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就到了帶小鹿去吃懷石料理的日子。
衆所周知,日料素來都是以量小,精美,價格貴,且吃不飽著稱的。
而懷石料理就厲害了,作爲日料中享有盛譽的種類,它的特點是分量更少,更吃不飽,而且更貴。
不過,一般情況下吃懷石料理也不是爲了吃飽去的。
像神谷這次,主要還是想替鹿野屋感謝一下鬼冢他們。
小巫女在討伐地震鮎的行動中出了不小的力。而金澤法師和雲居小姐作爲小鹿的老師,沒有他們教授的技藝,小鹿可能進了鬆澤,還沒等神谷川進去救援就變成鬆澤人了。
本來這次感謝的對象還有結成真劍佑以及尾崎龍一。
但結成大叔最近工作繁忙,幾乎住在對策室大樓裡,實在脫不開身。
至於尾崎龍一,這個富二代兩天前就回名古屋去了,好像是他爸爸的會社有事情要他回去做。
說到尾崎,從鬆澤回來後,神谷和他也還有接觸過。
如結成大叔所說,這個富二代雖然看起吊兒郎當,但意外的好相處。
後續的接觸,神谷還知曉了更多關於尾崎的事情。
這傢伙好像是對異性的怪談情有獨鍾。
而且還必需是帶明顯的非人要素的怪談他纔會喜歡,就像他手下的式神垢嘗娘還有美人樣。
被這富二代的奇怪XP嚇暈。
這兄弟實在太怪了,也難怪就連結成大叔提到他都有些頭痛。
所以,尾崎沒來參加飯局也好,免得他把目前畫本子畫得還算正常的小鹿給帶壞了。
……
今晚預定的店位於東京的墨田區,店名以主廚的名字命名,叫“大庭”。
數年維持在米其林二星。
懷石料理加米其林,量少價高的buff快疊滿了。
神谷帶着小鹿,在門口一位穿和服的男性接待人員的接引之下,進了大庭的大門,一進門就有兩位年輕的和服侍女垂手過來,一邊問候,一邊爲師徒兩個換鞋。
在侍女的領路下,神谷他們通過迴廊進了餐廳的後院。
這裡環境還是很好的,院子裡看得見山石松樹。佈景好像是按照“露地”的風格來的,用拙樸的步石象徵崎嶇的山間石徑,地上的矮鬆寓指茂盛的森林,蹲踞式的洗手鉢指代清冽的山泉,再用滄桑厚重的石燈籠營造和、寂、清、幽的氛圍,很有禪宗的意境。
位於後院的包間私密性也很強,挺適合談話。
這種日料店高昂的價格,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可能都是顧客在爲這裡的服務和環境買單。
在包間裡坐下後,趁着和服侍女出去端茶水的空檔,坐在邊上小鹿鬼鬼祟祟湊到神谷川的身邊:“師父,這家店看起來好像很貴誒……”
“懷石料理不都很貴嗎,安心。”
雖然多少也會有點心疼,但神谷川現在也算頗有家資了,這頓飯的支出還是出得起的。
而且,說真的也挺有必要的。
畢竟這頓飯的主要目的還是答謝鬼冢小巫女他們。
鬼冢的話,按照她的性格其實就算吃平價餐廳也會吃得挺開心。之前她和神谷兩個人吃飯的時候,也很少去昂貴的地方吃。
金澤法師和神谷的關係倒是挺要好,人也很平和。但在此之前,神谷還沒請他吃過飯,不瞭解他的口味。
然後雲居小姐,說實在的,這位調香界的大佬和神谷並不算太熟絡,除了上次幫她男朋友處理詛咒的事情以外,私下並沒有什麼接觸。
所以,在經濟許可的情況下,請他們吃飯還是把牌面做做好比較好。
反正比起他們教授給小鹿的本領來說,請這麼一頓飯實在算不上什麼。
沒過一會,金澤法師也跟隨侍女來到包間。
他在師徒兩個的對面坐下來。
“阿彌託佛。神谷,讓你破費了。”
雖然嘴上說着破費,但金澤星羅的表情其實沒有太大的變化。畢竟他也是個二代,這種餐廳對於他而言也不算什麼。
金澤今天也是穿着私服,和尾崎龍一那種張揚的打扮不同,他的穿着一直都挺低調,上身甚至是優衣庫的T恤。
再加上不用剃髮的原因,如果不是開口閉口總是偈語,實在看不出他是個和尚。
“沒有的事。”
神谷朝這位法師笑笑。
又過了幾分鐘,鬼冢和雲居小姐也在約好的時間到了包間裡。
她們兩個是一起過來的。
鬼冢今天穿了一條掛脖露肩的米白色連衣裙,袖口荷葉邊,帶收腰設計,面料自然又有垂感。穿在她身上,顯高顯瘦,配合她今晚出門前捲過的長髮,很有千金少女的感覺。
不過她本身也就是神社千金就是了。
進門以後,鬼冢放下包,先是雙手捧着鹿野屋的臉端詳了一陣子。
小鹿還是很喜歡這個既漂亮又對她很溫柔的神子姐姐的,完全不排斥這種親暱舉動。
反正,對於螢姐姐……千錯萬錯都是師父的錯!
