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貨兩訖。神谷,這是你要的四罐闢瘴丸,還有兩劑延壽紫金霜。”
高天原上,神谷川會見了賣藥郎。
從他那裡買到了抵禦毒瘴氣的藥丸。
順便神谷將海國的事情也和賣藥郎講了,希望聽聽他有什麼獨到的見解。
“神居海之國,會回溯時間的潮汐……還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神谷你現在涉足的地點,光是聽起來就充滿了危險。我是越來越相信你能登上鬼神共主的位置了。”
“想一起去光顧嗎?看在我們的交情這麼好的份上,我帶你去,不收門票錢。”
“不了,我可沒有你那種死去活來的能力。”
“你好歹是正兒八經的神祇吧。”
“更正一下,我是工匠神祇,從來都是以和爲貴的。”
“是是是,那麼工匠神祇大人對於海國的事情,有什麼想法和見解嗎?如果有,你將會得到我誠摯的感謝。”
“其他的倒是沒有。”賣藥郎搖頭,什麼海之國,什麼回溯時間的潮汐之類的事情,他是真的沒有什麼想法,“不過,你剛纔說的宗像三女神的宗像力量,能展開點講嗎?”
“宗像啊……目前感覺挺玄乎的。好像海洋三女神的後代中會有對應的存在,應該是通過繁衍延續的。蟹族那邊是蟹姬,人魚那邊是磯姬,潛藏在她們的血脈裡。然後,三女神中的多岐都姬命似乎不存在後裔子嗣,祂的宗像不知道還存不存在。”
“沒有後裔,確定嗎?”
“呃……不確定,你有聯想到什麼嗎?”
“有一點猜想。如果宗像是血脈中潛藏的力量,而多岐都姬命的子嗣已經滅亡的話,那麼這位女神的最後一位子嗣,在沒有留下後代的情況下死亡,身體裡的那份奇特力量很可能會析出分離。”
“析出?”
“是的,那樣的一份力量,不應該會不明不白消失不見,可能是了換成另一種形式存在。當然了,這一切的前提是多岐都姬命真的沒有留下後代。”
“你的意思是不是,原本看不見摸不着的血脈力量,析出分離以後會變成類似於實質的存在?”
“嗯,類似於素材。我以前也接觸過有血脈傳承的妖怪,不過沒有像海國神裔名頭那麼大就是了。”
“這樣啊……等會,你老早就接觸過能生孩子的妖怪怪談了?”
“是的。”
神谷震驚:“可你從來沒跟我說起過啊。”
“因爲你從來沒有問過我。”
神谷:……
好吧。
好像確實每次和賣藥郎談話,都是講些正經事,沒有聊過什麼閒話。
將這茬暫且放下,神谷把話題引回了正題:
“說回宗像的事。假設剛纔的猜想都成立,那麼析出來的那份以實物存在的宗像……拿到那東西的人或者怪談,是不是就有競爭海國國主的權利?”
“這個就不一定了,肯定沒有你說的那個蟹姬和磯姬那樣具備正統性。不過這也只是我們兩個的猜想而已,海之國裡的規則是什麼樣的,我們都不知情。”
在高天原上同賣藥郎多聊了一會海國的事情,待了許久後,神谷川才離開。
海國裡的情況複雜,多聽聽大家的想法,集思廣益,比自己一個人琢磨要好一些。
……
海之國,市寸島。
哐鏘——哐鏘——
銀白色的如月列車從虛空之中行駛而來。
列車在站臺停靠片刻,又再一次啓動,急速行駛撞破前頭的濃瘴。
神谷川挎着一文字站在站臺上,他的黑髮和身上的陣羽織被如月列車帶起的風壓吹起,又被列車車廂的冷色燈光照亮,羽織拂動出飄逸又華麗的線條和輪廓,形成光暗交織之下一道流動的影子。
在來之前,他已經服下一枚闢瘴丸。
效果很好。
昨天他登上市寸島,在濃瘴中活動呼吸,會感覺到肺部有輕微的燒灼感。
現在這種感覺已經消失了,在二週目的臨時據點上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自如行動。
