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泉輕敲校長室的門,聞見應聲後推門進去。
進去半個身,一擡眸,就見程心擡手指着自己,厲聲指控:“就是他!我要告他!”
霍泉愣了愣,一雙眼快速掃視校長室的狀況,發現居然坐了兩個警察時,他垂了垂眼皮,關門,進去,站到校長辦公桌前。
“校長?”
錦中校長坐在辦公椅上,雙手交握搭在桌面,望着霍泉的神色凝重低壓。
他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指指程心,“這位同學跑去門衛室報警,告你行爲不軌。恰巧兩位警官在附近巡邏,保證高考秩序,接報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他提了提聲,“霍泉,你搞什麼?”
霍泉轉臉看向程心,反問:“我哪有行爲不軌?”
“你沒有個屁!”程心往前一步,兜口兜臉揭發他:“你跟蹤我到器材室,鎖門禁錮,對我進行猥褻還企圖強/奸!”
她拉拉身上的校服,“這些灰塵就是他把我按在地上沾的,阿SIR,你們可以去器材室檢查,裡面有爭執過的痕跡!”
程心身後一片塵土,污髒污髒的。除此之外,她整個人也有一種急吼吼的狼狽,彷彿剛從戰場上死裡逃生,又或者是險些喪命的遇溺者。
她的真實反應看在兩個警察眼裡是具有可信度的。
兩個警察一胖一瘦。瘦警官開腔安撫她:“小同學不要太激動。他要是真犯法了,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旁邊的胖警察則望向校長,“器材室在哪裡?有閉路電視嗎?”
校長:“器材室在體育館後面,平日很少人去,也沒有閉路電視。”
胖警官回頭問程心:“當時有目擊者嗎?”
雖不甘心,但程心只能坦白:“器材室裡面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我不知道外面有沒有人在。”
想起在《警訊》裡看過的“尋目擊證人”,她提議:“你們可以尋找目擊證人嗎?那時候下午四點多,也許有人經過。”
胖警官沒有給程心回覆,視線轉移到霍泉身上,稍作打量。
“你身上也有灰塵,摔過地?哪裡整的?”
霍泉默了默,道:“在器材室摔的。”
如此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這是主動招供嗎?
校長拿手指敲打桌面,呵斥:“給我講清講楚!怎麼回事!”
霍泉胸膛微微起伏,小幅度地吁了口氣。
他對校長平靜講述:“我和她只是在器材室發生了一些矛盾,並沒有對她意圖不軌。”
他說:“是她理解錯了。”
“誰信啊?!”程心登時跳起來反駁,“你沒那想法,會把我按在地上?會壓着我?還,還他媽的有身理反應?你當我是三歲孩子?!”
“別激動別激動,激動於事無補。”瘦警官站起來拉了拉程心。
她看上去,似乎下一瞬就要一拳揮到那男生臉上。
霍泉倒是淡定,和她冷冷靜靜地科普起來:“你不懂男生,男生來生理反應同你們女生來月經一般正常。我每天早上都會有反應,難道這就說明我對同宿舍的男同學意圖不軌嗎?”
他自個自失笑:“我對男人可沒興趣。”
程心:“歪理!偷換概念!”
他就擅長講鬼話,她一句都不會信。
“我實話實說罷了。”霍泉看着她,“你年紀小,不懂事。”
最後那句話,帶着一些調侃與輕視的意味,聽着就像是她在自作多情。
這和他在器材室說什麼“心心長大了”截然相反。
程心正要開口,霍泉又搶道:“按你在地,壓你身上,是因爲我摔了不小心造成的。假如因此嚇到你,我道歉。”
他直視她,態度不卑不亢:“對不起。”
程心一時接不住話。
她預想過無論如何都要他道歉,這是底線,但沒料到會來得這麼快,又來得這麼……不正宗。
她要的道歉不是因爲他的“不小心”,而是他的“存心”。
此時有人敲門,是霍泉的語文老師。
他應該來之前就收到風聲,所以出現時惴惴不安的,進來辦公室問完事態情況後又變得氣急敗壞。
“你啊你啊,老師之前沒提醒你嗎!你當耳邊風聽?明天高考了,你整出這樣的事!明天還考不考?考不考?!不爭氣的衰仔!”
