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的原計劃並不包括留至下午觀看郭宰的跳高比賽,因爲跳高比賽要下午四點才舉行,看完再走的話,恐怕來不及趕車去省城。
不過最後,她留下來了。
下午她沒再接近高二4班大本營,改爲呆在大妹的高三6班那邊。
大妹坐在大本營的最前下方,那裡放了書檯書椅,供她寫通訊稿用。程心坐她旁邊,附近幾位同學都問她是誰。
大妹介紹:“我大姐。錦中00屆的畢業生,當年考上省城執大了。”
同學們:“哇!”
由於高三,同學們對報考志願與專業有許多好奇與疑惑,他們圍着程心詢問。程心將自己知道的都分享出去,一小撮人坐在那裡,相談甚歡。
忽然,程心聽見一聲“大番薯”。巡聲望過去,見穿着運動裝的小孖站在看臺下面的草坪,舉高雙手,越過欄杆敲打大妹的書檯,說:“幫我遞兩瓶水,快!”
大妹腳下放了幾箱水,俯一下腰就能夠及,可她沒有反應。
“喂大番薯!快點啊!”小孖在看臺下嚷着,“大番薯?!”
程心見大妹低頭沙沙沙寫字,抿着脣一聲不哼,以爲她沒聽見,便站起來打算幫忙。
不過,一個女生先她一步,拋了兩瓶水給小孖,小孖一一接住,並道:“謝了!”
“不客氣,就當欠我一個人情。”女生聲音爽直,一頭短髮,左右的同學包括程心都穿了冬裝校服外套,鼓鼓脹脹的,惟獨她穿短袖運動衫,修修長長,特別扎眼。
小孖拎着水走,轉身之前瞥了瞥大妹。
大妹依舊低頭在寫通訊稿,很忙的樣子,誰都沒看沒理。
短袖女生站在欄杆前,看看大妹,又看看程心。
程心迎上她的視線,客氣地點點頭。
女生笑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口吻問大妹:“程願,這是你大姐?”
程心微訝,有被輕視的感覺,尤其對方拿手指指着她,眼睛卻盯着大妹。
大妹沒接話,程心接了:“是的。”
女生又笑了笑,眼神尖酸地打量程心,再對大妹說:“你們倆姐妹,不像啊,你大姐身材還行,你卻這麼肥,不是親生的吧?”
程心頓愕,又見女生伸起腳,一邊欣賞一邊爲難地說:“看看,你手臂快要粗過我的小腿了。”
程心:“??!!”
她懵得很厲害,完全沒料過這個小校友會是這種畫風。
幸好,與大妹交好的同學反應挺快,及時懟回去:“是你過分瘦而已,身無二兩肉。程願近一年來都有鍛鍊,不止瘦了,看上去也比你健康得多。”
堅持鍛鍊長達一年,儘管只是烏龜慢跑,但時至今日,大妹減了近20斤。
女生沒理那位同學,眼睛只盯着大妹,陰陽怪氣說:“哎呀,程願你不要再低頭了,低得雙下巴都要變三下巴了。”
大妹沒說話,保持低頭寫字的姿勢不變,臉色平靜。
程心這時一臉認真地問旁邊的同學:“小師妹,這位排骨精是你們班的同學?”
那同學“卟”一聲,忍着笑點頭。
程心看向女生,滿目憐憫:“陰公了瘦成這樣,平時上課坐着,骨頭硌不硌屁股?嘶,你走路一定要小心,不然摔了,分分鐘會散架。”
旁邊的同學“哈哈”笑了出聲,女生陰鬱着臉,斜眼厲瞪程心。
程心無懼無畏,想再說什麼,可衣角處被誰拉了拉。低頭看,大妹白白淨淨的肉手揪着她衣服不放。
程心懂了,對女生謙笑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不會講話,情商低,不像我大妹,她情商特別高,牛鬼蛇神在她面前羣魔亂舞,她也可以波瀾不驚,閒庭信步。所以剛纔我有得罪的,請多多包涵。”
被一翻指桑罵槐,女生又氣又不甘心,可對方是人家的姐姐,歲數大幾年,戰鬥力又貌似強幾倍,她不好再惹下去,撇撇嘴甩頭走了。
遣走牛鬼蛇神,程心坐下來問大妹:“她什麼人?平時就這麼明目張膽欺負你?”
