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李朝恩如果沒有突然被任命爲樞密使，必須踏上西征之路。
這些事情，他是一定不會現在和自己說的，所有來自楚青那邊的風雨，也都會替自己擋住。
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以至於可能打亂了李朝恩之前的所有佈置。
讓他不得不現在就把宋煜推到“臺前”，因爲如果按照之前計劃，按部就班發展的話，宋煜這種被大佬看好，卻沒有實際地位的人，更容易被人無聲無息就給收拾掉！
很多時候，越顯眼，越高調，敵人反倒越不好下手。
雖然老頭沒說，但宋煜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憤懣。
看得出，李朝恩對這個樞密使……當真沒多大興趣。
當年跟趙旦一起，各領一路大軍打天下那會兒，他在軍方的威望和影響力就已經如日中天，很多仗他甚至比趙旦打的還要漂亮！
骨子裡的那種自信和驕傲，讓他根本不需要說，也能讓宋煜感受到那種——
咱家稀罕這個樞密使麼？
這次的交代，李朝恩甚至沒再和宋煜說——
那個不能修仙的破玩意兒，誰要就給誰。
反倒是無比認真的告訴他，誰是對手的人，誰是咱的人，誰要幹你，你只要有把握，就給咱家狠狠幹回去！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情。
今天奉爲圭臬的至理名言，明天可能就會變成一灘臭狗屎。
最後……即便是這樣，李朝恩都沒提一句劉彤的事情！
彷彿這件事、這個人，都成了過去式！
宋煜覺得很可能是怕和他提了之後，會引發誰都無法掌控的連鎖反應！
迄今爲止，這位趙國公、樞密使，依然還在小心翼翼地保護着他！
儘量把這件事情……控制在朝堂爭鬥的範疇之內，不想擴散到“仙”的那個領域裡。
可同樣掌握着許多李朝恩都不知道的信息的宋煜，又怎麼可能不往那上想？
他甚至覺得西征這件事情，都太過突然，有點過於巧合了！
監妖司的人遍佈趙國各州府，要說朝廷哪個部門的消息最靈通，莫過於這裡！
西部重鎮雅州的匪患、妖患和叛亂，是一天兩天就能出現的嗎？
他最近這段日子查閱了大量信息和資料！
別小看銀牌總管的權限，像西遼十萬精銳陳兵邊境這種事兒，或許需要更高級別的人才能查閱，但像妖患、匪患和叛亂這些，別說他，銅牌成員都有資格查閱！
那爲啥之前一點動靜也沒有？
“監妖司裡面負責情報和信息的部門，是風字科！”
“而風字科的大統領曲博……是官家的人，難道是官家讓曲博暫時壓下這個消息的？”
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衝着李朝恩？
看起來並不像，即便那邊發生叛亂，以李朝恩的能力和手段，鎮壓下來只是時間問題。
更別說臨行前還加封樞密使，讓李朝恩擁有極高的軍權。
“那是衝着我來的？”
宋煜自己都被這個猜測給嚇一跳。
“我他麼就一小嘍囉……如此費盡心思的針對我？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可如果跟印章……跟修仙有關呢？”
“只‘仙道長生’這四個字，就足以讓無數人爲之瘋狂吧？”
“即便是官家，也不能免俗。”
有一件事情，之前多少有些被他給忽略了。
如果真有人在其他印章裡面，不僅從被封印的大妖那獲得了好處，同時知悉了……關於圖圖和仙法的事情呢？
這信息未必是精確的、完整的，甚至有可能是扭曲的、變形的。
但有一件事，如果被對方知曉，那麼一定不會放過！
那就是……修仙之法！
便是帝王將相，也無法拒絕這個誘惑！
被簡化過的真經從來都不足爲慮，劍靈做事還是靠譜的。
來到臨安府，查閱大量監妖司資料後，宋煜就已經證實了過去的推測。
類似簡化版真經這種，可一路修行到先天的心法人間雖不多，卻並非沒有。
寒江節度使盧童之子盧修，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嗜血娘子葉三娘等，都是有據可考，出身修行宗門的人。
他們修行的心法其實就類似簡化版真經這種，可一路直入先天！
儘管品級上可能有所差距，效果有強有弱，但簡化版真經並未超越這個世界的武道範疇也是事實。
而且修行速度的快慢，不僅取決於心法的層次，還有資源！
但宋煜修的真經，按照劍靈的說法，是地地道道的仙法！
是真正可以把人……修煉成仙的！
倘若那些掌握了印章，與大妖有深度合作的人，知曉某個印章裡面存在着修仙法後，會不會爲之瘋狂？
劍靈爲啥自從來到臨安府後，就經常封他靈力？
爲啥變得那麼苟？
疑似換成圖圖的時候，爲何對他十分嚴肅的警告？
自出寒江以來，這一路上的各種試探，來到臨安府後，仍然不肯消停是爲什麼？
從妖到鬼再到人……人既有江湖中人，又有朝堂中人！
宋煜腦子飛快轉動着。
“印章共有九枚，當年在疑似修行者地宮裡面被帶出來的，應該是五枚。”
“其中蕭晴的爺爺蕭良手中有一枚，劉爺的二叔手裡有一枚。”
“然後我爺爺宋興平那有一枚，大總管李朝恩……手中也有一枚！”至於第五枚在誰手上，始終沒人說過。
很可能是在某個最早發現印章秘密的虎賁軍手上……這件事兒，李朝恩應該是知道的。