語文老師拿手指直戳霍泉的腦門,戳得霍泉腦袋一歪一歪的。
霍泉站着不動,任由老師責罵,老師罵夠了,他才波瀾不驚替自己辯解:“我什麼都沒做。”
語文老師側着腦袋瞪他,再轉頭換上一副陪笑的臉朝在場的解釋:“校長,警察先生,這都是,講出來丟架,估計就是小情侶之間鬧脾氣發生矛盾了。霍泉和這小姑娘,”他看向程心,眼色不太友善,“據說是情侶關係。”
程心驚住。
霍泉也怔了怔。
同樣反應的還有校長,他追問:“是嗎?”
語文老師連忙點頭:“是的是的,學生之間都傳了多久了。”
校長眼風掃向程心與霍泉。
“我們不是!”
“我們是。”
程心與霍泉同時回答。
聽見對方相反的答案,秒間對視一眼,再次同步:
“不是!”
“是!”
語文老師插話:“看看你們倆,真是耍脾氣鬧彆扭不嫌事小?小情侶就是小情侶,不成熟,小題大作。”
“我沒有!”簡直可笑!程心直接對警察說:“就算是情侶關係,我不同意的情況他硬做那些事,也是強/奸!更何況我們不是情侶,對天發誓,從來沒有過!”
“強/奸”兩字,多麼嚴重的指控,聽得語文老師毛躁毛躁的。
“不會!警察先生,霍泉在學校出了名品學兼優,前途無可限量,明天就高考了,他用得着在今天在學校犯這種事?誰這麼蠢!是你你會不會?”
語文老師走到程心面前,苦口婆心勸道:“小姑娘,你成熟點,他明天要高考,這是最重要的考試之一,不是開玩笑的,你不要害他。”
“我害他?”
程心哭笑不得。
她放棄和老師理論,乾脆向警察提出:“我不管,我就要告他,現在就捉他立案!”
一直默聽的胖警官:“我們有自己的辦事流程,輪不到你指揮。”
程心:“……”
他又說:“現在這情況,你倆要走一趟警察局。”
程心當即表態:“我願意去!”
語文老師怪她:“哎哎,你這姑娘懂不懂事啊!”
“我也願意去。”不料霍泉跟着說,“反正我捫心無愧。”
程心氣笑,看他裝得!
“行,那走吧。”胖警官站起來走在前頭,瘦警官在後面帶着程心與霍泉。
語文老師慌了:“警察先生,這不能啊,霍泉明天要高考!校長!校長?”
這趟警察局一走,恐怕霍泉明天就要缺席高考了。就算能趕回來,那情緒狀態還能用嗎!
12年的寒窗苦讀,付諸東流何其容易。
語文老師發自內心替霍泉叫苦叫屈,更多的則是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
衰仔啊衰仔,之前的提醒當耳邊風!當初問他會不會受影響,他信誓旦旦說不會時,語文老師心裡就有了衡量。
不會你媽的!
連英雄都難過美人關,一個毛頭小子哪來自信能倖免於紅顏禍水的遭遇??
蠢,蠢到貼地!
倆警察沒理會語文老師的求情,拉開校長室的門準備離開時,門外正好有人要進來。
倆警察神情頓了頓,腳步隨即往兩邊退,讓出路給外面的人進來。
進來的向雪曼目光自動鎖在霍泉身上,霍泉看了她兩眼,兩眼之後就沒意思了,淡漠地將臉轉開。
向雪曼這才收回對他的注意力,改而向校長詢問發生什麼事。
瞭解過後,她笑笑道:“可以進去講嗎?”
“可以可以!”語文老師最樂意。
“行行。”連先前主張要走的倆警察也出奇的和應。
程心望着向雪曼,說不清對她的突然出現有什麼感覺。但倆警察因此冒出的顧慮,有些明顯。
進了辦公室,門一關上,向雪曼就開門見山:“霍泉沒有對程心亂來,當時我在場。”
辦公室裡沒有誰不驚訝。
向雪曼笑了笑,一臉風輕雲淡:“其實這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小誤會,講出來嘛有點幼稚可笑。不過我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一件事。”
語文老師喜了,趁機就問:“怎麼個誤會法,你解釋清楚,不然,警察就要逮霍泉了!”