師父這個人太不像話了!
“還好,還好。”鬼冢小巫女鬆開手,在神谷的邊上自然坐下,又打量了一會神谷,最後才鬆一口氣,“你們師徒兩個今天都很精神嘛。上次剛從鬆澤回來的時候,你們兩個的狀態可太差了。”
自從上次從鬼怒川陪着神谷師徒回家,小巫女還是第一次再見小鹿。
神谷的話,後來在對策室倒是還有碰面的。
同鬼冢一起過來的雲居小姐,看着小巫女同神谷師徒的親密舉動,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笑着坐到了金澤的邊上去。
“螢姐姐上次煮的粥很好吃哦,吃完就有精神了啦。”
小鹿揉了揉自己剛剛被捧熱的臉朝鬼冢這樣說道。
這丫頭該講話的場合嘴還是很甜的。
人到齊沒多久,大庭的和服侍女服務員就開始上菜。
因爲除靈師們要談些和鬆澤有關的事情,所以沒有讓侍女進來服務,只是讓她們上菜的時候再敲門進來。
第一道菜是毛豆做的豆腐,淡綠色的,搭配了淡路島的海膽,還有山葵和魚子醬。
豆腐的毛豆味很濃郁,口感細膩,搭配上酸味的醋汁,清甜的海膽,鹹鮮的魚子醬以及鮮辣的山葵,味道的層次很豐富。
但……就是量少。
一人就一小塊。
隨後上來的是炭烤竹夾魚壽司,正統懷石料理的第二道菜,一般都會上點像這樣的主食。
壽司的米飯用的是酸甜口感的醋飯,和炭火烤過的肥美竹夾魚味道倒是很搭。
等用過前兩道菜,包間裡的五人話就開始多了起來。
主要是小鹿講述她在鬆澤裡的遭遇。
這些事情鬼冢已經瞭解過了,但金澤和雲居還沒有詳細知曉,小鹿從鬆澤回來以後,基本還是在休息,暫時還沒去他們兩位老師那裡上過課。
“鬆澤的那些水蛭人,長得好可怕,他們……”
“……多虧了金澤老師教我的內獅子印,那天晚上我才能處理膝蓋的傷口……然後就是用雲居老師教的梅花香方,處理我身上的味道……”
小鹿有一搭沒一搭講着。
菜品很快上到了碗物,今天供應的碗物是飛魚肉。
五個碗物上齊,能看見陶色的碗蓋上撒着些細細的小水珠。
一般直走老派的和食餐廳都會採取這種做法,碗物做好後會在碗蓋上用霧灑輕輕噴一下。這些細細的水珠,一個是表示這個剛做好的料理,另一個是表明料理的正面,一般來說水珠多的那一個方向是正面。
鬼冢她們三個對這種小規矩是很熟悉的,但都並不在意神谷師徒會從哪個方向開碗蓋,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聽小鹿講話上。
而且因爲沒有讓侍女進來服務,小鹿還主動承擔起了幫大家倒茶倒飲料的工作。
飯桌上最忙的就是她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今晚在場除她以外的四個人,包括她的師父神谷川在內都是她能從鬆澤裡活着回來所要好好感謝的恩人。
不過,小徒弟的忙碌也不是沒有回報的。
她忙了一圈,料理上到刺身環節,今天大庭供應的刺身是海鰻魚,因爲是夏季,似乎所有懷石料理店在刺身這塊都是上的海鰻魚。
等到刺身吃完的空檔,鬼冢翻開她帶的小提包,從裡面拿出一枚御守遞給了小鹿。
是巨瓊神社裡的御守,好像還是瞽婆婆親自開過光的。
“小鹿,你把這枚御守好好帶在身上,婆婆說能開運除厄,我們神社的御守還是很靈的。”鬼冢送出禮物時,很有大姐姐的氣勢。
小巫女的性格其實和小鹿還挺像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大學,外加承擔起了更多巨瓊神社的責任,她比以前端莊了不少。
或許也有在小鹿邊上以姐姐身份自居的原因在。
不過平時和神谷獨處的時候,她倒是會再活潑一些。
“謝謝螢姐姐!”
