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神殿,桑德安站在連接側殿的走廊前。
他發呆的看着放在窗戶前的等人高彩陶罐子,罐壁上面繪製的是第一代聖徒朝聖的場景。
太陽花海、萊德利基王像、神聖階梯,還有着迎接着他的妖精使者們。
當然,繪製的人也沒有親眼見過幾百年前的畫面,這如此神聖的場景也不過只是臆想罷了。
天空神殿也和曾經完全不一樣了,從古樸粗獷變得精緻華貴。
彩色的玻璃窗、雪白的窗簾、彩陶的祭器裝飾了神殿。
神殿大門是銅的,連原本的柱子也變成了鎏金和鑲銀,一些精緻的祭祀器具足以將一些鄉下的小貴族給嚇傻。
一羣匆匆走過的祭司們身着祭祀時穿的罩袍,看到桑德安紛紛行禮。
“主祭司大人。”
但是行禮完過後,他們便匆匆離去。
他們不敢和桑德安太過於靠近。
憑藉着爲希因賽帶來儀式力量的桑德安,在幾年後終於成爲了天空神殿的主祭司,
但是他的處境並不好,傳承自王權血裔家族支脈的各個祭司家族們在聯起手來抵消桑德安的影響力,各大神殿都在削弱天空神殿的權勢。
王權血裔看似消失了,王族卻依舊用另一種方式延續。
他們覺得桑德安這樣的人成爲祭司,是對祭司家族和高貴血脈的一種侮辱,那些祭司家族們的年輕祭司不屑於進入天空神殿,轉而大批投向其他神殿。
桑德安雖然成爲了天空神殿的主祭司,卻只能夠掌控天空神殿,甚至連天空神殿也不能完全掌控。
他作爲名義的天空神殿主祭司,爲所有祭司之首。
但是實際上隨着其他各地的神殿逐漸崛起,天空神殿也一點點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成爲了一個象徵意義上的存在。
這其中,也有赫尼爾王的默許。
他也注意到了,赫尼爾王正在有意的分化祭司的力量,而他的到來和建立九座儀式神殿便是開端。
不過桑德安並不在意這些。
桑德安在意的是,祭司的力量在這些年間沒有太大的變化。
儀式的力量被各個神殿敝帚自珍,大批的高級祭祀依舊沒有能夠成爲靈界祭司,他們無法學到自己從神之國度帶回來的知識。
各個神殿爲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和勢力禁止其他神殿的祭司學習和使用自己的儀式,彷彿將儀式的力量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他們對於儀式的力量收藏起來束之高閣,只允許自己人進行學習,對於大範圍傳授和開拓儀式的力量絲毫沒有興趣。
甚至有的神殿祭司還認爲,讓奇蹟之物成爲普通人也能夠使用的東西,是一種對祭司力量的褻瀆。
桑德安當然知道這些人在想些什麼,但是他依舊非常失望。
“爲什麼總是會這樣!”
