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不知道兒子要做什麼,但當孃的,沒有什麼不能給兒子,“還有鋪子裡的人手,這麼多年,那賤人母子千方百計換掉了,但娘又花錢買了他們的身契。”
程夫人冷笑,“那賤人母子從來不知道送到他們手裡的賬冊,還有一份送到我這裡。她們吞進去的銀子,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娘,這事不要插手,讓大哥去折騰,我自有安排。”
程子恆囑咐老孃,“家裡損失銀錢不要緊,但是一旦大哥怠慢了陸家和劉家人,娘一定要立刻派人告訴我。”
程夫人剛要應聲,突然想起什麼,小聲問道,“兒啊,這陸家是不是有好姑娘…”
“哎呀,娘,你可別亂猜。我同陸謙是好友,陸家確實有小妹,但…總之,我是當她親妹妹一樣看待,您看我身上的長袍,就是她給陸謙送東西的時候,給我和劉兄一起捎帶過來的,很好的姑娘。”
但凡是母親,聽得人家待兒子好,怎麼會不會歡喜,再看兒子神色裡卻是沒有羞澀之意,就猜的兒子確實沒那個心思,於是就忍着那麼一點兒淡淡的失望,笑道,“好,將來有機會見到這個陸姑娘,娘一定好好謝她。”
“好,娘你也要保重身體,不要同父親爭吵。以後…都會有結果的。”
母子倆又說幾句體己話,程子恆就辭了母親走回自己的院子。
雖然是嫡子,但父親硬是說庶長兄平日要結交生意朋友,最好要體面,於是把最大的院子給了庶長兄,他從未說過,即便那些本屬於母親的嫁妝也被叔長兄巧言拿了過去。
但積蓄了多年的力氣,他如今終於等到了機會,拿回一切,也讓每個人回到原位的機會。
心腹小廝眼見主子站在廊檐下,不肯進屋,就小心勸慰道,“主子,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回書院呢。”
程子恆胖大的身子卻是沒動,半晌吩咐道,“喜子,我明日同母親說,把你爹和兄長都安排去酒樓,以後讓他們給我盯緊了,有事儘早稟報給我。”
“是,少爺放心。”
喜子趕緊應下,末了見得主子還是不動步,也是不敢催促。
程子恆確實望着天上的月亮出了神,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好多時日了。這個時候陸家院子裡怕是又開了晚飯桌兒,那些香甜的飯菜,熱鬧的家人,真是分外讓人懷念啊。
再看看,自家冷清的院子,時刻需要防備算計的家人,真是天差地別一樣。
若是讓他選擇,他寧願做個陸家人,哪怕是初一哪樣的馬童,也比生爲程家子要幸福自在的多…
正如程子恆想的那般,陸家這會兒正吃晚飯。雖然陸老二回來了,但是走了馮簡主僕三個,外加陸老大夫妻,飯桌兒還是安靜的厲害。
韓姨母同江大娘紅梅都是守着僕役的本分,不肯上桌子,連帶着青花青玉兩個,都是在竈間開了小桌子單獨吃了。
整個堂屋就剩了陸家老少三口外加一個初一,小米強打精神給幾人夾菜,輪到自己卻是數着米粒下肚兒。
其餘人家也是如此,平日裡嫌棄兒孫們吵鬧,恨不得把人攆出去清靜幾日,如今倒是想兒孫想的抓心撓肝。
別說家裡老狗日日守着門戶,盼着主子人們突然回來,就是母雞們都感受到了家裡的低氣壓,少了生蛋的熱情。
老馮爺幾個湊到一起,說起這事,都是愁眉不展,算來算去,老熊嶺還是人少啊。
總共十八戶人家,加一處也不過一百多人。分走這麼三四十號,都是壯勞力,開春之後活計都上來,怕是更舍手呢。
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人多力量大。過日子過得就是人啊,沒人就沒一切。
既然沒人,那就一個辦法了。
生,生孩子,多生孩子!
於是家家戶戶老人都同兒子兒媳隱晦下達一個任務,多做夜間運動。
左右冬日了,白日裡落了第一場雪,打獵已經到了尾聲,田裡也是連鳥雀都沒一個。夜裡除了做些少兒不宜的運動,也再沒有什麼別的活計好做了…
晚上如此辛苦,白日裡免不得要打個哈欠,偷個懶,小媳婦兒們湊在一塊就要打趣幾句,鬧得臉皮薄的小媳婦兒臉蛋紅的同晚霞一般。
好在衆人還記得小米是個沒出嫁的閨女,從來不在她跟前說起。
小米倒是不知道這些瑣事,她如今腦子裡就倆字,“銀子!”