蕭良和劉爺家裡那兩枚，已經可以肯定，通過塞北唐門的暗殺，早已易主多年。
“假設這件事情，真是“駐顏有術”的官家在背後主導，那麼他肯定知道更多！”
“假設他知道圖圖或仙法的存在，知道印章有九枚，還知道開啓印章獲得修仙法，需要非常特殊的條件、特殊的人，但卻不能確定仙法究竟在哪一枚印章裡面……”
“那麼各種試探，是不是也就順理成章了？”
“多一個印章，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就像李朝恩不在乎臨字印一樣。”
“蕭良和劉爺的二叔被殺，證明兇手知道印章在誰手上，那大概率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手上有這樣一枚印章！”
“之所以沒動我，就是在觀察！”
“若是這樣，那麼李朝恩也一定知道！”
“之前我在寒江城，上有齊王趙旦這頭大老虎盤踞在那，任誰都不敢太過放肆；暗中又有水大娘子這種監妖司高層常年駐守。”
“所謂監視齊王，現在看來簡直像個笑話，彼此間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還看個毛線啊？”
“而且我走了她也立馬就跟着回來了，所以她會不會……也是守護我的呢？”
儘管初見水大娘子時沒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異樣，但首先劍劍說她是個高手，後來證明水大娘子實力雖然不弱，可跟真正的高手比起來，似乎還有一定差距！
那麼她哪兒高？
反正肯定不是咪高。
其次水大娘子在“認識”自己之後，主動結交的意味相當明顯。
並從始至終，都對他充滿善意！
“有人可能早就知道這一切，只是在暗中默默的注視着，等待着。”
“我過來之前，少年始終身體羸弱……身體羸弱？”
宋煜微微眯着眼，這尼瑪同樣有問題吧！
就算一個普通人，從小在武館長大，整天跟着訓練，再怎麼天賦稀巴爛，也他媽不至於那麼弱不禁風吧？
“是誰讓我弱的？”
“李朝恩嗎？老頭兒啥都知道，但卻不想讓我捲進來！”
“就跟對待那枚臨字印的態度一樣，大不了……咱不要了還不成嗎？”
“李朝恩說過，想要印章的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按照這句話推斷，那就簡單了，有人在默默觀察我，有人在暗中保護我，有人等不及……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手，因此弄出來幾個古董商，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從窮嗖嗖的少年手裡把那印章給騙走！”
“然後這個時候我穿越了，爲了賺錢，不得不展露出一些才能，又機緣巧合救了蕭晴，被監妖司四大供奉看在眼裡，他們關注到，相當於被很多人關注到……李朝恩再想把我藏在寒江，不僅不現實，還很危險！”
“所以他重新佈局，火急火燎，說什麼也要把我弄到京師，放在身邊護着。”
“可惜計劃不如變化快，我來了，他卻不得不離開……”
呼！
宋煜長出了一口氣，有種撥雲見霧的暢快感。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頭皮發麻的恐懼。
怪不得劍靈來到這邊就變得那麼苟！
“我已經算是很謹慎的人了，可它的表現，包括疑似圖圖的警告，遠比我更加謹慎！靈力說封就封，即便面對有修爲的厲鬼，寧可讓我受點委屈，難受一點，也絲毫不讓我表現出任何靈力。”
“大妖、官家、宰相……”
“那麼多連李朝恩這種身份地位，這種實力的人，在跟我推心置腹交底過程中，都不敢言說的事情！”
“這一切的背後，怕是隱藏着無數驚天的兇險。”
哪怕這些大多隻是他的推斷，哪怕還有很多邏輯問題暫時沒辦法徹底捋順，但宋煜心裡清楚，這絕不是沒有根據的胡亂猜測。
厲鬼那件事情之後，劍靈說咱們可以安生一陣子了。
如今回想起來，味道完全不同。
“這麼看的話，大總管弄來那三顆鍛體丹，要麼他覺得我能修仙，試圖用這個幫我掩飾；要麼他覺得不能，但我需要這東西迅速提升實力以自保。”
“這三顆丹藥，怕是花費了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不過有這東西做掩飾，至少在未來很長時間內，我都應該可以……無需擔心暴露問題。”
“那麼接下來需要面對的，應該就是相對純粹的……朝堂鬥爭的延續了？”
“哪怕跟印章沒有任何關係，楚青這位宰相和他的手下，也不會放任他這個大總管選定的接班人……真正成長起來。”
“監妖司太重要了！大總管也總有死的那天，他們打這裡的注意，怕是已經很久……”
“但如果有了明確的接班人，那就完全不同了。”
“所以我得一邊苟着修仙，一邊高調的……混這朝堂，與江湖？！”
外面天色已明，幾乎一夜沒睡，也罕見沒有修行的宋煜站起身，走到窗邊。
聽着外面鳥語，聞着陣陣花香，俊朗清秀臉上，面如平湖，看不出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