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耳邊槍聲越來越近,漢克斯急道:“公主,他們已經離我們很近了!”漢克斯等葉子從前的侍衛一急了還是習慣叫她公主。
葉子眉頭微皺道:“他們有多少人?”
漢克斯道:“大概100多。”
葉子又問:“我們呢?”
隊長道:“比他們多一點……”
不用聽他的口氣也知道,這句話的話外之音是:隊長的人雖然多,但還是頂不住對方的攻擊。這其實也沒什麼好羞愧的,富加王國從沒經歷過戰爭的洗禮,國小寡民,除了偶爾有人交通違章,連人民內部矛盾也沒有,讓這些連新兵也算不上的游擊隊去抵抗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不亞於讓一羣小白兔去和大灰狼撕咬,儘管他們中有些人對槍械並不陌生,但奧運會射擊冠軍在戰場上不見得比一個連隊的機槍手更有用……
漢克斯終於沮喪道:“公主,你還是轉移吧!”
葉子猛然問:“我父王呢?”
漢克斯哭喪着臉道:“陛下他說什麼也不走,要和皇宮共存亡!”
葉子聽完理了理衣衫,從容不迫道:“是麼?那我也不走,我和我叔叔之間是該做一個了斷了,總不能這樣僵持一輩子!”
隊長道:“公主,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葉子平靜道:“我沒有賭氣,再這樣拉鋸戰下去,受苦的只能是無辜的人,今天不管結果如何——都該是有個結果的時候了。”
隊長一怔,然後跺腳道:“也好!那就讓我們跟他拼個魚死網破!”
葉子微微一笑:“嗯,就是這樣。”她走到一面保險櫃前,打開門,從裡面取出兩把精緻的小手槍和一副皮帶,把槍系在了腰兩側,猛的看去很有《古墓麗影》的意思。
葉子看看我們道:“小慧,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我馬上派人送你們從後門出去。”
小慧微笑道:“恐怕我們還不能走,一則我們答應過要幫助你,二則那些人一定也早就想到我們會從哪跑,說不定沿路的埋伏比正面佯攻的人還多,所以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皇宮。”
葉子想想有理,也不再多說,吩咐隊長道:“你馬上通知人來支援,我們能頂多久算多久吧。”
隊長躬身道:“能和您並肩作戰,是我今生最大的榮幸。”
阿破捂着臉唏噓道:“我就知道你得說這句話,最煩你們這些人類,一到這會就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我去頂一會吧。”
葉子詫異道:“你?”
阿破笑道:“放心吧,我沒那麼容易死,還有,我需要些重武器。”
隊長從門口的衛兵手裡抱過兩挺掛着榴彈的M16A2來,道:“這是我們軍事博物館裡的東西,用的時候小心點。”
阿破愕然道:“怎麼好東西都是博物館裡的?你們是不是該做檢討了?”他把兩把槍平端在胸前,身上背滿子彈,回頭問我們:“像不像施瓦辛格在《魔鬼司令》裡的造型?”
隊長:“……施瓦辛格是誰?”
漢克斯:“咱們這一般叫舒華辛力加。”
阿破道:“呸!那是小資的叫法。”
葉子抓狂道:“你們鬧夠了沒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阿破咧嘴一笑:“沒跟你鬧,待俺前去掩殺一陣,爾等且壓住陣腳!”說着大步往外走,葉子驚詫地看着我們道:“你們真的就讓他去送死?”
小慧無奈道:“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她這麼說着,腳下緊走幾步,顯然她也沒什麼底,這種槍林彈雨的情況阿破也是第一次面對,而且說不定元妖就在附近,而沒有我的掩護下,小綠是不可能冒險跟他一起去的。
阿破回頭一笑道:“沒事兒,百來條槍還打不死我!”
葉子一呆,頓足道:“你們真是瘋了!”說着就要拉阿破回來,小慧一把拽住她道:“沒時間跟你解釋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詳細部署等援兵到來。”
少時,一個衛兵來報:“剛剛出去那個人一出皇宮就被打沒了。”
我咳嗽着坐起來道:“什麼叫‘被打沒了’?”
