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天,遠在北京的小妹並未瞭解家裡發生的種種,所以她心裡最記掛的還是接下來自己將要經歷的事。
今天奧運開幕,整個城市都在爲這個盛典準備,包括晴朗得不可思議的天氣。走過路過的每一個人不論身份地位,無不在談論這件事,彷彿他們全是參與者。
而離開幕式的開始尚有半天時間,小妹就一個人來到鳥巢的外面到處閒逛,也不嫌太陽曬。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大批購票觀看開幕式的觀衆遊客陸續從四面入方涌進這個座標。鳥巢外面人山人海,卻又出奇的秩序良好。
觀衆們排隊檢票進場,小妹站在其中一列人龍的尾後踮起腳往入口張望。站她前面在排隊的遊客以爲她太心急,一番好意要把前面的位置讓給她。
小妹連忙揮手,說不需要,轉身跑了。
她就這樣走走停停,左右圍觀,像初出城什麼都好奇一番丫頭,繞着鳥巢轉了好幾個圈,看着排隊進場的人龍從多變少,由長縮短。
天終於要黑了。
她的手機終於響了。
“你到了嗎?”
“早到了到了!”
“去北門,我在那邊等你。”
“好!”
掛了線,小妹從南門直往北門奔。
北門外仍有少量觀衆在趕着檢票入場,小妹小跑着四處尋望,地方廣闊,她一時間找不到大孖的身影。
正要給他撥電話時,身後誰拍了拍她肩膀。她一回頭,眼前一片黑影倏地掠過。沒來得及驚訝,黑影就不見了,視野內只剩穿着藍色志願者制服的大孖。
她沒閒工夫研究黑影不黑影的事,權當眼花,一門心思只想着:“到底是不是真的能進去??”她捉住大孖的衣襬問。
“噓!”大孖迅速捂住她嘴,一邊拉她往北門的旁邊走。
小妹明白了,不吵不鬧,安分地跟着他行動。
經大孖帶路,北門左側三十來米遠處的地方,小妹發現了另一個門。那門不像普通的觀衆入口,哪怕說它是工作人員入口也嫌它小得低調,比比看,也就一扇普通家門的尺寸,與宏大的鳥巢建築格格不入。
而且它塗了與圍牆一樣的顏色,乍眼看不見有門把手與鑰匙孔。小妹懷疑它到底是不是門口。
大孖敲門,小妹留意他敲的節奏,一短兩長再三短一長,她登時覺得自己發現了驚天秘密,忍不住問:“這是不是暗號??摩斯密碼嗎?!!”
大孖看她一眼,沒表情地說:“亂敲的。”
“…………”
亂敲之後沒一會,這假似的門從裡面被打開一條縫,有人從縫裡望出來。
大孖上前恭敬地招了聲:“老師。”
小妹聽不見對方說什麼,總之之後大孖扶着她肩膀把她往門縫推。小妹有點點怯生,腳步邁得很緊,可經不住大孖的力氣。
她匆匆回頭瞥一眼,見四周竟沒多少人了,更沒有誰着意他們的舉動。
小妹下意識揣緊大孖的衣襬。
門後其實是一個小儲物室,牆邊擺放的貨架堆滿東西,分類明確位置整齊,很像經常有人光顧以及收拾的地方。
小妹微微鬆口氣,就算門被關上,外頭的聲音被隔絕,這裡異常安靜,她都不怎麼害怕了。
大孖和那同樣穿志願者服的“老師”低聲聊話,老師給了他一個證件,他轉手遞給小妹。
小妹愣愣,反應不過來接。大孖直接幫她將證件套到脖子上,再推着她往儲物室的另一邊走。
另一邊有另一堵門,門外是一段燈光通明的白牆走廊。
“快八點了,走。”大孖很自然地握住小妹的手腕,拉着她跑。
沒有門票也能潛入會場,小妹有勇闖突圍的興奮,又有作賊心虛的緊張。她跟着大孖跑,偶爾無意回頭,見落在身後的走廊有好些人在忙碌走動,但沒有誰有空理會他倆。
走廊有幾處曲折,左左右右拐了好幾次彎,拐得她都糊塗了,纔看見出口。
出口外面想必就是開幕式的現場,儀式已經開始了,全場觀衆大倒數的激烈呼聲越來越近。
“八!!七!!!六!!!……”
聽得小妹的心砰砰直跳。
“三!!二!!一!!!!”