一位年輕的祭司聽到了桑德安話語後走了出來,在桑德安的身後鞠躬然後說道。
“因爲像您和聖徒這樣的人,纔是極少數。”
“但是。”
“只有像聖徒和您這樣的人,才能夠改變這個世界。”
年輕的祭司出身於城市的小貴族家庭,他的家族幾百年前屬於霍森家族的旁支,到了早就在不知道何時已經失去了權能的力量。
家族兩百年來唯獨只有他突然覺醒了智慧權能,成爲了一名祭司並且進入了天空神殿。
他是他們家族的榮光。
他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還有不少商人或者平民的孩子,也會在出生之時覺醒權能。
智慧權能自萊德利基王傳承以來,這麼多年來隨着一代代三葉人的繁衍、王族的開枝散葉,神話之血也變得越來越多,擁有隱性血脈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廣泛。
因此,那些出身於底層卻擁有智慧權能的祭司也越來越多的涌現。
大多數家族的祭司,依靠的是權能恩賜傳承血脈。
而這些出身微末的祭司,基本都是依靠自然覺醒了。
按理說這些自然覺醒的祭司更加具備天賦,應該更加受到重用和培養。
然而現實情況卻是這些擁有天賦自然覺醒的祭司飽受排擠,他們受到來自於各大祭司家族的極力打壓和排斥。
桑德安搖了搖頭,說起了那句老話。
“改變世界的是聖徒,還有賜予三葉人一切的神靈。”
“我不過是聖徒意志的代行者。”
桑德安轉過身,推開走廊的大門朝着神殿走去。
“我是聖徒的影子,是他們理想的繼承人。”
祭司的眼裡閃爍着光,他非常崇拜桑德安,他認爲對方是一名偉大的祭司。
桑德安將光和希望帶來了世界,其雖然出身微末但是卻擁有着廣闊的胸懷和理想。
祭司追了上去,對着桑德安說道。
“桑德安大人,我知道您的想法。”
“您想要踐行聖徒的理想,您想要更多的人成爲開闢新時代的力量,您想要奇蹟之物蔓延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您想要”
“三葉人的文明進入新的時代。”
桑德安回過頭來,他仔細打量着對方。
從眼睛裡,他可以看到對方充滿了真摯,也充滿了熱情。
就好像。
曾經的自己一樣。
年輕的祭司接着說道:“在我的家鄉和許多城市的祭司,他們同樣渴望着成爲靈界祭司,成爲改變這個世界的一員。”
“他們可以成爲您的追隨者,可以成爲您和聖徒理想的繼承人。”
“而我。”
“可以爲您將他們招攬過來。”
桑德安的眼睛逐漸的放光,表情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真的嗎?”
“他們可以來天空神殿,任何人都可以。”
“我可以教會他們全部的儀式術陣,我將不吝我擁有的全部知識。”
年輕的祭司跪在了地上,手放在胸前。
“桑德安大人。”
“我們永遠感念您的偉大胸懷,您是真正的傳道者。”
桑德安找到了自己的同行者和追隨者,兩個人開始計劃起了他們的理想和未來。
桑德安突然感覺,自己的生活不太一樣了。
他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同時還隱隱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祭司躊躇滿志的離開天空神殿,去招攬那些願意爲桑德安效力的祭司。
然而,正當桑德安滿懷期待的等到祭司歸來的時候。
在一個黑暗的黎明十分,祭司卻是奄奄一息滿身傷痕的擡上了天空神殿。
桑德安穿上繡有九種神秘符號的罩袍,急促的來到了神殿的偏室。
祭司只剩下一口氣,極力的睜開眼睛看着桑德安。
桑德安聲音有些沙啞:“誰幹的?”
祭司虛弱的笑了笑:“只不過是出了意外。”
桑德安不信,他能夠猜到是誰幹的。
那些敵視他的祭司家族,那些不允許儀式術陣外傳的神殿祭司們。
而其中對他最爲敵視的,便是蒂託家族。
但是他也知道,哪怕他明明知道就是他們乾的,也沒有辦法直接拿他們怎麼辦。
他身旁的人卻哭泣着說道:“是一羣祭司襲擊了我們,他們動用了儀式的力量。”
年輕的祭司口中不斷的涌出鮮血,而桑德安卻無能爲力。
這個時代,粗陋的醫術對於這種重傷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桑德安大人啊!”
“很抱歉,我沒有爲您的理想做成什麼。”
桑德安一瞬間熱淚盈眶,他緊緊的抓着祭司的手。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祭司最後笑着說道:“我很榮幸,能夠成爲您的追隨者。”
桑德安讓醫師想盡辦法救祭司,但是他最後還是死了。
他讓人將祭司的屍體擡了下去。
自己眼神通紅,獨自一人來到了天空神殿的最高處。
這裡是一座懸崖,可以俯瞰到整個聖湖,危險得讓人頭暈目眩。
但是同時,站在這裡可以感覺雲海和聖湖都位於腳下。
甚至有人將這裡稱之爲神之座,因爲他們覺得只有神靈才配欣賞這樣的景色。
這裡沒有人,哪怕是祭司也不能夠輕易靠近這裡。
而此刻桑德安徹底爆發了,他瘋狂的甩着手臂。
“爲什麼。”
“爲什麼我都已經這樣了,你們還是不接納我?”
