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後院。
三人隨着一清真人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了一座涼亭。
亭外,一條瀑布從天而落。
瀑布下,兩隻白鶴正揮舞着翅膀在嬉戲打鬧,又彷彿在翩翩起舞。
只見其身姿輕盈,姿態優美,宛如兩名青春活潑的少女。
“三位小友請坐。”
進了涼亭,一清真人微笑着道。
三人落座。
兩名道童端來了茶水。
杯口熱氣騰騰,一股淡淡的茶香味,撲鼻而來。
但茶杯落在桌上,杯中茶水,竟然無任何波紋。
洛青舟擡頭看去。
無論是瀑布,還是仙鶴,還是竹林,甚至是眼前慈眉善目的掌教,以及石桌上的茶水,身上皆縈繞着一縷淡淡的黑氣。
“恕貧道多問一句,三位想要進我藏經閣,是要尋找什麼東西嗎?”
一清真人懷抱拂塵落座,溫聲問道。
洛青舟拱手道:“在下需要一套修煉功法,聽聞貴觀是此地道教聖地,所以前來尋求。”
月搖在一旁道:“至少三套。”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只得又道:“是的,三套。”
小月在一旁幽幽地看了兩人一眼。
一清真人聽完,臉上露出了一抹歉意:“若是尋找其他文獻,記載等,貧道倒是可以讓三位小友進去。但是功法,恕貧道無法幫忙。我紫陽觀的功法,都是祖上傳承下來的,除了觀中弟子,外人一律不能觀看。有些功法,即便是觀中弟子,也需要有緣才能看到。”
洛青舟道:“我們自然不是白看。”
一清真人微微一笑,看向他道:“即便小友那裡真有道教經文,貧道也無法破壞規矩。”
“可不止經文,還有各種咒語。”
說到這些,洛青舟的臉上頓時露出了自信之色:“咒語也屬於功法,你們給我功法,我給你們咒語,功法交換而已,有何不可?”
可惜不知爲何,這些道教經文咒語什麼的,他雖然都知道,卻無法修煉。
不知道月姐姐是如何修煉的。
“咒語?”
一清真人微微一怔,沉吟了一下,道:“小友可否先拿出一首,讓貧道看看?”
“當然可以。”
洛青舟並無猶豫,稍一思忖,正要念出來時,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寫。”
洛青舟轉頭看了她一眼。
一清真人立刻明白過來,對着亭外道:“拿筆墨紙硯來。”
兩名道童聞聲,很快拿來了筆墨紙硯。
一名道童拿着墨塊,正要研墨,月搖開口道:“小月研墨。”
小月愣了一下,隨即瞪着她道:“憑什麼?你研!”
這女人,憑什麼命令她?
明明她是大,這女人是小,該她命令她的!
道童立刻低頭退下。
一清真人含笑等待。
亭中安靜了片刻。
小月只得一手拿起墨塊,一手輕輕捻着衣袖,氣憤地道:“你等着。”
等到時候出去了,過門了,有你好看!
朕要讓你天天跪在地上研墨!
“咦?”
小月研着墨,突然發現墨塊與硯臺並無任何摩擦之力,但墨汁很快就出來了。
洛青舟提筆蘸墨,稍一沉吟,落墨成字。
一行行漂亮的小字出現。
月搖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袖中的玉手不知覺地輕輕動着,彷彿在模擬着他的動作。
當洛青舟快要寫完時,突然停了下來。
“真人請看。”
他把半成品,遞了過去。
一清真人雙手接過,目光微凝,認真地看着紙上的小字。
待看到最後一句時,他頓時一愣,擡頭道:“還有呢?”
洛青舟一臉平靜:“在我肚子裡。”
一清真人微怔,隨即明白過來,淡淡一笑,又低頭看了一遍,道:“這篇文章的確不錯,不過……”
他搖了搖頭,禮貌地還了回去,道:“對於我紫陽觀來說,並無用處。”
洛青舟怔了怔,正在思考着下一篇時,月搖把宣紙拿了過去,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後伸出玉手道:“筆給我。”
洛青舟愣了一下,蘸了蘸墨,遞在了她的手裡。
月搖握着筆,眸中深處忽地浮現了一枚枚金色的文字,稍一停頓,便落墨書寫,每一筆劃都落在了紙上的小字上。
她在原字上臨摹。
當她的筆劃落在上面時,那些小字的墨色變的更加濃郁了。
而當她臨摹完最後一個字體時,宣紙上突然“譁”地一聲,亮起了一道金光。
隨即,那些墨黑色的字體,竟然一枚一枚,全部亮起了金光!
