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凌雲宗卻一連響了二十一道穿透法陣的喪鐘,聽到的修士,全都詫異不已。
這是掌門人殞落啊!
好好的,澹臺掌門怎麼會隕落?
瞄到一道道遁光衝向凌雲宗的山門,滯留在這裡一直沒什麼建樹的丁銘和向天王在窗前對視了一眼,面上都帶了一抹笑意。
澹臺朔死了,凌雲宗應該會有幾天亂吧?
“宛玲瓏在我們西傳界,正好……”
老掌門死了,新掌門未回,那就是他們的機會,“發暗號,馬上通知大家今晚行動。”丁銘的笑容殘忍,“憋屈了這麼久,我們也該揚眉吐氣一把了。”
“行,我這就去聯繫。”
向天王匆匆離開時,卻不知道,櫃檯裡,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打盹的小掌櫃,卻睜開了一雙似乎沒什麼精神的眸子。
他打了個哈欠,沒做其他的動作,只在櫃檯下摸了兩根記賬的竹筆,一把按斷。
匆匆趕往凌雲大殿的喬雁聽到‘咔’的一聲響,身形一頓,回頭往坊市方向看了一眼,到底沒有馬上過去。
“師姐,怎麼啦?”
站在她遁光上的,還有江畔。
“沒什麼。”
喬雁搖頭,“變天了,一些按不住寂寞的地老鼠要伸伸腦袋了。”
江畔:“……”
師姐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不過……
師姐說這話的時候,面帶殺意,他隱隱的又有些猜測。
“師姐,你知道澹臺師伯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
修爲晉階的太快,喬雁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按部就班的修煉,想要走穩一點兒。
“我昨天在坊市,倒是聽了很多小道消息。”
江畔微帶愁容,“最重要的一條是,西傳界的傳仙秘境發現仙人賜寶,有仙丹、仙石、仙寶等等寶貝,我們凌雲宗是參與的界域之一,有弟子在裡面得到了重寶,澹臺師伯就是爲了分寶纔去的靈界。”
什麼?
喬雁回頭看了一眼師弟,“傳消息的人你查了嗎?”
“查了。”
江畔懷疑顧成姝在那裡,到底查了一下,“三教九流都有,宗門也有弟子參與,名單我已經報到了刑堂。”
喬雁:“……”
師弟似乎在進步。
“宗門都有些什麼人?”
江畔垂眸:“跳的最歡的……是尹程。”
他?
喬雁眯了眯眼,“這幾年,你是不是常盯他?”
“……是!”
江畔到底點了頭,“從天之驕子跌落神壇,在心境上,他的表現很不對。”
他從天之驕子跌落神壇,慢慢的學會了沉默,學會了反思,看清了人情冷暖。
可尹程不一樣。
表面上他也沉默,但他還有一雙不停窺視周圍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滿是戾氣。
那戾氣瞄準的最開始方向,就是他們鳴鳳谷,是……不在家的顧師妹。
顧師妹的漠視,以及快速崛起,讓尹程的心理極度不平衡。
“我發現,他偶爾會在一些特別的地方,盯一些東西,而那些東西,都由特殊的符號組成。”
江畔早就報給刑堂了,但是刑堂執事,卻只是記錄,好像並沒有什麼實在行動。
“師姐,尹家有被詭修盯過,尹程遭逢大變,再加上他的身份,真的很適合詭修策反。”
“……”
喬雁略有欣慰,“以後出了宗門,不要再盯他,他現在算什麼?小魚而已。”
師叔死得太蹊蹺,喬雁忍不住懷疑那位尹師叔。
雖然他表現的很謹小慎微,有賊心沒賊膽,但是……
“既然已經報過刑堂,刑堂就不會置之不理。”
刑堂也分明堂和暗堂呢。
給她傳遞消息的就是暗堂的夜遊神。
“你要相信,在出過一次事後,凌雲宗不會在同樣的地方,翻第二次船。”
三天前,她擔心成姝,特意到偏殿看她魂燈,在那裡見到了很多年都沒出現的太上長老——師伯祖無恙。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凌雲大殿,不過,站滿人的大殿,安靜異常,師伯祖無恙正坐在掌門師伯的位子上。
“從現在開始,沒有老夫手令,宗門只許進,不許出。”
無恙看了眼匆匆衝來的耿黍,“耿黍,你們刑堂要做點事了。”
放長線釣大魚的事,得暫緩。
哪怕小魚小蝦該撈的,也得撈。
只有撈了,才能避免在這種特別時期,可能的動亂。
凌雲宗現在不能亂。
“坊市那邊,你們拿住……”
話音未落,老頭若有所感,突然站起,一閃消失在大殿。
緊跟着,坊市方向,靈光閃耀,似乎是出事了。
……
西傳界,禁斷山,無傷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好生休息過了。
只要閉上眼睛,就有無數的問題。
從截魔臺到詭魔詭月、從西傳界到浮元界,宗門到徒弟徒孫兒……,很多問題都不是他能解決的,可就是忍不住的想要去想,再加上,偶爾的他還想把修爲再往上提一提,這對修士來說,不太重要的睡眠,就理所當然的被省略了。
現在,在禁斷山這樣讓化神修士都無奈的地方,他反而躺平了。
一躺平,好嘛,睡了個天昏地暗。
“您醒了?”
