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天前的事,早上我還看見,慧子站河邊上,嘴裡神叨叨的念着什麼,我從那過的時候,還和她打了招呼,雖然她沒搭理我。”
“自從慧子小兒子淹死後,她時不時就會站在河邊上,對着那條河說說心裡話,所以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有哪裡不正常的。”
“慧子是晚上淹死的,我們村子和城裡不一樣,晚上外頭烏漆嘛黑,而且沒啥娛樂項目,所以到了晚上,大家都待在家裡,很少出門。”
“發現慧子的時間,是第二天一早,隔壁李老頭早上捕魚,用漁網把慧子撈上來的。”
“當時慧子還睜着眼睛,再加上渾身都泡浮囊了,特別嚇人,李老頭嚇得大半天都不能下牀。”
鄒夏先前的猜測是這樣的:
這個世界裡的屍體和鬼,都是某種象徵,代表他們都會死在,已經發生和將要發生的‘檔案事件’裡。
但是慧子是怎麼回事?
三天前已經死亡。
偏偏前一天,屍體出現在了公寓裡。
要麼她還沒死,投河只是在裝死,對於一個精通理科的老師來說,在學識淺薄的農村裡,僞造自己的死亡現象,應該不難。
要麼她真的已經死亡,與公寓火災沒有任何關聯。
‘資格測試’裡的過程,並不能讓他立馬鎖定兇手,只能讓他鎖定幾個最大嫌疑人。
所以如果老太太的出現只是巧合,是某種類似‘無用信息’的誤導,其實是能說得通的。
但鄒夏還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中間有什麼環節被忽視了一樣。
“慧子就這樣死了?”
“死了,白事還是村裡籌錢給辦的,埋進了慧子孃家的祖墳裡。”
“村裡籌錢辦的?”
鄒夏突然知道,那種奇怪的感覺,究竟是來自哪裡了。
慧子的故事很詳細,就連他死去的丈夫和小兒子,都被提及過。
但是唯獨大兒子,明明還活着, 卻被遺忘了一樣。
現在連慧子的白事都是村裡操辦的,那慧子大兒子,去了哪裡?
“沒錯,慧子大兒子不問事,說來諷刺,慧子拼死拼活,累一輩子,就想被她大兒子買套婚房,後來她大兒子結婚,用完了慧子一輩子的積蓄。但是畢竟結了婚,我們都以爲,慧子身上沒有了壓力,日子能好過一點,卻始終沒人想到,慧子的苦日子纔剛剛開始......”
“慧子大兒子結完婚,就搬進了新房裡,對慧子不管不問了,逢年過節,都回不來一趟。”
“後來有天突然回村,聽說是離了婚了,懷裡抱着個還不會跑的女娃,塞給了慧子,說是自己的閨女,讓慧子幫忙帶娃。”
“頭一回看見自己孫女,慧子被驚喜衝昏了頭腦,但是養孩子,尤其還是小孩,哪有那麼容易?”
“慧子肩上的擔子又重了起來。”
“後來慧子年齡慢慢大了,退休了,養不起孩子了,就找上她再婚的大兒子。”
“但是大兒子不管啊,幾乎是把慧子轟回了村子,後來慧子再也沒找過她大兒子,自己和小孫女過上了‘一人吃飽一人餓着’的日子。村裡人看着心疼,時不時的就給她家送點東西,但是不頂用啊,誰家沒有老人孩子要養?不可能平白擔起這一老一小的生活開銷。”
“再後來,慧子家房子拆了,我們又替慧子高興,城裡一套房很貴,真到了生活困難的時候,賣掉房子,娘倆的生活都能好過點。”
“拆遷完,距離上房還有段時間,慧子就先帶小孫女借住在鄰居家裡。”
“現在想想,那恐怕纔是慧子這輩子,過的最幸福的時間。”
“那段時間,有鄰里相親照顧,身邊有孫女圍着轉,就連一直不管事的大兒子,都時不時從城裡回來一趟。我們都以爲,是慧子大兒子想通了,打算回來照顧慧子。”
“可誰能想到,那是慧子大兒子在演戲呢。”
“演戲?”聽到這裡,鄒夏心裡已經猜到了後續。
“上房那天,慧子是高高興興去的,可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哭着回來的。”
“那時候我們才知道,她那套房子,是被她大兒子給騙了去,你說說,這不是把慧子娘倆往死路上逼嗎?”
“那後來呢?”
“......後來村裡就聯合起來,把慧子大兒子給告了,那房子是留下來了,可慧子說什麼都不往裡住,說是養出這樣的兒子,住着丟臉!”
“......然後慧子就帶小孫女繼續在村裡生活,只是近兩年往城裡跑的勤了點,問她什麼她都不說,我們都覺得慧子這輩子經歷過那麼多的糟心事,可能人到老了,腦子出了問題。”
到了這裡,慧子這輩子的故事,就正式說完了。
拋開那個慧子死亡的‘既定事實’。
如果說慧子成了個連環殺人犯,公寓縱火犯,鄒夏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環境造就人性,慧子的經歷,足以把正常人逼出反社會人格。
再加上慧子受過高端教育,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適合,但她確實具備一定的危險性和殺人能力。
以間諜的思路分析:
沒有人會提防,與自己擦肩而過,陌生且年邁的老婦人。
但是假如這個老婦人,擁有反社會型人格,具有某種殺人的本事,而且還對周圍的人起了殺心呢。
她能對周圍的社會環境造成巨大的破壞。
所以慧子確實能與某個連環殺人犯的犯罪側寫匹配上。
只是還有幾個值得懷疑的問題,一直縈繞在鄒夏腦海深處:
她真的殺過人嗎?
這樣的人真的會自己畏罪自殺嗎?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麼她孫女呢?沒有人管事的小姑娘,去了哪裡呢?
“大媽,你有慧子他兒子的照片嗎?”
“那沒有,他兒子那麼些年都沒來過村裡,再說,誰會想留個白眼狼的照片在家裡?他娘死了,都不回來看一眼......”
“那慧子埋哪了?我在城裡幫過慧子娘倆,罷來了,想看慧子兩眼再走。”
“你往西走,七八里路左右,能看見一塊地頭(田野),慧子孃家很多人都埋在了那,墳頭前有墓碑,上面寫了慧子名字的就是。”
“謝謝大媽。”
鄒夏擡頭看了眼太陽,擡步,往西邊走了過去。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大媽的聲音突然又從後邊響起:
“小夥子,墳地裡不乾淨,要是風大,看見了什麼,就趕緊往回跑。”
“要是晚了......可就......”
“......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