“雖說這島上的瘴氣短期並不致命,但對身體的損害肯定是有的。又是紅潮又是毒瘴,也難怪磯姬他們會畸變墮化,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就算是美人魚也漂亮不起來。”
神谷重返市寸島的時間,是海國這邊的晚上。
不過這座島上因爲被濃重的有害霧氣遮蔽,白天晚上也沒有什麼差別,都是一點光亮都沒有。
荒涼,昏暗,又死寂。
“小小老頭。”
神谷川將斥候叫出來,示意他帶路去找人魚的公主。
在神谷不在的這十幾個小時之中,人魚這邊還挺安分的,以至於監視的小小老頭都沒有打他們的小報告。
“阿巴,阿巴。”
在斥候的帶領之下,神谷走過暗紅的海灘。
前面渾濁的海水裡,兩個溼漉漉的光頭若隱若現。
是兩隻人魚坊主。
“是那個自稱來自高天原的可惡神明。”
“走了,別惹他,公主吩咐過,我們招惹不起他,叫我們對他恭敬些,免得他發怒。”
“……”
兩個人魚坊主顯然是察覺到了神谷的到來,交頭接耳了兩句,一轉身鑽進了海里。
神谷也沒太在意它們,繼續朝前走。
又走了兩步,他忽然聽見了奇特的聲音。
一開始是一聲空靈的詠歎,而後是如遙遠星辰呢喃般柔和的,沒有歌詞的歌聲。
如同一汪銀色的清泉迴響,流淌迴盪在海岸邊上。
每一個吟唱的音符,似乎都帶着對海洋深情厚誼的訴說,市寸島上的瘴氣被歌聲攪動,變得稀薄起來,原本隔絕在上空的月光也隨着歌聲灑落進島嶼。
藉着月色,神谷看見不遠處的一塊礁石上,正坐着一道婀娜的身影,如同輕紗的柔和光亮覆蓋在那道身影上,空靈聖潔。
“那是磯姬嗎?這是她宗像力量的體現?”
像是蟹姬的異光。
這種攜帶奇特力量的歌聲,可能正是磯姬血脈中宗像力量的外在表現形式。
可以明顯感覺到,海洋正在迴應她的歌聲,像是沉睡嬰兒的呼吸律動,輕柔的,和緩的符合。
只可惜,這份迴應並沒有持續太久。
島上的瘴氣再次捲動,海灘上渾濁的海水也不安躁動起來,纔剛剛開始的歌聲被濃瘴遮蔽,被囂雜的浪聲覆蓋,很快就變得含糊不可聽聞。
最後只剩下一聲沉重的嘆息。
礁石上的身影不再晶瑩聖潔,而是混進了濃霧,被黑暗塗抹均勻,變得醜惡又暗淡。
神谷走近到礁石邊上。
“唱的很好聽。”
坐在礁石上的磯姬回過頭,咧開可怖的大嘴,露出不規則的尖牙。
“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的聲音又變得喑啞難聽起來,和剛剛歌唱的時候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從你剛開始唱歌那會。”
“我沒在做不利於你的事情。只是在向大海祈禱,祈求庇佑族人,擺脫身上的詛咒。”或許是覺得神谷川會不厭其煩地發問,磯姬索性自主搶答,免得被他問來問去。
“不用解釋到這個份上,我沒有那麼多疑,祈禱有效果嗎?”
“沒有。”磯姬搖頭,“海洋沒有迴應我。”
“如果你成爲國主,拿到海神的權杖,情況會有好轉嗎?”
“或許吧。”
磯姬對此也不確定。
不過神谷是見識過,海神權杖上的那顆淚滴狀的寶石對蟹姬的能力加幅有多麼直觀和明顯的。
如果能拿到權杖,同爲宗像的磯姬肯定也會脫胎換骨。
到時候沒準真能解決掉她族人身上的詛咒。
反正就是有希望。
也難怪上一週目,磯姬就算身死也要強行登上宗像大社了。
這樣想着,神谷川從【蜃氣布袋】裡掏出一個小陶罐,丟給磯姬。
後者用帶蹼的手接住,下意識搖了搖,沉甸甸的。
“這是什麼?”
“闢瘴丸,抵禦市寸島上有害瘴氣用的。雖然你們已經受這種瘴氣侵蝕很久了,但有總比沒有好。”
捧着陶罐的磯姬聞言一愣。
她越發看不明白眼前這個自稱神使的男人了。
這是在對自己和族人表示善意嗎?
他說要離開海國到外面去,是爲了去找這個?
“爲什麼給我這個?”