那衛兵琢磨半天,措辭道:“那人叫我們把大門打開,然後等他出去我們就聽到槍聲大作,等我們爬上牆頭一看,地上就剩一雙鞋和兩把槍了。”
葉子一捶桌子道:“我們害死了阿破!”
小慧臉色也變了變,強作鎮定道:“應該不會,他只是被打散了。”
葉子:“……”
那衛兵道:“陛下,恐怖分子已經囤積在皇宮門外,我們的人只能在牆頭還擊,他們現在還不敢靠太近,但是我們彈藥也不多了。”
葉子輕輕拍了拍額頭,然後快步往外走道:“走,我去看看。”她走到門口,見我還癱在椅子上,柔聲道,“何安憶,你先好好休息。”
我點點頭,葉子帶着一干侍衛指揮戰鬥去了,小慧和無雙擔心阿破,安頓了我幾句也出去了。
空落落的會議廳只剩我一個人,我只覺得身體發沉,我從來沒有想過妖力完全消失後會是這個樣子,這大概就是普通人類的感覺——身外的一切事物都顯得滯澀、僵硬、不可控制,我現在終於明白妖和人到底是不同的,雖然我們的外表甚至內心都和人類一般無二,但因着那股妖力我們可以把一切都看得很淡,毫不在乎,因爲一切盡在掌握。現在……外面在打仗,我縮在皇宮裡,感覺第一次把命運交到了別人手裡,不用說,只要皇宮大門一破,我們都是網中之魚,不管我以前是多牛B的妖怪。
這時會議廳的門一開,緩緩走進一個人來,與其說他是走進來的,不如說他是飄進來的,這人全身以及面容都裹在一條薄毯裡,他的身體似乎沒有重量,飄蕩着,腳不及地,無聲無息。
我微微起身道:“是你?”這人我見過兩次,就在葉子登基那天——他是洪斯老王身邊那個不即不離的影子,除此之外,我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搬進皇宮以後,這也是我第一次見他。
他飄到我身前,聽我跟他說話,仍是默然不動,就那樣注視了我一會才緩緩道:“你認識我?”
我勉強笑道:“不認識,但我見過你。”
“哦……那麼我也見過你,何安憶是嗎?”他的聲音嘶啞而蒼老,這人年紀大概已經不輕了。
我好奇道:“你爲什麼會說中國話?”自從來了富加,我還遇到了不少會說中國話的人,雖然葉子說富加王國的人有不少都會說兩門以上外語,但能把漢語說到如此精通的地步我還是感到好奇(其實是爲了故事需要……)。
那人忽然把帽子放下來道:“因爲我也是中國人!”
薄毯掀開,我面前頓時呈現出一張蒼白老邁的臉,對方確實是一個老人,他的皮膚大概因爲常年不見光而白得嚇人,鬚髮寥落,皺紋深深堆累,最奇怪的是他的一雙眼睛,並不如何明亮,卻像有股特殊的魔力似的能把人吸住,可是注視之後又有種很難受的感覺,我腦海裡一時百念雜集,似乎以前所有不痛快的事都在此刻回憶起來,讓人又悲又憤,想要大聲吶喊卻又感到無助,我下意識地想把目光轉開,他便嘿嘿地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充滿蒼涼,他緩緩道:“想不到,強大的止妖也不能抵抗我的力量,真不知道這是該值得驕傲還是諷刺。”
我大驚失色道:“你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
老人悲悲切切道:“我是一個不祥的人。”
我小心道:“人?”
他笑了起來:“妖——我是苦妖。”
我忙問:“那是什麼?你爲什麼會在富加國?你怎麼知道我的?”
苦妖道:“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從你們救了凱瑟琳之後我就懷疑你們的身份了,直到剛纔,我明顯感覺到了你的妖力。”
看來剛纔我救葉子時候發動的妖力終於暴露了我的身份,我又問:“苦妖是什麼意思?”
