊的攝影樓裡工作。”
我揚了揚眼角,雪兒表達了我的疑問:“溫溫,我覺得你就是機器貓啊。”
溫溫給我的感覺,寵辱不驚,總是有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動的大將風範,做事從來都不拖泥帶水,換句話就是時下流行的女王範兒。所以,不管是桑桑還是雪兒出狀況的時候,總是喜歡打電話給溫溫去解決。
我就不行了,溫溫曾經一陣見血的評價過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我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溫溫你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人留。”
不過兩分鐘,溫溫的這個朋友就把衣服送了過來,在臺前,某知名鋼琴家一曲還沒有彈完,報幕的主持人已經催促我準備進場了。
溫溫讓準備的是一套襯衫和裙子套裝,上身是白色的蕾絲襯衫,下面是一條束腰格子裙,倒是比我那一條單調的白裙子不知道高上了幾個檔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民國的女學生。
換衣服的時候,溫溫問我:“之前的曲子是有人換過了麼?”
臨時換曲子的這件事情,我誰都沒有說過。到現在也只有我,導師和謝準佳三個人知道吧,不過我一點都不奇怪溫溫會知道這件事,溫溫有一雙慧眼,能輕而易舉地看透人。
我就三言兩語把有人贊助十萬的這件事兒說了,雪兒當時就瞪大了眼睛。溫溫倒是一點多餘的反應都沒有,臨上場的時候,叫了我一聲:“佳茵,如果我是你,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臺前,聽見主持人報幕:“接下來,有請一號選手杜佳茵,彈奏曲目:拉赫瑪尼諾夫第三協奏曲。”
即使是在後臺,我也聽見臺下開始有了竊竊私語的聲音。貞住撲血。
我深呼了一口氣,走到臺上,禮堂裡的燈光暗了下來,兩道聚光燈,一道打在舞臺偏右邊的鋼琴上。一道打在我身上。
我走到舞臺正中間,然後彎腰鞠了一躬。
此時,禮堂裡很安靜,我一步一步走的很穩,坐在鋼琴前面的時候,盯着十指指尖下的黑白琴鍵,向第一排的評委席看了一眼,腦子裡忽然就回想起,在很久以前,久的好像是上輩子的記憶。
那個時候。他在端着紅酒杯,眼光映着天光燦爛紅酒瀲灩,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你說活得辛苦不辛苦,既然辛苦,爲什麼不選擇去死呢?”
那個時候,我跑了一路,哭了一路,蹲下來泣不成聲的時候,一雙皮鞋落在我的眼簾裡,我仰起頭,看着湛藍天空下勾勒出的黑色身影。他說:“潑在你身上的水,要燒開了潑回去。而不是蹲在這裡哭,懂麼?”
那個時候,在破舊的出租屋裡,他圈我在懷裡,壁燈柔柔的燈光照在微風拂動的窗簾上,他問我:“你是想要轟轟烈烈的活,還是要安安逸逸的死?”
我是怎麼回答的呢?
對了,我堅定的點了點頭,說出一個字:“活。”
活,轟轟烈烈的活。
所以,我臨時決定,還是要彈最初已經練習了兩個月的鋼琴曲——李斯特的超技鋼琴曲六號幻影。
就像是溫溫說的,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你得到。
當我手指落在黑白琴鍵上的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看到幾個評委側首在說什麼,索性就低下了頭,專注於琴鍵上。
這首曲子節奏激盪但是並不是太快,中段音樂特別靈活,我的手指在琴鍵上上下翻飛,就好像是幽靈在跳舞,心上好像蒙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隨之飄零,幻影魅生。
我把周圍的聲音全都自動屏蔽在一個保護罩裡,好像只剩下了我自己,和指尖的鋼琴黑白琴鍵。手指越來越快,在琴鍵上來回跳動着,音調也越來越高,在最高處嘎然而止。
一曲結束,我雙手放在膝上,做了一個深呼吸。
我起身,向評委席和臺下深深地一鞠躬,再擡頭的時候,看見在禮堂的後門,有一個身影正巧轉身,口罩帽子,只露出一雙黑暗中熠熠生輝的眼眸。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個人是,是陸景重。
我勾了勾脣角,陸景重還真是……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陸毛毛,你真是口是心非的磨人妖精。
…………
我走下臺的時候,分明看見謝準佳眼裡的恨意。
謝準佳抽籤抽到的是九號,號碼不錯,不前不後,在中間,正好評委還處於一個新鮮期並不疲憊的時候。
謝準佳走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杜佳茵,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笑了笑:“怎樣?”
謝準佳氣的滿臉通紅,咬着牙,卻說不出話來。
我掙脫她的手腕:“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個比賽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所以,別把自己辦不到的事情算到別人頭上。”
我和溫溫雪兒坐在一起,不一會兒,就輪到了謝準佳。
聽到主持人報幕的時候,雪兒騰地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連忙把她拉着坐下來,雪兒看着我:“她是咱們學校的?”
我點了點頭:“是啊。”
“磊子跟我說她是a大的!”
我一個沒有按住雪兒,她就從座位上站起來跑了出去,連包都忘了拿,因爲我離不開,溫溫就拿了包追了出去。
等到雪兒這邊離開了,我纔看向臺上,發現彈琴的不是謝準佳,就問身邊的人:“剛纔報幕不是九號麼?”
