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遠洋注意到了郝金磊異樣的眼神，似乎猜到了郝金磊的心理活動，不禁輕笑道：“人都是會變的，這有啥好奇怪的？”
郝金磊搖頭笑道：“人是會變，但改變是不是需要契機？老話說得好，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如果沒有契機，我不相信毫無徵兆的性格改變。”
竇遠洋撇撇嘴，沒有第一時間接話，抽了兩口煙之後，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家老漢你是知道的，看似與世無爭，實則比誰都好面子。”
郝金磊笑着點頭，不熟悉竇長清的人，肯定會認爲竇長清喜歡清靜不喜爭鬥。能被表面現象迷惑雙眼的人，肯定是碌碌無爲之輩。稍微動動腦子想想，竇長清能給竇遠洋留下這麼大一攤子家業，不喜爭鬥的人能積累出來？
“從小到大，我就沒聽他說過佩服過誰。可上次聊天的時候，他直接跟我說，他對王泉比較感興趣。”
竇遠洋臉色有些暗淡，自家老漢對一個還沒自己年紀大的人感興趣，這是不是變相說明，老漢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不盡滿意？從那句話之後，竇遠洋就暗暗拿自己跟王泉比較，對比出來的結果讓竇遠洋自己都有些氣餒。
論先天條件，自己完爆王泉。可若論進步速度，王泉明顯略勝一籌。
竇遠洋比較的進步速度不是財富增長數字，他深知財富到達一定階段時，再想有較大的漲幅很難，除非遇到很大的機會。
他比較的是事業版圖和企業規模，如果說遠洋商貿是盤踞在川省的地頭蛇，那也只是一條固步自封的地頭蛇。可王泉的九鼎商貿不一樣，九鼎商貿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貪吃蛇，一直不停的從別人嘴裡搶食。
從一開始的夾縫中生存，到現在擁有自己的根基和地盤，竇遠洋很難想象出，再給王泉幾年時間，九鼎商貿會發展成什麼樣。
郝金磊能看出竇遠洋心裡的陰鬱，想要寬慰他兩句，卻不知從何開口。
竇遠洋突然自嘲笑道：“金磊，你說咱們是不是太把川省當回事兒，所以才把有限的精力困在了川省市場上，以至於咱們對外面的市場有心無力？”
郝金磊聞言心頭一跳，稍微猶豫一下，隨後慢慢點頭，肯定說道：“是！”
竇遠洋說的很對，遠洋商貿除了外出收貨，正常情況裡，根本沒有考慮過對外擴張的事情。即便是有時候討論起外面的市場，也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從來沒有實際行動過。
這不是嘴炮，真正的原因是有心無力。
遠洋商貿一貫的作風是把合作伙伴之外的所有人壓在身下，這種強勢的壓制看起來很厲害，但其中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是常人能夠想象的。壓制別人的同時，也相當於把自己壓在了上面，根本分身乏術。
“所以，最近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咱們若是想要往外省擴張，是不是得有大量貨源的支撐？”
“對，沒貨都是白說！”
竇遠洋慢慢點頭，眼睛越來越亮，按滅菸頭陡然坐直身體，盯着郝金磊繼續說道：“咱們沒貨，但王泉有貨啊！如果我跟他談深度合作，你覺得他能同意嗎？”
郝金磊還以爲竇遠洋想到什麼好點子了，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泄氣。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否定竇遠洋，只能委婉說道：“我要是王泉，肯定不能把貨給你，讓你跟我搶市場。”
竇遠洋滿不在乎的搖頭，緊跟着笑着說道：“你說的對，也不對！如果是正常情況下，王泉肯定不能跟我合作，但現在可說不準。”
