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天空降臨,第一節】
它從天空降臨,帶着用太陽作爲火爐融煉的光矛,將它們投射到大地,投射到我們的土地。當光矛逼近時,其所綻放出來的光芒要遠比一百個太陽都更加耀眼。它落到地上,將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融化;它深入大地,橘色的鮮血從它造成的駭人傷痕中涌出。
天上,雲霧之間,巨大的鐵船在我們的頭頂航行。它不可一世,它耀武揚威,因爲它便是帶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它帶來比最悲傷的人還要尖銳的哭嚎,帶來比最憤怒的大地還要憤怒無數倍的震動。在大地的表皮上留下深可見骨的疤痕與大裂縫。
城市墜入巨大的裂谷之中,直達世界的中心。當你在它們製造出來的巨大裂谷邊緣向下看去,你能看到這個世界的心臟;你能看到裂谷的上方,心臟因極度憤怒而蓬勃跳動時扭曲變形的空氣。你能在腳下感受到世界因無盡憤怒而產生的灼熱。
人們在哭泣,世界在哭泣,但沒有任何用處。
【第一節完】
某個未知的場所內,修長的手指將書頁翻過。
【它從天空降臨,第二節】
修特羅斯說,他見過那些人,那些瑪琳人。它們和人類長得沒有什麼區別,同樣是兩隻手兩條腿,一個腦袋上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兩個耳朵。他們就是人類。
但人類是無法做到那樣的事情的,所以修特羅斯從不相信它們真的是人類。它們會在地上立起高高的尖塔,在尖塔上掛滿屍體,那是“神”的屍體。
強大的、無所不能的“神”,祂的屍體被隨意地丟棄在海洋中,高聳的死軀可以觸碰到天上的雲層。祂被那羣“人類”硬生生地從自己的神國中扯出來,扯到物質世界當中,將祂發出的足以讓這個世界上每個地方,每個角落的每個人都聽地清清楚楚的哀嚎聲中,將祂的頭顱撕下掛上尖塔,將祂的屍身隨意丟棄,將祂那擁有無匹神力的靈魂變得不復存在。
但即便是如此強大,我們相對於它們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但它們也從不會吝於向我們展示它們的力量。不,那並不是展示。
它們不會派出強大的戰士,只會讓冰冷的鋼鐵劃破天際,從天空出現,從天空降下,將毀滅帶給地上的一切。
銀色的箭頭在天空閃耀,鋼鐵巨船甚至都不屑於降下自己的光矛。只會讓它的爪牙,那些銀色的箭頭一次又一次地在天空劃過,帶着古怪的呼嘯,帶着巨大的爆炸,帶着能在天空與地面連成一條線的彈丸。
它們和天空融爲一體,它們是用雲彩織成的戰船。它們是雲武士。
它們帶來橫屍遍野的大地,帶來綿延到世界盡頭的斷壁殘垣。讓地上留下連天空流盡所有的淚水都無法洗去的污痕。
聽到那風聲了嗎?那是……
“阿格修斯!”
突然出現的聲音將閱讀的興致打斷,修長的手指停下了翻頁,併合上書本。
“怎麼了?”
那聲音溫和而輕柔,而聲音的主人外貌可就沒有它的聲音那麼美麗了。那是一顆醜陋的類似昆蟲的頭顱,以極格格不入的畫風“鑲嵌”在一具人類的身體上。它頭顱下面的人類身體皮膚白皙,身材勻稱高挑,手指修長。但只要看仔細看它脖子與腦袋的位置就會發現,這顆腦袋確實是被硬生生“鑲嵌”在上面的。
那裡的血跡都沒有乾涸。
“你這具身體用了多久了?”
“五年左右吧,怎麼了?”
“我又找到一個比你用的這具身體更加完美的身體了,好像是它的弟弟來着?現在已經完全長成,十六歲的完美年齡段。要不我帶你去驗驗貨?就在我家的養殖場。”
“真是麻煩你啦,奧普洛佩斯。”
在這處處都透露着華美與精緻的房間裡,一個有着昆蟲頭顱的“人形少年”正在與它的那條直立青蟲好友熱切交談着。
淡雅的煙霧繚繞在房間裡,它來自於“少年”身旁的一盞精緻香爐,用十六枚精緻的頭骨作爲香爐外壁的裝飾。
“哦?你這種銀色的爐煙是怎麼弄出來的?好漂亮啊!”
巨大的青蟲頭部有着同樣漂亮的人臉,可能是自己本身就有,也可能是像這個螳螂腦袋一樣是自己後來按上去的。大概率是後者,因爲在這張臉說出這句話以後,緊接着又換了另一張臉。從臉部的長相來看,很可能這兩張臉還有着一定的血緣關係。
“哦?是嘛?”
少年轉過頭去,也看到了那香爐之中不斷冒出的銀色爐煙。比起往常的爐煙來,它就像是一位在空中翩翩起舞的優雅美人。
“不錯,確實不錯。”
少年滿意地點點頭,“看來我這次確實是買到寶了啊,那個舊人類的收益確實不錯。”
“哪兒買的?”
“奧克斯城邦聯盟。”
“我下去也去整一個!走走走,先去我家養殖場吧!”
“嗯。”
兩人乘坐的車輛和地球上二十世紀早期的汽車很像,不過要長得多。
車的主要長度都在車頭,至於車身,雖然也很長,但和那五六米的車頭比起來也沒那麼誇張。
它通體呈乳白色,擋泥板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車頭放置着一顆經過特殊處理的美麗…就不說是什麼了。
少年在出行也不忘了帶上他的小型香爐,更加細微飄渺銀色的爐煙繼續在車內繚繞,翩翩起舞。小小的香爐被掛在少年的脖子上。
“話說你過幾天要去主持貴族授勳儀式吧?那個新晉貴族好像是叫……”
“叫裡克。”
“那也是個挺漂亮的小夥子呢。”
“是啊。”
“怎麼,你又想……”
“沒,沒想過。他可是我們的同類呢,而且也比不上經過我們一代代精挑細選的絕品啊。”
“也是,不過純天然,沒經過任何人工干預的我覺得也……”
“還是算了吧,沒必要。”
“好吧好吧,聽你的。”
車子停了下來,裡克也從草坪上站了起來。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位女人,一位他從未見過的女性,不是人類,和他家牧場養的鮫人很像,但又和鮫人有着明顯的區別。
他轉過頭去,看向自己的村莊。視線一路往下,地面經過一段平緩的弧線,與遠處牧場起伏的橙色平原融爲一體。一路前行,直至世界盡頭,那裡是大地與天空的交界處。在天穹的後方,太陽每天早晨都會從那裡露頭,然後不斷爬高,淹沒黎明的金色火雲,讓天穹變得越來越明豔,越來越蒼藍。
太陽高高掛起,遍佈天空的細碎雲朵開始在平原盡頭緩緩顯形,像是其他牧場裡養殖的那些慢慢吃草的白灰色肉牛。
這是裡克每天早上必看的娛樂節目,現在他可以永遠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看着天空了。
頭頂的芝麻變成了巨大的黑色鐵鳥,裡克能夠聽到它們帶來的奇特呼嘯,也能在它們進入自己視線之後看到一個模糊的黑點。他的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
太陽還沒有下山,夕陽也沒有將天空染成橘色,但黑夜就這麼緩緩地、突兀地降臨了。僅僅只爲他一個人。
代價則是太陽永遠都不會再爲他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