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放不下(二)

溫家本是世臣,又傳承數代,溫正宏若真想讓溫家再復輝煌,又怎會真心輔佐一個將死之人?

馮喬雖然不知道蕭元竺和溫、柳兩家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新君不出意外,絕不會像永貞帝這般忌憚溫家。

郭聆思如今纔剛及笄,溫家只要誠意求娶,郭崇真也並非迂腐之人,就算暫緩婚事將郭聆思再留兩、三年也未必不可,溫祿弦又何必急於這一時?

還是……

溫家本就有其他的打算,所以溫祿弦才非在此時娶郭聆思不可?

馮喬心中閃過個念頭,只是卻有些模糊,她擡頭看着郭聆思輕聲道:“郭姐姐,我雖年幼,卻也知道一個人如果當真把你放在心上,定捨不得讓你有半點爲難,可是如今溫祿弦先是用你之名來毀了林家的婚事,險些逼死了林小姐,後又將你放在火上炙烤,完全不顧忌你和郭家名聲。”

“郭姐姐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這種情況下,就算你們真的走到了一起,到時候別人會怎麼看你,會怎麼看郭家?”

“鄭國公府不是小門小戶,溫家傳承百年,旁支衆多,氏族之力不可小覷,你如此入了溫家,以後要怎麼在溫家立足,怎麼掌管鄭國公府後宅?”

郭聆思臉色煞白,嘴脣上血色盡失,她手心裡緊緊抱着暖手爐,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去。

她如何不知道這結果,她又如何不知道,如果她在這種情況下嫁入鄭國公府,哪怕溫祿弦愛重她,柳老夫人也疼着她,可中間終究還隔着個鄭國公夫人,還隔着那偌大的溫家。

溫家歷經兩朝四帝,哪怕如今威勢不如從前,可底蘊仍在,溫家的人自詡世家之人,向來高人一等,他們怎麼會容得下一個名聲有損的女子成爲溫家主母?

廖宜歡看着郭聆思搖搖欲墜,那瘦的都能見着下巴尖兒的臉上白的嚇人,有些不忍,可到底也知道馮喬的話雖然難聽,卻也是爲了郭聆思好。

如果郭聆思跟她一樣,她定不會勸她,大不了與溫祿弦成了親後,合不來覺得過不下去和離了就是,可是郭聆思的性子,還有郭、溫兩家的情況卻註定她不可能這般灑脫。

郭聆思不如她要強,也不如她眼裡揉不下半點沙子,她哪怕入了世家大族,也不會忍着自己讓別人給她氣受,可是郭聆思不同,她這般世家兒女,最重規矩,到時候單單只是流言蜚語就足以讓她崩潰。

廖宜歡忍不住說道:“思思,我知道我們本不該管你的事情,可是我和喬兒都拿你當親姐妹,這事兒喬兒說的沒錯,明眼人都瞧得清楚,溫祿弦這事做的不地道,溫家也未必有什麼好心思。”

“你可別犯糊塗,這世上的好男兒多的是,再不濟我舅舅家的那些個表哥也比姓溫的強,能文能武,還不花心,一個趕一個的癡情,而且這京中也有那麼多好男兒,隨便拿着塊石頭都能砸着好幾個。”

“可是他們都不是他…”

廖宜歡一噎,那暴脾氣險些沒忍住:“你就這麼喜歡他,他有什麼好的?!”

滿京城的誰不知道鄭國公的兒子是個浪蕩子,日/日流連花叢,那風流韻事都能寫成故事集了,京城幾個青樓女支院都有他溫大公子的傳說。

雖然她之前曾經聽他哥說過,溫祿弦這浪蕩子的模樣是裝的,是爲了讓皇帝不針對溫家,可是裝的又能怎麼樣,那麼多辦法能跟皇帝示弱,裝無能裝懦弱做不善才智裝文武廢材,哪一個不比裝浪蕩子強?

溫家的人知道溫祿弦是裝的,可別人家不知道啊,如果溫祿弦真的跟郭聆思成親了,人家到時候只會說,哦,郭家小姐嫁給了溫家那個聞名遐邇的浪蕩子,又有誰會去探究內裡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我真不明白,你喜歡他什麼,長得不怎麼樣,腦子還犯抽,你幹嘛非得吊死在他這顆歪脖子樹上!”

郭聆思聽着廖宜歡氣急脫口而出的話,忍不住垂着頭,半晌後伸手捂着臉,竟是低泣出聲。

廖宜歡沒想着郭聆思會哭,見着她眼淚瞬間慌了神,還不等她再開口,郭聆思就已經嗚咽道:“我知道他不夠好,可是我能怎麼辦,我跟他青梅竹馬,我喜歡他了這麼多年,我甚至早就已經知道,等我及笄之後,是要嫁給他的。”

“我跟他自小便在一起,我也想要死心,我也想要放下……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啊?!”

郭聆思哭的抽噎,剛開始時還只是流着眼淚,可是說到後來時,卻像是勾起了傷心事,原本的嗚咽聲竟是變成了大哭。

她扭頭趴在小榻邊的矮桌上,埋頭在臂彎裡,肩膀哭的直抖,聲音裡滿滿都是傷心和委屈。

馮喬和廖宜歡都從來沒見過她這般失態崩潰的樣子,都是被嚇了一跳,廖宜歡急的眼睛都紅了,一邊快步走到她身旁,一邊手忙腳亂的結巴道:“那什麼,你別哭啊,我就是說說,也沒真要你怎麼着,反正哪兒還不是個男人,不喜歡踹了就是,哎哎哎…你怎麼還哭啊……”

郭聆思聞言不僅沒被安慰到,反而哭的更厲害。

廖宜歡急的炸毛,本就不擅長安慰人,撓撓撓頭忍不住把求救的眼神放在馮喬身上。

馮喬衝着她搖搖頭,伸手拉了把廖宜歡,讓她別在開口,要不照她這麼安慰下去,好好的人都能被安慰哭了。

她就那麼安靜的坐在那裡,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聽着郭聆思哭。

這段時間,溫祿弦做的事情傷及了郭家顏面,外面的流言蜚語,還有郭家內裡的人指指點點,怕是郭聆思纔是其中壓力最大的,郭聆思心思細膩,怕是就算心中再委屈,在郭夫人和郭閣老面前也不敢露出分毫。

本是大家小姐,就算再成熟,也沒曾經歷過什麼大事。

她心中的弦早已經繃到了極致,總要發泄一下才行,否則遲早連人都會被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