“這有什麼爲什麼的,還不是因爲你們需要嗎?哦,這樣吧……因爲我是你的主人,保障你不受傷害也是身爲主人的責任。”
磯姬:……
果然,這個男人只要一開口,就還是那麼的惹人生厭。
好想把這罐子砸回到他的臉上……
不對,也許這罐子里根本就不是什麼抵禦瘴氣的藥,而是其他奇怪的東西。
感覺還是不吃爲好。
“反正我把這東西給你了,吃不吃都隨你。”
神谷川就好像是一眼看穿了磯姬的想法,全然不在乎的樣子。
人魚的公主到底還是沒有將陶罐砸回神谷的臉上,她彆扭又小聲地道了句謝,擡手召喚出一個晶瑩的氣泡包裹住闢瘴丸罐子,而後捧着泡泡跳入了海中。
看這樣子,大概是去存放藥劑了。
潛入海水的時候,磯姬還聽見岸上的神谷川漫不經心地喊話:“別離開太久,一會我們出發去多岐都島的遺址!”
……
磯姬對於去多岐都島顯得很配合。
神谷昨天離開的時候,她就有做準備,重新細緻地和族人討論了多岐都島的信息情報。
嘴上抗拒,但身體卻誠實的唯命是從,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主人的任務不可違背”。
但事實上,磯姬本身也有探索多岐都島遺址的想法。
之前去不了完全是因爲實力不夠。
現在神谷川出現,對於磯姬和她的族人們來說都是一個機會。
既然不能反抗,還不如好好利用。
至於人魚們,它們對公主要和神谷單獨外出,而且去的還是多岐都島那樣的禁地,自然都放心不下。
可本次的行動,磯姬沒有帶上任何手下,勒令族人全部留守。
和蟹族那邊的族內結構不同,蟹姬身爲宗像雖然是天生的領袖,但上面還有一個德高望重的蟹坊主管事。人魚這邊,本身人數就很少,磯姬是完完全全的統治者。
她的命令族人不敢違背。
而神谷川並不在乎這次行動有沒有其他人魚跟隨,知曉情況的嚮導有一個就夠了。
最多隻有D級的嘍囉們估計也幫不上什麼忙。
離開多岐都島,依舊是坐化鯨召喚出來的骸骨鯨魚。
神谷、磯姬還有化鯨都在一頭骸鯨的背上,反正骸鯨的體積足夠大。
小鯨魚似乎不太害怕面目可憎的人魚公主,很從容地獨自坐在鯨頭吹奏海螺控制方向,兩邊一直相安無事。
“說起來,化鯨好像只怕長得非常漂亮的姐姐。”
神谷川這樣想道。
像家裡新成員文車妖妃小鯨魚也是避之不及。
如果不湊巧單獨在走廊上撞見妖妃,恨不得多長兩條腿逃跑。
“什麼美貌質檢員……”
千錯萬錯都是般若的錯。
要不是她在小鯨魚非常懵懂的時候,給他留下了難以抹平的心理陰影,這孩子會形成現在這種畏懼漂亮姐姐的奇怪個性嗎?
童年的傷痛估計得用一生去治癒。
“但說起來,化鯨一直都很親近高山啊。難道是因爲化鯨內心覺得高山是家裡顏值水平最低的女性?啊這……你多冒昧啊,小鯨魚。”
因爲海面上的景色一成不變,四下裡都是暗紅的海水,多岐都島遺址也很遠的樣子,路上要花很久時間。
神谷川的心思沒有那麼集中,想些有的沒的。
也不知道思緒到底遊離了多久,他忽然感知到了什麼,在前頭吹奏海螺的化鯨慢了大概五六秒鐘,也停下了螺號聲。
“有什麼東西……”
像是有一種奇特的力量從海水之中涌現出來。
瞳孔驟然收縮,神谷迅速立起,朝着異常的方向望去。
前方的9點鐘方向遠處,暗紅的海水卷出一個巨大的旋渦,水花四濺,巨大的浪潮隨之形成。
一道巨大的陰影,從旋渦中毫無徵兆地碾壓了出來。
那是一艘大船,從海底衝上了海面,如同一隻妖魅般的巨獸張開爪牙。
“那是什麼?一艘大安宅?”
神谷川定了定眼神。
木質的船身破舊,被藻類和貝殼覆蓋,但還是能看出明顯的安宅船造型,船頭到船尾都有楯板做的裝甲防護,外覆鐵甲,上面遍佈用來射箭、放槍的孔洞。
安宅船一種日本戰國時期的大型戰船。
當時船的動力還是以人力划槳爲主,大型的安宅船甚至需要百人來划船。船上可以配製大炮,有極高的攻擊防禦能力,堪稱海上的移動城堡。
大安宅船舷高聳,殘破的船身上燃燒着幽藍色的火光,帆篷呼呼搖曳,交織着邪魅的鬼火和低沉哀怨的呼嘯,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海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