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是混黑社會的我知道,可沒想到這事跟他有關係。還沒等我上去問,大勇拽住一個小弟道:“果子狸找到了嗎?”
小弟指着一旁鼻青臉腫的果子狸道:“在那呢。”
果子狸和大勇一對面,兩人同時道:“原來是你?”大勇上次來王府大街他倆就見過了。
果子狸見全街老少都出來了,扯着嗓子道:“我跟你有仇嗎?”
大勇用中指和無名指搔着頭,成竹在胸道:“你跟我沒仇,可我老大你應該不陌生吧?”
果子狸道:“你老大是誰?”
“我老大是蘇旭!”
果子狸臉色變了變,繼而嘆了口氣道:“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認栽。”
大勇沉聲道:“帶走!”
兩個小弟上前夾住果子狸就要走。
我咳嗽一聲道:“大勇,從我這帶人是不是應該跟我說一聲啊?”
大勇一回頭纔看見我,愕然道:“你這?”
我微笑道:“我是這片居委會主任。”小弟們又開始發笑。
大勇失笑道:“這事跟你沒關係。”
我說:“怎麼沒關係,我的記錄上明明記着我轄區內1803人,你帶走一個成了1802,少一個我跟誰要去?”
阿破走出來一見大勇,頓時來氣道:“怎麼又是你,你小子陰魂不散吶?”他本來看果子狸不順眼,這時同仇敵愾,把大勇的兩個手下撥拉在一邊,扶着果子狸道:“你怎麼惹他了?”
果子狸沮喪道:“他們老大一隻耳朵讓我打掉了。”
大勇道:“我們老大以前綽號南霸天,現在被人喊成一隻耳了,你說這事怎麼算?”
房頂上的野貓一隻耳憤怒地叫了一聲,它怎麼說也是這片的貓王,顯然很不樂意聽到有人搶它風頭。
阿破渾不在意道:“一隻耳朵有什麼大不了的,讓你老大來,我賠給他一箱。”
大勇知道阿破只聽我的,無奈地看向我。
我微笑道:“有我在,你就不能動這裡的人。”
大勇道:“不該你管的你別管!”
我一攤手:“出了這條街我就不管了。”
大勇看看四周,這會王府大街的街坊都出來了,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老頭老太太們對自己這幫人指指戳戳,一些年輕人都抱着膀子冷冷地看着自己,一旦開打,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成爲異軍突起的第三力量。
王成已經跟那個小頭頭貼在一起,幾乎呼吸相聞,那個小頭頭無意間一回頭,嚇了一大跳,蹦開一丈多叫道:“你站在我後面幹什麼?”說着趕緊檢查口袋裡的東西丟沒丟,愕爾尖叫道,“你剛纔拿什麼東西頂我了?”王成把牙刷藏在身後,邪惡一笑。
小頭頭湊到大勇跟前,恐慌道:“勇哥,是打還是撤?此地不宜久留!”
大勇看看我又看看小慧,表情複雜,小慧難得失去耐心道:“要打就打,要走就快走,你怎麼這麼麻煩?”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悠悠道:“誰在我的地盤鬧事呢?”
緊接着,一身筆挺的警服悠然地穿過人羣,熠熠的警徽在陽光下閃亮,雖然肩膀上只有可憐的一槓一星,卻像是將軍穿過自己的防區,儀態不凡氣度凜然,更襯得這位女警花英姿颯爽。
袁靜揹着手來到我們面前,看了一眼滿地的凌亂和狼狽的果子狸,卻忽然轉頭問大勇:“是你嗎?”
大勇被她氣勢所迫,結巴道:“呃……只是鬧了點小誤會。”
這也不能怪大勇,事實上在中國大陸你永遠不可能見到某個小痞子一揚脖子囂張道:“警察了不起啊?”因爲警察就是了不起的,別說袁靜是這麼一位精神飽滿後臺強大的警察,就算是劉老六孫滿樓那樣的穿上這身衣服,任誰都得掂量掂量——當然,劉老六穿上警服肯定比袁靜還嚇人。
袁靜又扭頭問果子狸:“是誤會嗎?”
果子狸訥訥道:“是……”估計道上規矩這是,碰上警察雙方都得這麼說。就像兩個壞孩子打架,正好老師過來都得說是在鬧着玩一樣。
“既然是誤會那就散了吧。”袁靜很輕鬆地說了一句,然後就站在了一邊。
大勇從果子狸身邊走過的時候,像是提醒又像是威脅,小聲道:“你最好不要出這條街!”然後回頭想找小慧,發現她已經進超市去了。
大勇剛要走,清點完損失的果子狸追出來道:“喂,哪個兄弟剛纔見我白板了,四副牌少了十三張白板以後怎麼玩啊?你們拿走又沒用。”
一個小流氓捂着肚子惡狠狠道:“我拉完給你送回來?”