苦妖又笑了起來——在他這,我見識到了什麼叫“一笑跟哭似的”,同樣是眼睛下眯嘴角上翻,他的笑容總有種說不出的悲苦之意,讓人一看就想掉眼淚,苦妖緩緩道:“任何見到我就會想起所有經歷過的苦痛,沒有人可以例外,所以他們認定我是個禍星,要絞死我。”
我激靈道:“誰?”
“皇帝。”
我納悶道:“你跟洪斯好象是朋友啊。”
苦妖道:“我說的是中國的皇帝,那時候還是清朝。”
我嚇了一跳道:“你今年多大了?”滿清政府在1912年徹底倒臺,那麼這位苦妖就算那年出生,也快100歲了(算的沒錯吧?)!
苦妖眼睛上翻,掐指算了算道:“我也記不太清了……”這位算術看來也不怎麼樣……
“總之,我是和凱瑟琳的曾外祖母一起逃出中國的——凱瑟琳的外祖母有四分之一華人血統這個你知道吧?”
我說:“知道。”
“其實還要更近,她外祖母的母親是位地道的滿族貴族,親王的女兒,也就是郡主,她作爲第一批留洋的學生到英國留學,愛上了一個英國男人,但當時這是絕不被皇族允許的,於是在我的幫助下我和她一起逃到了海外,她和那個英國男人生了一個女兒,那就是凱瑟琳的外祖母……”
我扳着指頭算了半天,最後得出個結論:假如我和葉子算平輩的話,面前這位老爺子比我最少長出三輩去……
我趕忙坐正身子,驚訝道:“這麼說,你纔是第一個覺醒的妖族?”
苦妖沉重地點點頭,嘆氣道:“我都不知道爲什麼會是我,也許痛苦本來就是一切的開端吧——但是因爲我很早就遠出海外,所以沒人知道我的身份,包括神族和你們這些同類。”
我好奇道:“苦老爺子我問您個問題你可別跟我急,話說爲什麼會有你這種妖啊?”
苦妖蒼涼一笑:“呵,你居然敢瞧不起我!”
我忙道:“沒有沒有。”
苦妖憤然道:“痛苦是人類原動力之一,我們妖族正是要依賴人類所有的陰暗面來爲所欲爲,說起我苦妖,可比你們四大主妖重要多了,拿汽車來作比喻,我是發動機,你們不過是車頭那個可有可無的標誌罷了。但是——作爲代價,我也體驗不到任何快樂,我活了這麼久,還從沒真心笑過一次,我身邊痛苦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會越強,但也就越沒有快樂。”
我汗了一個道:“用漢克斯話來說,您這叫‘搞處不勝汗’。”我問他,“這麼多年來您就一直待在富加王國裡?”
苦妖點頭道:“這個國家的痛苦很少,不過就算這樣我也不得不終日掩面。”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麼這段時間洪斯國王是在您的保護下才沒出意外的?”
苦妖道:“富加王國有一條華人街你知道嗎?”
我道:“聽葉子跟我說過。”
苦妖道:“當年隨着郡主的,還有她的一批侍衛奴僕等人,後來落戶到富加,那些人也就跟着一起安定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也都娶妻生子,他們聚居的地方就是華人街,從某個角度來說,那是凱瑟琳的孃家,洪斯出事了,我們當然要幫他,這些日子他就一直住在華人街裡。”
我脫口而出:“又一個王府大街啊!”隨即我恍然道,“難怪富加王國不少人會說漢語,洪斯國王和葉子的中國話恐怕還是您教的吧?”
苦妖悽然一笑:“他們都是我看着長大的。”
“呃……您沒事還是不要笑了,還有,您來這就是爲了找我聊天的?”
苦妖一愕道:“當然不是,難道你沒看出我們的處境已經危在旦夕了嗎?”
我苦笑道:“當然看出來了。”
苦妖注視着我的眼睛道:“現在能救大家的就只有你了。”
我嘆了口氣道:“不瞞您說,我的力量全完蛋了。”
“爲什麼會這樣呢?”