顧成姝離此並不遠,“那就起來一下,我給這張椅子加上兩塊板兒。”
加板兒?
什麼意思?
無傷揉了揉眼睛,卻發現,原本被大家扛在身上的桌椅板凳什麼的,正在被肢解,被削成或長或短,扁扁的,一頭微微翹起的奇怪東西。
有的已經被人裝到了靴子下,藉着那東西,一滑老遠。
這?
無傷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連忙跳起,“這是誰想的?”
似乎凡世有人這麼幹過,他們藉着細細的木條,在雪地裡能快速的滑行。
“七星宗樂梨!”
顧成姝很高興,不用自己提,樂梨就能先提出來。
他們此時正在高處,往下走,用滑雪板最方便了。
修士的身體韌度都可以,就算大都不會滑,摔兩下,肯定也能掌握技巧。
“她出身在凡世的雪鄉,滑雪板這東西,說是常用的。”
“噢噢~”
無傷高興的很,他老人家似乎可以對這些孩子多期待些了,“我怎麼感覺這裡的人少了很多,是先走了嗎?”
“沒有!”
顧成姝一邊給椅子裝滑板,一邊道:“掌握滑雪技巧的人,已經和山清水秀一起往前面去尋聚陰屍地了。”
雪太大,看不清他們在禁斷山的具體位置,亂跑太危險,所以大家商議的結果是佔領這一片山谷高地。
那些暗藏在大雪之下的聚陰屍地,他們不好找,山清和水秀卻好找的很。
“對了,說到現在,您會滑雪嗎?”
“不會!”
無傷微有不好意思,“我現在好很多了,你能教我嗎?”
他這個當師祖的,還沒教小徒孫,卻反過來讓小徒孫先教他,這感覺……還挺新奇。
顧成姝看了眼老頭的臉色,想了想直接摸出自己的滑雪板,“您用它先轉兩個圈,我看看。”
滑雪是有技巧的。
雖然這技巧她也才學不久,但修士飛慣了,滑行的速度對大家而言根本不算什麼,所以也就沒有恐懼感。
恐懼感纔是滑雪最大的障礙。
少了這一份,剩下的就是腳力與身體的力量,能否協和的問題了。
“我轉給你看。”
無傷給自家小徒孫轉圈。
“……停!”
顧成姝直到老頭轉了七個圈,才叫停。
無傷立馬停住。
雖然左腿還不怎麼舒服,但他老人家的右腿還是很厲害的,兩條腿一個輕一個重,正好用來調節身體的重力。
轉圈對他根本就是小事。
顧成姝覺得老頭這圈轉的很好,“我怎麼感覺,您不用這椅子了?”
“哈哈!”
無傷大笑,“椅子還是要弄的,我現在總不能坐到雪地裡去。”
這件厚毛大氅雖然很好,但雪地裡的寒氣太重,他老人家暫時還是需要椅子的。
“您坐吧!”