郝金磊越是疑惑，竇遠洋越是來勁兒，拉着凳子靠近郝金磊，精神滿滿的說道：“你看，自從九鼎商貿成立以來，王泉在外面新開闢了好多市場，我聽說連北方市場都被他打通了。除了那幾個不吃豬肉的省份，九鼎商貿的業務幾乎遍佈全國了。”
“這麼短的時間，突然多出來這麼多市場，他們難道不需要做篩選維護嗎？他們在大部分人缺貨的時候搶佔了別人的市場，如果你是本地商貿公司，你會甘心嗎？等以後行情恢復正常了，那些本地的商貿公司肯定要反撲，你覺得以他們現在的人手，能應付得了嗎？”
竇遠洋前面的話說得挺有道理，但最後那句話讓郝金磊不認同，“人手不夠可以招聘啊，以他們的業務量，絕對養得起新人！”
竇遠洋笑着搖頭，看郝金磊的目光裡帶着玩味，老闆和員工的思想，在本質上就有不同。“養得起新人跟新人能否起作用不是一碼事，市場競爭千變萬化，我不相信王泉敢把不穩定的市場交給新人去做。他們的老業務員又不夠用，你說，這樣的情況，王泉會怎麼做？”
郝金磊沉思很久，最終茫然搖頭。
“你呀！”
竇遠洋又是搖頭，狠狠瞪了郝金磊一眼，“你現在也懶惰了，想想你剛加入遠洋商貿時，腦瓜子多靈光。現在腦子咋就不轉圈了呢？”
郝金磊語噎，沒敢接話。
“想想吳麒麟，再想想其他跟九鼎商貿合作的商貿公司，王泉其實已經在爲以後鋪路了！”
竇遠洋滿臉自信，樂呵呵的說道：“他能跟沒接觸過的商貿公司合作，爲什麼就不能選擇咱們？再怎麼說，咱們也是有過合作基礎的，相對來講更加放心一些。”
郝金磊恍然大悟，眼神裡也是露出精光，賊兮兮的看着竇遠洋問道：“你想要那個市場？”
竇遠洋毫不猶豫，脫口而出道：“南湖！”
“南湖？”
郝金磊驚呼出聲，眼底閃一絲‘你瘋了’的神采！
“王泉費盡心機才勉強打開南湖市場，現在還沒站穩腳步，他能答應嗎？”
竇遠洋不知道從哪來的自信，更加篤定的說道：“只要我把情況講明，他會答應我的！”
……
次日上午，十點鐘的時候，唐人集團下屬養殖公司發佈聲明。
“近日連續上漲的生豬價格，已經遠遠超出了商品豬應有的真實價位，唐人養殖公司響應政府號召，爲解決廣大消費者吃肉難的問題，總部特批低價供應二十萬頭商品豬……”
本來就是輿論焦點，這條聲明一出，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聲明上的價格沒有打錯吧？一頭豬便宜了500塊錢？二十萬頭是多少錢？我數學不好，吊大的好心人說一下！”
“一億，拿走不謝！”
“唐人好樣的！這纔是大企業的社會擔當，大南湖威武，大唐人爽氣！”
外行人僅僅看到唐人集團貼進去多少錢，行內人士看到這條聲明後，頓時破口大罵！罵唐人沒骨氣，罵唐人軟趴趴！
不少人罵着罵着就哭了！
這樣的調價方式，不用想就知道屠宰量會在短時間內急速上漲，緊接着就是大批新鮮副產品輸送到市場上來，價格便宜的鮮品對比價格高昂的凍品，客戶選誰？
跟這些囤貨的批發商和商貿公司比起來，養殖戶的反應更加激烈！
特別是養殖戶，看到唐人發出來的價格後，差點提刀奔向南湖。好不容易漲上來的價格，你一條聲明就砍下去500塊？？最關鍵的是，你前面那句‘超出商品豬真實價格’是什麼意思？你特麼拿錢買命，還要拉着我們一起賠錢？
唐人集團的聲明在網絡上慢慢呈現兩極分化，吃瓜羣衆話鋒一轉開始吹捧唐人，真正受傷的內行人則是極力反對這種調價方式。不少人選擇拍攝短視頻上傳到網絡上，視頻內容可謂是聞者傷心，見着掉淚！
可惜，行內人士的數量對比吃瓜羣衆，就像是漂浮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一點不假！
就在唐人發出通告後的半個小時內，國內其他大型養殖企業紛紛跟風，發出類似的聲明或者是通告。生豬出售價格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出欄頭數！
“牧圓集團居然要供應五十萬頭商品豬？牛皮啊！”
“養豬大佬是白喊的嗎？富豪榜前十是白上的嗎？大驚小怪！”
“大南洋雄壯威武！大牧圓豪氣！”
看着網絡上毫不吝嗇的稱讚誇獎，秦牧原的心在滴血！