我把元妖的事簡單跟他說了一遍,苦妖沉吟道:“他也出現了?我倒真希望他把我的力量全都收走——可是據我觀察,就算有元妖的干涉你的力量原本也不該這麼弱的,單從力量而言,你應該是妖族裡數一數二的。”
我唉聲嘆氣道:“元妖也這麼說過,他說我要是肯幫他的話他有辦法使我變強的。”
苦妖凝視着我陷入沉思,忽地蹦起來道:“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我嚇了一跳道:“哪?”
苦妖道:“你已經忘了你是誰了!”
“……你怎麼知道?”
“從你見了我卻不認識我就開始懷疑了,而且堂堂的止妖居然巴巴地跑來幫人類做事,這都不是我們妖族的風格——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不記得了,我這人晚慧,8歲才記事,一年級算白上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據我看在你身上只是覺醒了一小部分力量,而全部的記憶都沒有了,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們四大主妖從記事起都是這樣。”
苦妖凝重道:“本來以你的力量就算元妖搗亂也應該比現在強十倍不止,就因爲你的記憶被塵封了所以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沉吟道:“雖然這個我可以幫你,但是……”
“但是什麼?”
苦妖道:“你知道,痛苦也是記憶的一部分,它應該也可以喚起你一些力量——但是也有可能會使你迷失本性。”
“什麼意思?”
“嚴格說來,你以前只是一個有些特殊能力的人,你擁有的是止妖的手段而沒有他的心,如果我喚醒你的回憶,那你就和現在完全不同了,那時你會變成十足的妖!”
我笑道:“所以不是迷失本性,而是恢復本性——你怕到時候我會不管你們。”
苦妖嘆道:“我倒沒什麼,我是不願意看到凱瑟琳和洪斯受傷害。”
我攤手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苦妖再嘆一聲道:“沒時間了,看來只能鋌而走險了。”
這時反而換我擔心,我說:“如果我真的迷失了本性怎麼辦?”
苦妖無奈道:“聽天由命吧!”
外面的槍聲有漸小之勢,我知道那是隊長的人已經快沒有子彈了,我只能說:“你怎麼幫我?”
苦妖道:“看着我的眼睛!”
我只往他眼睛上一掃,只覺得那雙似乎平靜的眸子裡蘊涵了無數的苦楚,我只看了一眼就氣餒地連連擺手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苦妖正色道:“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何安憶,不論如何,你遲早是要徹底覺醒的,你得有勇氣面對以前的痛苦回憶,就算不爲了凱瑟琳,爲了你自己吧。”
我鬱悶道:“是不是6000年的痛苦都得今天一天承擔?”
苦妖道:“是!”
我嘆了口氣道:“那沒辦法只能這樣了,不過……”
苦妖道:“什麼?”
“……你能不能先把你的眼屎擦乾淨?”