顧成姝給他裝好,“這塊滑雪板也歸您了,我再去尋摸一塊。”
前面的聚陰陣,用了不少千年陰槐木,她去找找,或許還能再找一塊來。
“我跟你一塊,找不到,這塊板子還是你的。”
無傷坐在椅子上,把板子當撐杆,一撐老遠。
可惜,一連路過三個被破壞的聚陰陣,佈陣的千年陰槐木都被撿了,顧成姝無奈,乾脆站到了椅後,一腳微微使力,藉着椅子的滑行,一齊往前走。
沒一會,就聽到了爭吵聲。
“這個東西絕對不能留。”
宮坪的聲音特別激動,“寒靈幽魂花、寒靈幽魂果啊,怪不得有些月詭明明受傷很重,又能很快恢復呢,原來禁斷山還有這東西。”
可是山清和水秀擋住了他,不讓他前進一步。
“你們和顧道友擊掌爲誓,要護我們周全,現在……”
“怎麼回事?”
顧成姝腳下用力,以滑椅很快趕到。
人羣讓開,連水秀都讓開了一點,讓她看到他們要護的東西。
憑空生在雪地,無根無葉,六株綻放在大雪中的幽藍之花,以及花謝後長出來的三顆好像要成熟的果子,讓顧成姝愣了一下神。
這……算寶貝吧!?
靈草大全上有過它的記載。
雖然它們對修士無用,卻是殭屍或者靈鬼最喜歡的靈植,據說可以治療陽氣的侵殺,或者道法的傷害。
“顧道友……”
宮坪急了,“此爲世間最爲罪惡的花、果,你可不能因爲他們也能用,就……”
“吼~”
山清低聲咆哮,好像在警告着什麼。
“……既然山清和水秀能用,自然就是他們的。”
顧成姝聲音平靜,“他們現在是我們的夥伴,你要把對夥伴有大用的靈草毀了,是不是太過了?”
山清和水秀是他們這一邊的。
“我都不擔心他們將來怎麼着,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顧成姝知道,宮坪和大家是擔心山清和水秀成爲特別厲害的屍王,禍害一方。但不管他們以後對這個世界有無危害,至少目前大家還是夥伴。
“我師祖和師父全是化神星君呢。”
說這話的時候,顧成姝好似不經意的看向山清的眼睛,“他們真要想殺誰,我想這三十三界,沒幾個人能擋得住。”
“吼~”
山清的脖子還不甚靈敏,但他點頭了,似乎也是用這種認同的方式,告訴顧成姝,他和水秀不會幹那些天怒人怨的事。
急急趕來的玄珠也站顧成姝,“宮師兄,你要知道,山清和水秀是以我們玄門正宗心法修煉至今的,換成你,你會隨隨便便把自己最後的道途給毀了嗎?”
屍王天劫,可是很恐怖的。
戾氣越重,天劫也就越發的厲害。
這也是爲什麼,西傳界詭魔一方傳名天下的,除了大月詭和詭修,卻沒有屍王傳名的主要原因。
哪怕它們有晉階八階的屍王,體內也定有天劫之傷。
這傷,會伴隨它們一生,基本不會好。
平時還行,大戰卻難免傷發。
“宮師兄,陣中的屍傀還沒扔出去,”蘇源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你過來扔屍傀吧!”
“那行,我……我去扔屍傀。”
宮坪確定大家是站山清和水秀,到底順着蘇源給的臺階下了。
他腳步匆匆,背影感覺有些狼狽。
顧成姝在他那裡收回目光,“快採了吧!”
果子成熟的很快。
這個東西,天生地養,隨緣而生,隨緣而滅,再不摘下,一旦落下當場化泥,一點用也沒有了。
“吼~”
水秀大袖一甩,接過那三顆就要落下的果子,一雙無神的眼睛,好像都帶了些欣喜。
“吼吼~~”
山清也好高興,從腰間一摸,拽出一個桃木小葫蘆塞到顧成姝手裡,“吼吼吼~~~”
顧成姝:“……”
她不知道他具體要說什麼。
但是,通過契約,通過他的比劃,略猜到點,“你是想拿這東西,跟我換一個玉盒?”
“吼~”
山清大力點頭。
顧成姝:“……”
她拿着這個小小的桃木葫蘆,有些奇怪的在手上看了好一會,“這個不值錢呀!”
“吼吼~~”
山清不相信,哪怕相信了,現在也不能認,反正在那個屍傀身上看到它的時候,他就覺得,它很不凡。
“急什麼?我又沒說不換?”
顧成姝隨手把桃木小葫蘆掛到了腰間,給他在納物佩中摸出一個玉盒,嘟囔道:“你就是不拿東西換,爲免浪費,我也會給你一個玉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