不，滴血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態，噴血更加貼切！
特別是看到唐人集團才二十萬頭，其他養殖集團甚至連二十萬頭都沒有，唯獨自家要供應五十萬頭，秦牧原就氣不打一處來！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十幾萬頭就行了，我們就要供應五十萬頭？”
秦牧原已經摔了好幾個杯子了，依舊不解氣，滿臉憤怒的在辦公室咆哮。秦英民看到這個數字時，差點暈過去。
他想到了約談時的一個問題——補欄工作完成了嗎？
他的回答是，階段性完成！
麻蛋！一個字十萬頭？
秦英民只覺得頭皮涼颼颼的，卻不敢抱怨出聲，一個字十萬頭的榮耀只能埋藏在自己心裡，期限是一輩子！
……
多家養殖企業先後發出調價通告，大勢已成，中小型養殖場即便是不滿，也改變不了大局！
就在養殖企業黯然舔舐傷口的時候，有人很開心！
“對，五千頭！商山康源食品有限公司，每天都要！我知道，下午就能趕到地方。”
溫濤一臉興奮的掛斷電話，衝着李宏挑眉笑道：“咋樣？哥們兒辦事效率不？”
李宏紅光滿面，狠狠點頭道：“牛皮克拉斯！”
五千頭的單日屠宰量！
溫濤都不記得上次殺這麼多豬是什麼時候了，整個人興奮的發顫，哈哈大笑道：“你讓你們公司財務提前支付一批貨款，要不然我這邊資金週轉有困難。”
“承包價……”
李宏話沒說完，就聽溫濤說道：“立刻調！”
聽到這句話，李宏不再猶豫，直接給張浩明打電話。
張浩明聽李宏說完，驚訝的說不出話，過了好幾秒鐘，在李宏的催促下，這纔回道：“你等會，我問問王泉可以不。對了，你讓生產負責人現在就開始統計負責區域內明天的屠宰計劃，統計好之後發給我。”
掛斷電話，張浩明一刻沒敢停，給王泉打電話說明情況後，王泉沉吟道：“商山的鑫隆和康源都可以提前支付貨款，其他場子就算了！”
張浩明聽後直接掛斷電話，快步來到財務辦公室，跟苗苗說道：“給商山的康源和鑫隆兩個場子提前支付一批貨款。”
提前支付貨款？
苗苗一愣，剛想問明情況，就聽到張浩明的電話響了。
“我知道，王泉說過了，鑫隆和康源都有。”
撂了電話，張浩明走到苗苗身邊，又是說道：“每個場子支付一千五百萬……”
話沒說完，電話又響了，張浩明邊往外走邊對着苗苗交代着：“儘快轉過去！”
中午，臨近下班的時候，張浩明終於收到了各個生產負責人統計出來的明天屠宰計劃。看着數字後面一連串的鴨蛋，不時發出肆意的笑聲。
親自計算出總屠宰量後，張浩明更是放聲大笑，這樣的動靜嚇到了內勤，紛紛過來查看張浩明是不是瘋了！
九鼎商貿承包的屠宰場整整一百個！
有一半以上的屠宰場選擇滿負荷運轉，剩餘的屠宰場雖然沒有滿負荷運轉，卻都是奔着千頭計劃去的。
最終得出的屠宰總量居然超過了十五萬頭，張浩明怎麼可能不激動！
想要把屠宰總量發送給王泉看，又覺得不夠隆重，繼而選在在四人微信羣裡發起視頻通話，等人到齊之後，張浩明直接翻轉攝像頭，把攝像頭對準自己統計出來的屠宰總量，豪放笑道：“看見沒有？九鼎商貿單日屠宰量再次出現新高！”
李宏就在商山，他已經切身感受到了商山地區屠宰場的瘋狂，同時也聽其他幾個生產負責人大致說了屠宰計劃，可他萬萬沒想到，單日屠宰量居然突破了十五萬頭！
“咱們一天的屠宰量就超過了某些養殖集團這次的總供應量？這麼誇張嗎？”
林東不知道家裡的情況，看到這個數字後，驚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王泉哭笑不得的看着屏幕上的數字，這得多少錢啊，賬面上的資金夠用嗎？
李宏注意到王泉表情不對勁兒，下意識的問道：“王泉，你這是啥表情？”
他這麼一說，林東和張浩明也發現了王泉的不對勁兒，疑惑看着屏幕上的王泉。
“十五萬頭，咱們有那麼多流動資金支付嗎？”
聽到這句話，另外三人傻眼了！
這三個人不約而同在心裡默算，十五萬頭的屠宰量，明天需要支付多少貨款？等他們算明白後，三個人立刻變得跟王泉一樣，痛並快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