“九號棄權了。”
我看向舞臺旁邊的參賽席,心裡哂笑,連上臺的勇氣都沒有了麼?
我一直以爲自己很懦弱,有時候心裡梗着一根刺,不敢向前走,怕走過去是懸崖萬丈,但是現在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比我懦弱的人多的如牛毛。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略了一個更加重要的事實——比我強大的人,也數不勝數,本質上,我還是一個螻蟻一樣的普通人,那些權貴伸出手指就能碾死的小角色。
最後比賽結果出來,我沒有拿到名次。
這是意料之中的,要是拿到了名次,就不正常了,謝準佳是給了十萬塊錢贊助費的,就算是她棄權了,也不會讓臨時變卦的我拿到名次。
這也就是溫溫口中所說的,既然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走出音樂大廳的時候,門外的陽光有一些刺眼。
導師推上去的一個是我,一個是謝準佳,到最後一個私下篡改了曲目,一個索性棄權了,我嘆了一口氣,在同學裡,我的人緣本來就不算好,這一下連導師都給得罪了。
不過,我的心情還算是不錯,因爲我比賽的時候陸景重來過了。
在等公交車的時候,我給陸景重打了個電話,第一次沒有人接通,我知道這人心裡不知道別扭着什麼,就又打了一個電話,這一次是他的助理高明接通的。
“vi現在在忙。”
我說:“你幫我轉告他,我一會兒就去他公司找他。”
高明一板一眼說話好像在背臺詞:“他不在公司。”
“他在哪裡?”
“無可奉告。”
又是這四個字,這個助理還真是替陸景重擋下了不少少女心。
哦,對了,昨天晚上藍萱的那個助理提醒過了,已經預定好了xx餐廳的包廂……、
那應該就沒錯了。
我笑了笑,趁着對方還沒有掛斷電話,說:“那請幫我祝他們用餐愉快。”
“你……”
我沒有等高明說完這句話,直接就掛斷了電話,想起高明那種撲克臉做出憨豆先生的表情,我就心裡直樂。
索性也不等公交車了,我招手上了一輛出租車,報上了昨天晚上約好的那一家餐廳的地址。
在車上,我閉着眼睛,反反覆覆地回想昨天發生的一些事情,想陸景重彎起的脣角,在激情之餘眼神中抑制不住的,和早上故作深沉的樣子。
忽然就覺得,時間過去了,但是有一些東西,還和原來一樣,有一些人,真的在原地等着的。
“到了。”
這麼快?
我睜開眼睛,看見在餐廳外面有很多人,有的掛着相機,還拿着印有“xx娛樂”牌子的話筒。
我忽然就想起來,昨天晚上他們是說了,已經給娛記放過風了。
看來,效果顯著啊。
本來我還在想會不會來了撲空一場,看樣子不止我一個人來圍追堵截了。
看樣子我也擠不進去,就安安穩穩地站在最外面,正午的陽光曬在身上,很暖和,我拿出手機來,又撥通了陸景重的手機號。
沒有人接通,直接轉入了語音信箱。
本來我想要直接掛斷掉的,但是忽然就很想把一些話說出來,說給陸景重聽,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冰冷的手機,一個不知道陸景重會不會聽到的語音信箱。
我說:“陸毛毛,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麼,這三年,我恨死了,都恨不得你在外面遇上地震死掉,但是這樣想了之後就抽自己嘴巴,我怎麼可能盼着你死掉,我寧可自己死掉。毛毛,你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什麼時候能回來,但是,等你回來了又能怎麼樣,我們兩個人的距離還是這麼遠,走不近,然後我就拼命地賺錢,存錢,我想等我有了錢,就能買你一個小時,給你說說話,把我想要告訴你的都告訴你。”
我頓了頓,擡頭看着高遠湛藍的天空,陽光有一些刺眼了。
“你還記得麼,第一次你帶我來c市的時候,那個晚上在立交橋上,你問過我一個問題,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我一直把你的命看得比我重,我的命是你救的,名字是你取的,你說走就走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我說,“毛毛,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你不可能一輩子不回來,如果你回來了,我該怎麼面對,有段時間我都特別矛盾,心裡撕扯的很難受,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覺,但是我沒尋死,我活下來了,嘿嘿,我答應過你的,所以不管多難,都要活下來。”
眼眶有點溼潤,我抹了一把眼角,把眼淚抹掉。
“昨天,我在購物中心見到你的時候,你距離我那麼近,我就知道,我完了,我還喜歡你,要命的喜歡。你不要罵我,我試過的,我真的想把你忘掉,所以,我找了很多男人……我們商量個事兒……”
耳邊是喧囂的雜音,還有道路中間呼嘯而過的汽笛聲,我把額頭抵在粗糙的樹皮上,狠狠地掐了胳膊一把,剋制住自己的聲線不要抖,勇敢地說出來:“毛毛,我去找你……你不要嫌我髒,不要不要我。”
一份感情裡,總是要有一方是主動的。
既然你按兵不動,那麼就換我主動吧,等我兵臨城下,愛情之花自然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