苦妖:“……”
……
在偌大的會議廳裡,我和苦妖對面而坐,凝視着他的眼睛,那雙明明平平無奇蒼老的眼睛此刻卻深邃無比,讓人看一眼就不可自拔,就像盯着水中永不會平靜的漣漪發呆一樣,既不捨得把眼睛挪到別處,又明知這樣下去會有一頭栽進水裡的危險,我幾次想把視線轉開,苦妖緩緩道:“相信我,別害怕。”
漸漸的,現實和幻象水乳交融,我耳邊還能聽到槍聲,人卻陷進苦妖的視線,我像坐着巖洞裡的小船一樣穿進了他給我預備的隧道,眼前時亮時暗,時清醒時糊塗,驀的,一聲喊殺聲震得我一個激靈,我又回到了那個6000年前的戰場,面前依舊是漫山遍野的敵人,身邊是寥寥的戰友,他們面目模糊,依稀有阿破無雙還有小慧,再仔細看,似乎又有紅夜女和孫滿樓,我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眼看着敵人衝上來……
就在這時,我身邊一聲慘叫驚得我急轉頭看去,那人卻是葉子,她胸口破開了一個小洞,鮮血汩汩地從那裡流出來,我想張口大喊,可是又使不上力,想過去扶她,腳也不聽使喚,葉子凝視着我,緩緩倒在地上,這時候我隱約還能意識到這都是幻境,我拼盡全力從胸腔裡大喊一聲想要醒過來,這回彷彿破開夢魘一樣,我瞬間恢復了自由,可是戰場也離我遠去,我看見自己變得小小的,躺在一間孤兒院門口,然後一個渾身帶着好聞氣息的中年女子把我抱在懷裡,憐惜地掂着,再然後,我慢慢長大了,從小小的嬰兒車裡到了小小的嬰兒牀上,中年女子每天都來看我,她的眼睛可真亮啊,比苦妖的還亮,每次一看到她,我就乍起小手咯咯地笑,我能看見我牀旁邊是小小的阿破,隔壁是小小的無雙,有一天,小小的小慧偷偷地來看我和阿破……
我們慢慢長大了,沒有什麼理由的,四個人就又聚在了一起,那時候孤兒院周圍都是山和水,我們成了四個爲禍山林的小壞蛋,我們想盡各種方法偷偷跑出去,弄得滿身狼狽被中年女子拎回來,小慧被放回去,我們三個就在窗臺下罰站,我趁別人不注意,探過站在我們中間的無雙踢阿破一腳,阿破想踢回來的時候卻發現中年女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於是我們一起笑了起來……
很奇怪,這些經歷就像過電影一樣從我眼前一一閃過,到處都是快樂,只不過這不是幻象也不是夢境,而是我們真實度過的時光,中年女子漸漸老了,我們也真正長大了,追憶到此戛然而止,我一睜眼,嘴角還不自覺地帶着笑,苦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顯得更蒼老了,眼神也不像剛纔那麼閃爍。
他半趴在桌子上,噓了一口氣好象要虛脫的樣子,見我醒過來,試探性地問:“你……感覺怎麼樣?”
我笑道:“你是問我有沒有迷失本性?”我站起身來轉了圈道,“你看呢,迷失本性應該是什麼樣的?”
他略微的鬆了一口氣,但更加小心地問我:“那你的力量……”
不用他說,我發覺現在的我和從前已經大不一樣:我已經充滿力量!我感覺到四肢百骸像剛泡過溫泉一樣暖洋洋地舒泰,我微伸出一隻手,看着在妖力作用下氣流像條紐帶般穿過我的指間,連世界好象都歸我控制了!這一刻我想大笑,又想大哭,胸口有口氣狂野又寧靜,我想那就是真正的王者的感覺……
我沒有說話,苦妖已經駭然道:“你跟剛纔不一樣了!”
我微笑道:“謝謝你,苦前輩。”
苦妖拍了一把胸口道:“謝天謝地,看來你沒有迷失本性。”
我走到鏡子前,看着裡面的自己,一雙瞳孔微微發紅,使得本來相貌平凡的我顯得妖異而莫測,似乎連氣質都不一樣了。
我對着苦妖翻開眼皮道:“看見沒,像戴了美瞳一樣……”
苦妖抓狂道:“老大,力量恢復了就去幹活吧!”
我打個響指,走向門口。
苦妖忽然叫住我,有點奇怪又有點不大確定地說了一句:“何安憶,你好象沒有痛苦的回憶——你醒來的時候是笑着的。”
……
我慢慢走下樓梯,來到皇宮的廣場上,我感覺現在即使不動用妖力的情況下身邊的節奏似乎都慢了半拍,到處都充滿秩序。
我看見葉子正背對着我指揮民兵們作戰,她栗色的長髮柔順地披下來,腰間兩把小手槍卡在那裡,線條優美得讓人發狂,此刻我心裡充滿柔情,從後面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葉子回頭掃了我一眼繼續關注着牆頭的戰鬥,一邊道:“你好點了嗎?”
“嗯。”
葉子聽我口氣古怪,不禁又回看了我一眼,納悶道:“你眼睛怎麼紅了?”