“老師你別急。課室今天不是佈置考場嗎,我們不能進,只能去階梯課室複習。複習完我和霍泉去散步,然後在器材室遇見她,” 向雪曼瞥了程心一眼,疏遠之中只有冷漠。
“我們聊了些話,過程不太愉快,起了些爭執。我本來摔了一跤弄得滿身灰的,就剛剛在宿舍衝過涼。”
“啊,那你受傷沒?”校長關切問。
“沒,沒受傷。”向雪曼繼續說:“你們講的事,霍泉並沒有做,我就是人證。如果非要講他有,那就是他想護着我,所以不小心將她推倒在地了。”
程心聽着她說,看着她樣,忽爾想到什麼,試探:“你當時在外面?”
在器材室的外面,聽着裡面的爭執吼叫,袖手旁觀,甚至幫忙看風?
向雪曼沒拿正眼看她,更沒回話。
這般態度印證了什麼,程心多了幾份確定,越發難以置信,質問:“你既然在外面聽到知道,爲什麼無動於衷不救我?!”
向雪曼斜眼她,冷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我沒聽明白。再者,霍泉爲了護我才與你爭執,我要救你什麼?”
她還低聲咕嚕一句:“好笑!”
程心眼神僵直,硬是在霍泉與向雪曼身上轉了個圈,八個字脫口而出:“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難怪向雪曼能和霍泉成爲戀人,這兩個人的屬性是一樣的!
行啊,幸虧她程心從來沒有真心真意同情過她,喜歡過她,否則就是狗血的將心向明月,明月照禽獸!
“既然是三個學生之間的矛盾,警察先生,那霍泉就不用去警察局吧?都沒有的事,什麼都沒有,不能耽誤他啊。”
語文老師積極得就像霍泉是他的兒子。
“不行!”
程心憤然反對,“憑什麼聽向雪曼一面之辭就推翻我的狀告!我一定要去警察局告他,告到底!”
“你真是搞笑,”向雪曼說,“不能信我的一面之辭,難道就能信你的一面之辭?你有證據證明霍泉要強你嗎?別因爲他護我不護你,你就報復搞事。”
她語氣涼涼,表情涼涼,涼得人咬牙切齒。
程心:“你是他女朋友,當然講什麼都向着他。你的供詞沒有可信度,況且你是亂講!”
向雪曼驀然轉臉,終於拿正眼看程心,瞪程心,“那你端出證據!霍泉脫你褲子了嗎?”
短暫的遲滯後,程心指着自己脖子:“我頸上就有他噁心的口水!!”
換向雪曼滿目驚呆。
但很快她穩住了心神,熱嘲冷諷:“鬼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抹上去,全學校都傳你倒貼上門,CHEAP!”
“FUCK!”程心怒極,“你是不是他的腦殘粉?智障了嗎!有良心嗎!同流合污對你有好處??”
向雪曼臉色鐵青,“亂講什麼!有素養嗎你!有爺生無乸教!”
“我di……”
“夠了!全部給我收聲!”
突然有人怒吼拍桌,“啪”一聲撼動整個辦公室。
程心的“叼”字發音發一半,戛然而止。
錦中校長怒不可遏,拍完桌的手又抖又顫地指着他們喝道:“一個兩個吵吵鬧鬧,像什麼樣!這裡是學校,你們是學生,不是街上的潑婦!搞互相對罵那一套,不覺得丟架嗎!你們讀的是什麼書!”
手指指向向雪曼。
“你!向雪曼,高三了,說話言辭怎麼能這麼低俗難聽?還跟一個初二的孩子計較?你就不能展示一點學姐的風範嗎?”
爾後指向語文老師。
“你!身爲老師,不明是非,處處護着學生,盲目偏袒!你以爲這是什麼?幫他救他?不是,是害他!”