京都裡賣玩偶的銀子給了陳信開酒樓,怕是隻有不足,沒有剩餘。家裡的存銀,她又幾乎都給大哥帶去了南邊。畢竟出門在外,窮家富路,雖然有劉程兩家合作幫手,也不能用一兩銀子都同人家借吧。
這般算下來,陸家鋪了這麼大的框架,居然錢匣子空空。
好在粉坊裡還有幾百斤粉條和生粉,若不是怕徹底斷貨影響大,她早就放出去了。
當然,她還有最後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聚寶盆。
暖房啊,滿眼新綠的暖房,是陸家,也是老熊嶺所有人的希望。
這一日,小米帶着劉嬸子幾個挨家暖房走走一圈兒,人人都是眉開眼笑。
菜苗是最知道感恩的東西,只要你夠勤快,燒的暖,澆夠水,拔了搶奪土壤的野草,它們就會瘋狂生長。
如今菠薐菜和芫荽已經半尺高了,韭菜和小白菜也是綠的喜人,更不要說牆角位置的蔥栽子和蒜苗,更是一尺高,茁壯之極。
吃菜就是就是吃個新鮮,秋日已經過去,冬日剛剛來臨,這樣的碧綠就分外金貴了。
衆人走了一圈兒,坐在郭家的屋子裡歇腳兒,有個小媳婦兒忍耐不住就問小米,“四姑娘,這青菜是不是能賣了?”
劉嬸子見小米正喝水,就插嘴笑道,“怎麼,你心急了,打算買簪子回孃家顯擺去?”
小媳婦兒笑嘻嘻點頭,“可不是嘛,我孃家弟弟成親,我這做大姑姐的,也不能讓弟媳婦兒看扁了啊。”
“你就不怕人家纏了你,死活要了你得簪子去啊。”
“不怕,咱們老熊嶺的媳婦兒哪個是好欺負的啊。”
小媳婦說的一臉驕傲,原來回孃家可是沒少讓外人笑話,如今有衣錦還鄉的機會,不炫耀怎麼能一吐多年的悶氣?
衆人都是笑起來,末了望向小米,不想小米卻是摸着手腕上的玉鐲出了神。
劉嬸子輕輕推了她一把,笑道,“小米怎麼還拿喬了,你沒看你幾個小嫂子都紅眼了?”
小米回過神,趕緊笑道,“我下午就讓人去告訴陳大伯,明日就開始賣菜,等拿了菜金,別說銀簪子,就是金簪子都能賣一把回來。”
“呀,太好了,我做夢都想賣菜收銀子呢。”
“我也是啊。”
正是說笑的時候,不想有後生來報信,“四姑娘,陳掌櫃來了,還帶了大包裹,說是給你送東西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小米趕緊起身,囑咐道,“嫂子們拾掇筐簍刀頭兒,明日就開始割菜了。”
“好,”小媳婦兒不知道曹操是誰,卻把那割菜倆字聽得清楚明白,各個都是忙不迭的回家準備去了。
果然,陳掌櫃見了小米第一句就是,“小米啊,這天兒都下雪了,青菜還沒下來嗎?城裡好多酒樓都上門來問了?”
“大伯放心,明日就割菜,大伯幫忙安排一下,每日出多少菜合適。這一次十八個暖棚,出菜多,肯定價格要降下來,但也不能太低。”
小米親手給陳掌櫃倒茶,又道,“大伯也帶帶小刀哥他們,以後這活計也交過去,您老人家平日把把關就好了。”
“我倒是不覺得累,不過你這裡得用的人手是不多,帶幾個出來,你也有個幫忙的。”
老掌櫃前幾日鋪子裡查出一個假公濟私的管事,再看看老熊嶺傾全村之力幫扶陸家,就免不得羨慕,“還是自家人用起來放心,外人始終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小米聽得疑惑,但也不好多問,於是就指了老爺子手邊的大包裹笑道,“大伯這是給我拿的好東西?怎麼瞧着這麼大,難道是棉衣?”
陳掌櫃恍然想起,趕緊把手邊的包裹推了過去,笑道,“這是馮公子當初託付我這老頭子的,如今繡莊裡縫製好了,我特意去取了,給你送過來。”
“馮公子,馮大哥?”
小米眼裡爆出一團亮色,臉上喜意滿滿,想起之前馮簡同小刀打賭的那隻白狐狸皮,於是趕緊解開了包裹。
包裹裡是一件披風,不同於大元這裡的普通披風只在脖子上繫個帶子,風大時候恨不得能被勒死。
小米這件披風是當初隨手畫過的一個圖樣,類似於清宮劇裡的款式,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馮簡拿了去。這披風有風帽,甚至兩隻袖子,大紅的緞面兒,裡面襯了白狐皮,帽沿兒,袖口和衣襟位置都露出了白絨絨的狐狸毛,細膩又溫暖。
紅的似火,白的似雲,紅白相間,映得小米眼睛酸澀,極力忍耐纔沒有掉下淚來。
那個人已經不在身邊,但他用心爲她置辦的披風卻姍姍來遲…
陳掌櫃人老成精,怎麼會猜不出小米這會兒眼圈兒紅的原因,但他只能裝作不知道,轉而岔開話頭兒,“天色晚了,我趕緊回城去了。明日我讓小刀回來取菜,菠薐菜韭菜蒜苗多一些,芫荽大蔥有個三五筐就成啊。”
“好,大伯慢走,我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