同時,一枚枚字體虛影,在宣紙上緩緩遊動着。
端坐在對面的一清真人,身子猛然一震:“文字道韻,天字真言!”
一旁的洛青舟和小月,皆是睜大了眼睛。
月搖重新把文章遞了過去,淡淡地道:“真人再看看。”
一清真人連忙接過,重新低頭看了起來。
“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
不知爲何。
剛剛他看時,覺得並無任何出奇之處,而現在看着,竟突然感覺每一個字都蘊含着無上道韻,幾句結合起來,竟彷彿一篇無上功法,正在他的腦海中快速運轉着。
“嗯?”
他正看到精彩處時,下面突然變成了:“……”
更離譜的是,此刻在他的眼中,就連這幾個點點,都綻放着金光,蘊含着無上道韻!
他呆滯了幾秒,連忙擡頭道:“下面的呢?”
洛青舟依舊是那句話:“在我肚子裡。”
一清真人:“……”
洛青舟突然道:“我這裡還有另一篇更厲害的咒語,其內或許蘊含道教至高修煉功法。”
一清真人目露狐疑之色:“道教至高修煉功法?”
能夠稱得上至高修煉功法的,大多都是都在他們紫陽觀內。
洛青舟沒有再說話,拿起毛筆,對一旁的小月道:“研墨。”
小月頓時撅起了小嘴:“怎麼不讓大月研?人家又不是你的小妾。”
洛青舟一臉奇怪地看着她道:“什麼小妾?你不是我的好妹妹嗎?”
小月:“……”
“哼。”
她只得委屈巴巴地拿起墨塊,繼續研墨。
洛青舟提筆蘸墨,稍一沉吟,落墨書寫下來。
這一次,他只寫了一半。
因爲這篇咒語,真的稱得上是道門神咒。
“真人請……”
他剛要把文章遞過去,旁邊突然伸來一隻玉手,拿了過去。
月搖拿在手裡,低頭安靜地看着。
許久之後。
她把宣紙放回到了他的面前,道:“寫完。”
洛青舟愣了一下,並未多問,立刻又提筆寫了起來。
很快,一整篇文章,全部寫完。
月搖再次拿了過去,低頭看完後,竟直接收了起來,看着他道:“直接寫《道德經》吧,我們還有其他事。”
洛青舟聞言,點了點頭,重新拿過了一張宣紙,又道:“小月,研墨。”
小月氣道:“讓大月研一次!”
洛青舟“咳”了一聲,低聲道:“她又不是我的好妹妹。”
小月委屈道:“好妹妹就要受欺負嗎?你總是欺負好妹妹,就不能欺負一下好姐姐嗎?”
說完,她突然又“呸呸”了兩聲:“她纔不是姐姐呢!”
“哼!”
有外人在場,她只得收斂了性子,委屈巴巴地拿着墨塊,繼續磨了起來。
同時,她一邊磨着,心裡一邊暗暗嘀咕着:“等着,等回去後,朕也要像這樣一直把你磨光光!”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洛青舟提筆蘸墨,開始認真地寫了起來。
誰知剛寫了幾段,紙上突然出現了一股陌生的能量,從第一個“道”字開始,墨黑色的字體突然亮起了金光,開始快速變成了金色。
洛青舟突然感到手中的毛筆,重若千斤,一筆一劃,皆需要耗費極大的力量和心神書寫。
體內的魂力,以可怕的速度,快速向着手臂涌去,涌入毛筆,再落於那些漂亮的字體上。
一縷縷玄妙莫名的道韻,從字體上升起。
坐在對面的一清真人,渾身一震,垂落於腹部的長鬚,顫抖不止,臉上神色更是變換不停。
他身上縈繞的那一縷黑氣,竟然也消失不見。
洛青舟很快便滿頭大汗,只書寫了三分之一,便再也無力落筆。
“月姐姐,怎麼回事?”