接着指向霍泉。
“你啊你,罪魁禍首!認爲兩個女生爲你爭吵很了不起,很犀利,很有魅力是不是?不是!這隻能說明一點,你蠢!不會爲人處事!對,你高中沒畢業,但有18了吧?成年人了孩子,居然在高考前鬧這種過家家的笑死人的爭風呷醋?!我……不管那兩個女孩誰對誰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霍泉,這是你釀成的,你是最錯的那一個!”
校長劈頭蓋臉的教訓,訓得當事人屁聲不敢哼。
“明天就高考了,除了我們自己,還有其餘四所學校的高考生聚集在錦中,怎的?趁着人多,非要在今天鬧出一個天大的笑話,揚名立萬,讓所有高考生乃至全城都認識你們是不是!咳咳……”
訓到最後,校長氣喘得厲害,咳嗽了。
“校長你別動氣別動氣。”那個瘦警官上前替他輕輕拍背。
“咳咳……”校長說不了話,邊咳邊擺手。
辦公室裡一下子只有他劇烈的咳嗽聲,特別嚇人。
良久,校長咳完了,從瘦警官手中接過茶杯,喝了兩口順氣,“謝謝你。”
瘦警官:“不客氣。”
又過了片刻的安靜後,向雪曼率先說話。
她用委屈的腔調低低申訴:“校長,剛纔是我失態,你不要生氣。其實我也不想的,事實上我是替霍泉替學校着急而已。霍泉多好的學生啊,被冤枉的話,除了冤過竇娥,更是錦中的損失。至於她,”
她看向程心,“沒錯,看上去只是一個初二的小孩,可她本事不少啊,能將小事鬧成這樣。如果非要鬧下去,那我只好找阿爸了。”
程心尚未反應過來,那個胖警官就立即阻止:“千萬別千萬別,我們這裡剛剛撤縣建市,副市長正忙得踢腳,這點小事就不要驚動他了。”
程心瞬間明白。
向雪曼臉不改色:“我講的你們不信,我爸就不同了,他肯定信我。”
“沒不信沒不信!”肥警官拍拍瘦警官的肩膀,“這樣吧校長,我看你也夠惱氣了,而錦中明天要舉行高考,這是我們市的大事之一,爲免影響大家的心情,不如事情等高考完再細查?”
“好好!”語文老師第一個贊成,“無論好壞,考完試再講。警察先生這個主意好,這個好!”
“那就一言爲定了!撤隊!”胖警官領着瘦警官離開,程心想攔想叫,卻被語文老師堵住,拉至一邊。
“小姑娘,求你別鬧了!讓他們安安心心去考試吧,我求你了!”語文老師好聲好氣哄着。
程心自覺像局外人,一盤棋他們全下了,沒她這個受害者的份!正氣得找不到詞時,校長髮話:“程同學,你留下來,我跟你好好談談。你們三個,快走快走!”
校長一揚手,語文老師趕緊和向雪曼催促霍泉離開。
然而霍泉是傻了還是疲了,站着一動不動,不打算走了。
不得已,語文老師和向雪曼一左一右架着他撤退。
自向雪曼進來說話,幫他翻盤那刻起,霍泉就一直沉默地站着,態度不明。
說他感激向雪曼所做的吧,他沒少拿質疑的眼神盯她。
說他不稀罕吧,他又從頭到尾未發表過一句反駁的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正如霍泉和程心以及向雪曼到底是什麼樣的三角關係,在老師眼中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你放心,我們校長沒兩下工夫做不了校長,等他和小姑娘談完了,小姑娘也就不鬧了。你好好考試,好好發揮,考完後放個高高興興的暑假。”
語文老師這樣對霍泉說,尾後又問:“你真的沒有對她做什麼吧?”
向雪曼搶道:“沒有!”
語文老師想聽霍泉的答案,見霍泉緩緩道“真的沒有”,他舒坦地點點頭,“那就好,回去宿舍衝個涼,吃飽飯早點睡,什麼都不用想,不用擔心,明天輕輕鬆鬆去考試。祝你,你倆,高考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