“……做夢哭的。”
葉子顧不上理我,一邊大聲提醒人們小心,一邊問隊長:“我們的援兵還有多久才能到?”
隊長囁嚅不語,顯然他也不知道。
我扳過葉子的肩頭道:“讓他們別來了。”
“你說什麼?”
我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道:“如果你相信我,把這裡的指揮權交給我,好嗎?”
“可是你……”
我看着她,不說話。
葉子下意識地眯上了眼睛道:“好……”說完就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我心裡一陣憐惜,知道她這是已經繃得太緊了,其實話說回來,她哪懂什麼指揮呀?
我大步往皇宮門口走去,一邊大聲吩咐:“隊長,去給我找一條繩子,越長越好。”
儘管疑惑,隊長還是飛跑着去了。
皇宮牆壁周圍,民兵們架着梯子,站在上面朝外不停開槍,我爬上去一看,在五六十米以外,武裝分子們躲在汽車後面同樣向這邊開火,兩邊的人目前的交戰其實只是試探和火力壓制,只等一方子彈打完對方就可以大獲全勝了。
我爬在牆頭的時候,下面的民兵喊:“小心點!”
我隨手收了幾顆子彈,低頭對他說:“你去給我找個大喇叭。”
“……好。”民兵帶着滿眼的疑惑也跑了。
這時小慧和無雙帶着小綠跑了過來,無雙一見我就說:“老大,你力量恢復了?”
我無聲地攤開手掌給他看我接住的子彈。
無雙道:“太好了,我們剛纔已經找到阿破那個憨貨了,他真的被打散了,因爲子彈太密集,他等不到恢復就又被打趴下了。”
小慧默不作聲,眼圈發紅,顯然她腦子已經亂了。我暗歎了一聲:“戰爭,請女人離開……”隨即安慰她道,“我這就去接應他。”
這會隊長和那個民兵都已經回來,隊長抱着一大坨繩子遞給我道:“呶,足有幾千米——你到底打算幹嗎呀?”
我微笑不語,拿過喇叭道:“小綠,這回全靠你了,一會等我走出皇宮大門的時候你就開始唱歌,好嗎?”
小綠訥訥道:“好……可是唱什麼呢?”
我笑道:“唱點帶勁的!”
小綠想了想,點頭道:“知道了。”
小慧抽着鼻子道:“你要到外面去?”
我點點頭,小慧擔心道:“行嗎?子彈太多了!”
我示意她放心,然後把大喇叭支在嘴上道:“所有人注意,一會我出去的時候大家都停止射擊,也不要把頭露出牆外!”
隊長吃驚道:“你不想活了?”
我把喇叭塞在小綠手裡,命令守在大門口的房飛馮道:“把門打開。”
房飛馮正在往他那把拿破崙時代的火槍裡塞火藥,聽了我的話愕然道:“什麼意思?”
我只得自己按動大門的電鈕,一閃身走了出去,本來人們都在忙着手頭的事,這時一起目瞪口呆地看向我,葉子坐在那裡半張着嘴,似乎連叫喊都忘了……
我一出去,對面頓時大譁起來,同時無數把槍也一起對準了我,剎那間萬彈齊發,小綠的歌聲也在皇宮牆裡響了起來,她中氣十足地唱道:“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爲真理而鬥爭!”
我不禁失笑道:“還真夠帶勁的!”