他轉頭問道,滿臉愕然之色。
月搖怔了怔,道:“停下吧。這幾段話,足以換取紫陽觀任何幾套功法了。”
洛青舟吃力了鬆開了手指。
當毛筆從手中滑落的一瞬間,他彷彿突然掙脫了壓在身上的山嶽,渾身立刻感到一鬆,被壓制的無法跳動的心臟,呼吸等等,也開始重新恢復了自由。
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才發現,體內的魂力,竟然已經所剩無幾。
正在此時,後山中突然傳來一道清朗悠遠的聲音:“一清,拿來我看看。”
隨即又道:“三位小友恕貧道無禮了,貧道如今正在閉關,無法從這裡出去,就讓一清接待三位吧。三位有任何請求,一清都可以滿足。”
一清真人立刻醒過神來,連忙告一聲罪,道:“三位小友稍等,貧道去去就回。”
說完,立刻拿着殘篇經文,匆匆而去。
洛青舟心有餘悸,又休息了一會兒,方低聲道:“月姐姐,到底怎麼回事?爲何我之前寫《道德經》時,並沒有這種異象和感覺?還有,這些經文咒語,我都能看懂,但我好像都無法修煉,怎麼回事?”
月搖沉默了一下,道:“因爲剛剛進門時,那道八卦圖激醒了你體內的道韻經文。這是另一種修行之法,你若想修煉,必須廢掉之前的所有修爲,忘掉之前的心法,重新開始。”
洛青舟依舊疑惑:“既然我無法修煉,爲何我體內會有那些道韻經文,又爲何剛剛我寫字會出現異象……”
月搖沒有再說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洛青舟突然想起剛剛那名中年道士說的話來。
他體內的道韻經文,莫非是月姐姐修煉凝聚的……
月姐姐當初燃燒神魂救他,肢解神魂化爲能量進入他的身體……所以,就與他的神魂融爲了一體?
一旁的小月突然道:“難怪當初在邊境比試時,你敢上臺,而且敢說不用縹緲仙宗的任何功法。原來那個時候,你就已經走上了另一條修煉之路。”
洛青舟好奇道:“月姐姐,你到底是什麼境界了?或者說,相當於修魂者的什麼境界了?”
月搖沒有再理睬他們,拿出了剛剛那篇完整的咒文,低頭又認真地看了起來。
突然,她擡起頭看向他道:“這篇咒文,之前爲何不給我?”
洛青舟張了張嘴,愣了一下,道:“月姐姐也沒有找我要啊。我之前給了月姐姐那麼多,月姐姐都沒有任何反饋,我也沒法修煉,所以我以爲對月姐姐無用……”
月搖盯着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回去後,道教佛教的任何經文咒文,以及故事,還有關於儒道的,都念給我聽。”
洛青舟立刻道:“好。”
能夠幫助月姐姐,他自然求之不得。
畢竟他欠月姐姐那麼多,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小月立刻酸酸地道:“不行,哥哥還要修煉呢。哪有那麼多的時間浪費在你的身上。”
月搖沒有再說話。
洛青舟道:“沒事,我可以跟月姐姐待在一起修煉,這樣的話,等我修煉累了,休息的時候,就可以……啊!”
小月突然掐住了他的腰,臉上突然露出了不屬於“她”的威嚴和冷酷神情:“你再說一遍!”
洛青舟閉上嘴巴,沒敢再吭聲。
小月又冷冷地看了兩人一眼,方鬆開手道:“除非,她喊我姐姐。”
兩人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片刻。
一清真人匆匆而回,長鬚飄飄,臉上滿是紅潤之色,雖然竭力保持着平靜從容,卻難掩激動:“三位小友,紫陽師叔已經答應下來,三位可以跟隨貧道進入藏經閣,可在裡面待上三個月的時間,可以閱讀裡面的任何書籍,修煉裡面的任何功法。”
“不過……”
他手裡拿着兩張紙,臉上的神色不言而喻。
洛青舟伸手接過第一張,道:“那我先寫完第一篇咒文,至於《道德經》,我需要休息一日,再繼續寫。”
一清真人立刻雙掌結印行禮,滿臉鄭重與感激道:“多謝小友。”
洛青舟拿起筆,轉頭道:“小月,研墨。”
小月:“……”
紅袖研墨,美人兒作陪。
洛青舟心頭豪氣頓生,提筆蘸墨,洋洋灑灑,很快便把第一篇咒文補充完整。
當他放下筆時,整個人的氣質,彷彿突然一變。
一清真人看向他的目光,也由之前像是看晚輩似的隨意,變成了深邃與凝重。
洛青舟把文章交給了他。
一清真人雙手鄭重接過,再次道謝,然後極爲認真地看了一遍,每一個字都深深地銘刻在了心裡。
“三位小友,請!”
與此同時。
千里之外的一座荒山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血月光芒。
早已趕來的縹緲仙宗藏衆人,頓時激動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