倆人衝刺般衝出走廊出口。
“轟——轟——”
瞬間頭頂轟隆隆的聲音將他們淹沒。
小妹驀然仰頭,見天頂炸開了無數的耀眼煙花。一團團紅光金光黃光從頭上照下來,將所有人染上了燦爛的色調。
轟隆隆之後,小妹屏息仰望周圍,耳邊是從外語到國語的主持人聲音。她聽不清說了什麼,不久之後全場陷入一片黑色,只剩觀衆席上閃爍不定的熠熠星光。
大孖沒有鬆開過她的手腕,帶着她摸黑急步走去某個位置,那裡有制度人員用儀器檢查他倆。大孖將她胸口前的證件展到對方的手電筒下,對方揚揚手,放他們通過。
大孖對這裡似乎很熟,雖然到處黑乎乎的,但帶她走的路拐的彎無不明確且果斷,若說他受過此類的長期訓練也不出爲奇。
他帶她跑上一條堪比天梯長的樓梯,樓梯兩旁坐滿熙攘的觀衆,他們伸長脖子望下面,有眼定定看的,有一直舉着手機錄像的,個個表情期待。
突然,下方一片整齊洪亮的“哈”聲。
小妹回頭看。
下方就是開幕式的表演場地,沒有燈光,看不清有什麼,只聞昏暗中傳來一陣陣口號聲與打鼓聲,整齊得震撼人心,氣勢逼人。
小妹直覺等下的表演肯定更精彩。
她急不及待了,加快速度衝到大孖前面,不知累地繼續往上跑。
站得越高,看到的一定越美。她要跑到上頂!
大孖被她的勁頭逗樂了,兩大步工夫超越了她,重新跑在她前頭帶路。
這樓梯很長很長,身後的口號聲鼓聲卻不曾歇息,不曾遙遠,而他們安靜之後,遠處響起了連接不斷的“轟隆”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猶如某個巨人正一步步沉甸甸地走過來。
抵達樓梯盡頭時,小妹雙腿直髮抖,大口大口地喘氣。
“轟——”
沒有時間思考,剛纔的“轟隆”聲直接在頭頂炸開。
小妹往上看,見一株株金色的煙花在頂部繞成一圈盛放,然後化成一堆細碎的星光,浮浮蕩蕩地飄散下來。
她覺得很美,不自覺伸出手去接。
“傻。”身邊的大孖說。
小妹看向他,附近的燈光並不明亮,現場又昏暗,她其實看不清他的臉容,卻直覺地認爲他的臉色一定有點紅,畢竟跑了這麼長的樓梯,她累,他也會累是不是。
而且他的“傻”字裡有喘息聲。
換作平日,他若對她的興致潑冷水,她不反駁不姓程。但今晚,他功勞太大了,活脫脫一個多啦A夢,一個英雄,她感激都來不及。
“看着我做什麼?”大孖又說。
小妹這才發現自己定定看着他不動。她微窘,收回視線隨便找個地方放目光。
“你看下面。”大孖說。
她聽話地看向表演場地,下一秒發出“哇——”一聲低呼。
她看到一個從地面上懶洋洋地飄浮起來的銀色奧運五環。睡過四年,它到時間甦醒了,由某位隱形的巨人用指尖輕輕拈着掀起來,懸浮於半空與大家見面。
小妹怔怔看着那發光的銀色五環,嘴裡只有一個詞:“好靚!”
“等下的表演會更精彩。”大孖說。
“彩排你全都看過嗎?”
“一些些吧。”
“誰負責點聖火?有人猜是姚明,有人猜是李寧!”
“是李寧。”
“哇……哎!你講出來做什麼!搞得一點神秘感都無了!”
“……”
現場響起歌曲,國旗進場,進入升旗環節。全場觀衆站了起來,依着背樂節奏齊聲唱國歌。
萬衆期待的奧運會開幕儀式進入文藝表演階段,到運動員進場,領導致辭,聖火入場再到最後的點亮聖火塔。整場儀式足足持續了四個多小時,小妹與大孖全程站着觀看。
她大開眼界,歎爲觀止,雖已凌晨但仍亢奮激動,毫無睡意,也不覺累。
轟隆隆的煙花燃放聲連綿不斷,她對大孖大聲說:“真的好精彩!冒險進來也是值了!”
大孖說:“你有什麼冒險的?我能答應,就不會讓你冒險。”
小妹咧着嘴樂,“那多謝你得了吧。”
“得。”大孖說,“用什麼辦法多謝?”
“請你吃飯。”
“不吃。”
“請看電影。”
“不看。”
“請去旅行!”
“不去。”
小妹皺眉:“……那你想怎的?”
大孖轉身面朝她,他的臉被現場通紅的燈光染了色,笑意淡淡:“你話呢?”
頭頂轟隆隆的煙花聲一下子沒了,明明依然滿場觀衆,小妹卻莫名感到氣氛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