“你們想要幹什麼?那是神的力量,是聖徒用生命換來的東西。”
“你們真的當成了自己的東西了嗎?”
他大聲嘶吼。
“你們憑什麼?”
“你們配嗎?”
“你們這些骯髒醜惡的東西。”
桑德安自認爲自己是一個公平的侍神祭司,他毫無保留的將知識傳授給了所有人,他只想要完成聖徒的理想。
他從來沒有想過爲了自己,他想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所有人。
“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人爲什麼這麼醜陋。”
“三葉人啊!”
“你們真的是醜惡得難以想象,卑劣得讓人噁心啊!”
“原罪!”
“你們就是生來帶有原罪的人,你們就是那些被驅趕出神許樂園的後裔。”
憤怒的發泄完後,桑德安又無助的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憤怒於那些人的醜惡,但是卻同時也憤怒自己的無能和無所作爲。
他開始細思這些年的自己,他依仗着聖徒斯坦的贈予成爲了天空神殿掌控人的這些年,他好像根本沒有做成什麼。
看似有許多功績,看似希因賽的國度因爲他而帶來了巨大的變化。
但是這些,換上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
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都可以圓滿的完成這個簡單的任務。
“從什麼時候,你開始變成了這樣?”
“啊!”
“桑德安?”
“難道這就是被聖徒選中的人嗎?聖徒就是想要看到你這樣的人成爲他理想和意志的繼承人,想要看到你這樣的人成爲天空神殿的主祭司嗎?”
他茫然而無措。
“我和那些碌碌無爲的祭司,貪婪奢靡的貴族有什麼區別?”
桑德安覺得不能夠再這樣了。
老派沉穩的學者,也終於露出了怒火——
太陽之杯的幻境。
這裡有着偉大詩人留下的圖書館,也有第二代聖徒斯坦·蒂託記錄下的神聖之夢,這是桑德安最珍視的東西,甚至比《最後的篇章》更加看重。
桑德安他再度來到了斯坦·蒂託夢見神之使者的那個夢境。
每當他彷徨無措,每當他找不到答案,每當他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他都會來到這裡。
哪怕他得不到迴應,但是隻要看到聖徒·斯坦和神之使者,他便感覺到自己找到了方向。
古樸的宮殿之中,掛滿了斯坦·蒂託的作品。
依舊是那一副《命運的提線之偶》下,工匠一絲不苟的雕刻着自己的作品。
他來到了聖徒斯坦的身後,他跪在地上握住雙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爲什麼?”
“大師!”
“您爲什麼要選中我,選擇我這樣一個普通而平庸的人。”
“選擇任何一個人,選擇其他人,他們誰都能夠比我做得更好吧!”
桑德安問斯坦·蒂託。
他這樣奴隸出身的人物坐在天空神殿主祭司的位置上,是什麼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一次,發生了變化。
那在宮殿角落裡,安靜鑿刻的工匠突然停下了動作。
熟悉的語調出現在了桑德安的耳畔,讓其一瞬間擡起頭,睜開眼睛朝着聖徒斯坦的背影望去。
“桑德安!”
“你不是爲了某一個人或者某一羣人而生的,你不是王的附庸,更不是貴族的代言人。”
“你是偉大詩人和我理想的繼承人,是註定要改變世界的人。”
第二代聖徒斯坦·蒂託突然回過頭來,微笑笑着看向了桑德安。
“你忘記了嗎?”
“你是可是傳道者啊。”
桑德安一瞬間愣住了,他張大了嘴巴看向了聖徒斯坦。
“大師?”
然而眼前一模糊,一切便恢復了原裝。
工匠依舊在一絲不苟的雕刻着石板,好像剛剛的一切,只不過是桑德安自己的臆想。
但是,卻給了桑德安無限的勇氣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