我稍稍地捻了捻指頭,那些飛向我的子彈便像橫亙在空中的擺設一樣不動了,我牽了個繩子頭,信步向對面走去,一邊用小鋤頭敲掉幾顆擋路的子彈。
當我走到他們中第一個人的時候,他的槍口還在冒着火,槍管裡那顆子彈被我排擠得想出又不敢出,我輕輕地把他的槍拿過來放在一邊,然後把繩子繞在他兩隻手上一勒,繼續走向第二個人,長長的繩子一直從我手裡拖到皇宮,我如法炮製把這傢伙也捆起來,又向第三個人走去……
從我到富加王國直至今天,這還是我第一次正面跟這些武裝分子打交道,他們中有白人,有黑人,也有很明顯的阿拉伯面孔,服裝穿得五花八門,看來這些人確實是分了好幾派,從他們的慣用手法上來看,跟正規軍隊還是有差距,這幫人很喜歡把面前堵上障礙然後躲在後面開槍,透着股小家賊氣,也許小慧她爹說的是對的,這些人還算不上恐怖分子,他們比葉子的民兵怕死多了,只不過是仗着扛槍的時間比較長能比較有效地壓制。
可是這一切已經沒用了,在我面前他們就是一堆擺設,一個個目瞪口呆,嘴角猙獰,跟公園藝術宮裡嚇小孩子塑的那些泥人一樣,比泥人先進的地方就是他們是軟的,基本上怎麼擺佈都可以。看順眼的我就隨便一綁,有的瞧着討厭,就在脖子上或者腿上胡亂多繞幾圈,有的實在跟我的審美大異其趣的,就直接扇幾個耳光……
這些人在皇宮外面排了長長的一排,我綁了十幾個以後就覺得有點不耐煩了,原來綁人也是個體力活,必要的時候得手腳並用,不大一會我手上就起血泡了,所以綁到後來我脾氣已經不大好,一邊綁一邊罵罵咧咧,就像春運時期的火車售票員一樣暴躁,碰上個別姿勢怪異綁起來費事的就滿臉舊社會,我在一輛汽車後頭還碰見個打累了貓那抽菸的,我直接把菸頭插丫鼻孔裡了……
等綁完這百來個人,我手都抽抽了,尤其是不能再做勒的動作,我扎煞着一雙手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不妥,這才走到他們前面,猛的放開了時間,從他們槍裡射出去的子彈這才噼裡啪啦都落在了實地上。騷擾了皇宮幾個小時的敵人這時已經被我捆成了長長的一串兒……
“%……—*¥……”就聽各種鬼哭狼嚎瞬間響起,有喊的有叫的有摔的有鬧的,還有一個拼命掏鼻孔……
這一百號人被我栓在一條繩子上,牽一髮而動全身,而且這事也就在恍惚之間,大部分人本來還保持着開槍的姿勢,一眨眼工夫就被大串聯了,其熱鬧可想而知。
我任由他們亂着不理,徑直跑到阿破“被打沒了”的地方,那果然就剩一雙鞋和兩把被打壞的槍,鞋裡還插着一對腳脖子,我忙拎着它們跑到一個人們看不見的地方,把那對腳脖子放在地上,它們就像縮起來的氣球漸漸膨脹一樣,慢慢的腳脖子生長成了兩條腿,腿一合,有了小肚子,再往上就越長越快,忽的,阿破的腦袋從腔子裡冒出來道:“孃的,可把老子打慘了!”
我失笑道:“再讓你丫扮舒華·辛力加!”
阿破拍着地叫道:“這幫孫子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施瓦辛格那麼大塊頭,3個小時的電影最多指甲受點傷,老子剛出大門就捱了幾百梭子,就一雙腳還在那站着……”
我哈哈大笑:“屁話!美國人民要不是看他會演戲能選他當州長嗎?”
阿破看看我驚喜道:“老大,你沒事了?”
我給他看我的紅瞳……
這會無雙和小慧飛跑過來,小慧再也不顧矜持地衝到阿破面前大聲問:“你沒事……”一句話沒說完,又“啊”的叫了一聲以百米衝刺速度跑了回去。
阿破躺在那雲裡霧裡地問:“她這是唱的哪出啊?”
無雙指了指阿破身子……
阿破一低頭,見自己白花花的身體一絲不掛,原來他被打散了以後衣服也早就碎得不知所蹤了。
阿破指着自己腳說:“我不是還穿着鞋呢麼?”
無雙道:“倒黴倒鞋上了,你這樣更像個變態你知道嗎?”
我說:“是啊,你這是打算就這麼光着行萬里路啊是怎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