有家人在場都敢這樣,可想而知平日會囂張成何種程度。
大妹搖搖頭,不喜不悲,只回一個字:“無。”
程心看着她,一股氣憋在肚子裡。作爲大姐,她有點惱大妹。
白白被人損,卻不懟回去,木頭一樣坐着不動,好聽就是淡定自恃,難聽就是傻,憨居!枉費她成績這麼好,腦細胞都只花在分數上了。
程心緩緩吐口氣,說:“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大膽講出來。錦中裡面,程意、郭宰和孖仔都在,他們會撐你的。”
大妹回覆依舊:“無啊,無人欺負我。她們偶爾講笑而已。”
程心捉住重點:“她們?”
大妹愣愣,連忙搖頭否認。怕大姐再追問,她乾脆借尿遁。
程心啞在原地。
替大妹懟人的同學輕輕點了點程心的肩膀,低聲說:“大姐我告訴你,她們是四個人,因爲初中都在三中讀,所以在錦中特別老友,是個小團體,我們都叫她們‘四/人幫’。”
聞言,程心也放低聲問:“她們針對程願?”
“是啊,經常取笑她,呃,肥,又笑她是書呆子,還有臉上的疤。做早操的時候,她們會笑她動作笨拙滑稽。其實一點都不是的。”
程心拳頭都要掄起來了,“她們是不是太得閒?憑什麼這樣非議程願!”
同學:“因爲江妍,就剛纔那個女生,暗戀樑新。”
話至此處,程心登時捋清了因果。
去年小妹向她抱怨過,錦中盛傳大妹與小孖的緋聞,有些話傳得很難聽。時隔一年,緋聞早該過氣了,誰料它殘留的影響仍如此傷人。
而大妹,不曾表現出不快與鬱結,更沒有透露一言半句,若非今日程心在她班大本營坐一坐,也許到她中學畢業,家人都絲毫不知這事態實況。
程心氣笑,說:“她暗戀樑新,那就去找樑新表白。對程願單單打打算什麼?況且程願與樑新根本就無瓜葛,他們只是朋友。”
同學:“聽講表白過,被拒絕了。程願有否認過與樑新的關係,但樑新無,所以江妍總是認爲樑新對程願有意思,纔不聊她。”
“有病!”程心罵了句。
此時,操場廣播宣佈高三級男子200米決賽即將開始。
小孖是這項比賽的種子選手,高三6班許多學生站起來,將注意力投到起/點那邊。
槍聲一響,8條賽道上的運動員同時箭一樣往前飆,全校“加油”聲震耳欲聾。
短短20來秒,選手陸續衝刺,比賽結束。
小孖成功衛冕,對着自己班大本營又跳又叫又揮手,興奮不已。
他跑至看臺的欄杆下,拿手敲打大妹的書檯腳,仰頭看她,喊:“喂喂大番薯,快寫篇通訊稿歌頌我!記得是寫‘樑新’,不是寫‘小孖’!”
大妹掃他一眼,表情淡然,低臉執筆寫字。
“小孖。”看臺下方草坪的不遠處,程心隱在轉角位招呼男生。
小孖不解,走過去,“大姐你這麼鬼祟?”
程心“噓”了聲,引他拐個彎走至另一邊去。
……
當天錦中晚自習,大妹作爲值日班幹,坐在教臺上管治秩序。
教臺下,“四/人幫”女生在傳字條,大概字條的內容很精彩,有人低聲笑了幾下。
在安靜的課室裡,再低聲,這分貝也不算小。
大妹出言勸阻:“不要開小差。”
“切!”有女生不滿地哼了聲,同樣音量不高,但大家都能聽見。
不過接下去沒有什麼噪音了,大妹也就當沒事,不再多言。
可惜和平的氣氛沒持續多久。
“四/人幫”不停傳字條,途經的同學幫她們一次又一次遞,煩了,一邊翻白眼,一邊有意無意將字條扔出去。
好死不死,字條被扔進某位無辜同學的水杯裡,化開了。
無辜同學怒了,罵道:“神經病啊!”
罵完急急離開座位,拿水杯去廁所倒。
不得已,大妹再度出聲勸止:“不要再開小差了。嚴重影響別人。”
課室靜了靜,然後來了兩聲小小的嘀咕。
“關你屁事,肥婆奶奶!”
“刀疤大番薯!”
課室又靜了靜,接着一片低低淺淺的譏笑聲從小角落蔓延至全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