小鹿開心把鬼冢的禮物收下。
之後,她的另外兩位老師也分別給自己的學生送了禮物。
送禮這個環節,神谷之前是不知道的,大概鬼冢他們三個私下裡有溝通過。
金澤法師送小鹿的是一串菩提念珠,說是佩戴有安神鎮定的效果。
雲居小姐則是送了幾份稀有的香料,並且表示之後打算教小鹿更高階的香道法術傍身。
果然大家都是很疼小徒弟的。
很明顯這次鹿野屋遇險後,不僅僅是神谷一個人想着要提升她的實力。
懷石料理上到釜飯和最後的甜品便宣告結束。
這一餐吃下來,按照神谷的飯量來說完全沒有吃飽,但是消費達到了12萬円。
之後時間還早,但大家沒有再續攤。
鬼冢回家還有本次的行動報告要繼續寫,而且明天她會去東大上課,還會和神谷見面,今晚主要還是來看小鹿的。
大家分別之後,神谷帶着徒弟朝着大石他們停車的位置走去。
夏季的晚風吹拂,但散不掉悶熱。
“師父啊,這頓飯果然好貴哦。”
路上,小鹿揹着手,嘟嘟囔囔。
“怎麼,不好吃?”
“好吃倒是好吃的,就是感覺很不值誒。花那麼多錢,只吃了一點點,真的是一點點。”小鹿邊說邊比劃手勢,用以說明今晚的餐量真的很少,然後又拍了拍自己鼓着的一側衣兜,“結賬的時候我都感覺心疼,所以抓了一大把糖回來。”
“這種東西本來也就這樣的啦。”
“那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吃這個了。”
小鹿搖搖頭,頭髮甩動,她看起來確實比掏錢的神谷川還要肉痛。
前面就是大石停車的小巷子,小鹿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開車門坐上去,然後又回頭認真道:
“總感覺根本就沒吃什麼,還是回家以後拜託般若師孃給我煮一碗拉麪好了,師父你要吃嗎?”
“要。”
“其實我感覺師孃做的東西要更好吃……”
“呵。”
“不要笑我啊師父,我說認真的!”
神谷仍是發笑,心說自己的蠢徒弟好像是屬於那種經濟且好養活的類型。
……
是夜。
吃完了般若做的加餐,鹿野屋在一樓的浴室裡慢騰騰泡了澡,換上了寬鬆的睡衣。
師父好像已經上樓去了。
因爲是夜晚的緣故,爲了不打擾主人的休息,家裡的怪談都比較安靜,有不想休息的一般也會在地下室或者車庫活動。
所以關了燈後,一樓顯得很寂靜。
鹿野屋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沒過一會又推門出來。
她手裡提着一小壺沒開封的清酒,走到起居室外延伸的木地板處,也就是庭院裡坐下。
然後輕輕將清酒瓶打開,放在身邊。
小鹿自然是不喝酒的。
庭院能聽到些夏蟲的輕鳴聲,頭頂屋檐處的風鈴在夜風中搖晃,發出些細碎的響動,草木無聲。
今晚的月色很皎潔。
院子裡蚊子有些多,小鹿點了盤蚊香,然後就抱着膝蓋安靜坐着,一言不發。
沒過一會,她的身後傳來細小的噠噠腳步聲。
是送狼跟着過來了。
白狼輕輕皺動鼻子,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只是耷着毛茸茸的尾巴,在鹿野屋的身邊很是優雅的坐下,脖頸處掛的小巧提燈發出安寧的暖黃光亮。
一人一狼在水波似的月色中靜坐了一陣子。
“送狼。”
鹿野屋終於開口了,她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膝蓋上,沾着月光的睫毛顫動。
“小小爺爺他沒有和我們一起回來。”
“呋。”
送狼晃了晃腦袋,湊近小鹿一點,用溫溼的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手背。
“師父他們對我很好,我不想在他們面前……我想讓他們看見我開開心心的。”
“可是,都是因爲我。”
小鹿又說,聲音變得很低。
少女的話語聲和朦朧的月色含糊在一起,好像夜風一吹就化開了,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