果子狸:“呃……不要了,送你吧。”
大勇他們走後,袁靜看着我似笑非笑道:“經過我都聽說了,你挺勇敢的嘛。”
我嘆氣道:“沒辦法,職責所在啊。”
周圍的街坊紛紛道:“小何主任這次可立了功了。”“是啊,要沒有他我們都遭殃了。”“下屆選舉我還投他票。”
我面帶微笑衝四周抱拳作揖,這次經歷使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那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名言,又道是“梅花香自苦寒來”,榮譽來自戰爭的血與火,這次我小何主任在大家心目中算是文成武德,澤被蒼生了。
孟大媽把我拉在一邊小聲嘆道:“高山這孩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雖然有點淘,可心眼不壞,就是讓幾個不三不四的人給耽誤了。”我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說果子狸。
果子狸第一次把他的紋身用衣服蓋住,來到我面前感慨道:“何主任,啥也不說了,兄弟謝了。”
我笑道:“不用客氣。”
這時小綠在我們身後怯怯道:“請讓一下,我要去練歌了。”
街坊一聽此言盡皆臉色大變,各找理由飛奔回家,連高大全和孫滿樓也跑沒影了,袁靜蹊蹺道:“他們這是怎麼了?”
說時遲那時快,小綠已經進入錄音棚唱上了,那幾百面大簸箕又開始橫掃王府大街,袁靜冷丁打個寒戰,隨口道:“呃,你們聊,我去那邊看看。”說着再也沒了來時的悠閒,幾乎是一路小跑着消失了。
阿破堵着一隻耳朵,在果子狸肩膀上拍了一把道:“喂,你是怎麼惹上剛纔那傢伙的?”說完趕緊把另一隻耳朵也堵上。
果子狸已經把麻將館裡的棉花球塞進耳朵裡了——這玩意屬於王府大街居民的必備品。他見阿破嘴動,忙拽開棉球大聲道:“啊?你說什麼?”說完趕緊塞上……
阿破喊:“我說——”
我一拽兩人道:“我說咱們找個僻靜地兒再聊怎麼樣?”
於是我們三個拐彎抹角來到一堵牆後,阿破氣喘吁吁問果子狸道:“我剛纔問你怎麼惹上那傢伙的?”
果子狸重新解釋道:“當年我們把他老大的一隻耳朵給打掉了。”
雖然從前一直不喜歡果子狸,但顯然阿破對大勇意見更大,興奮道:“這麼猛?打的好!沒想到你也是條漢子。”
我卻注意到了人稱問題,問道:“你們?”
果子狸嘆氣道:“破哥說我猛,要從這個角度講我可不敢居功,當初幹這事我們是五個人,而且主要是那四個動的手,我就在旁邊把了把風。”說到這果子狸臉紅了一下道,“我可不是慫啊,分工不同而已,總得有人幹嘛。”
我說:“你們爲什麼打他?”
果子狸昂然道:“我的四個大哥說了,只要扳倒南霸天,我們以後就是這的老大。”
“然後呢?”
“然後我們打到一半那小子的小弟們就趕到了,我們就撤了。”
我奇道:“那你怎麼進去坐了半年,就因爲望風?”
果子狸滿不在乎道:“後來我一個人全背了,我那四個大哥說,這事不了我們就永遠見不得光幹不成大事——”他見我用異樣的目光看他,忙又道,“分工不同,分工不同。”
阿破道:“你小子倒是挺講義氣,那那四個人幹什麼去了?”
果子狸道:“我坐監獄那會他們來找我商量過,說現在這個社會靠打打殺殺終究不是個正路,他們想做正經生意,那時候我們就想着合夥開個麻將館,說不定最後還能發展成賭城呢,我現在這個四友麻將館就是爲了紀念他們纔開的。”
我和阿破無語了一會,我說:“你那四個大哥現在幹什麼呢?”
果子狸嘆道:“哎,說也倒黴,眼看我就快出來了他們又犯事了——他們拿着斧子打劫珠寶店,栽裡頭了。”
我和阿破面面相覷,阿破道:“是不是上個月的事?”
果子狸奇道:“你怎麼知道?”
我忙道:“他們怎麼栽的?”
果子狸鬱悶道:“據說馬上成功了不知道哪跑來那麼一男一女,那男的特彪,一個人打四個把我四位哥哥都打躺下了,自己也丟了一條胳膊。”說到這果子狸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要說這人也是條漢子,不過最好別讓我碰見他,爲了我四位哥哥我也非揍他不可!”
阿破一捂臉小聲道:“真他媽冤家路窄啊!”
現在我也大概明白孟大媽話裡的意思了,這果子狸明顯就是一個從小缺乏教育受了山頭主義鼓惑的小青年,自以爲是梁山聚義,那四個人絕不會是什麼好鳥,聽阿破說他們曾以孩子爲要挾逼迫珠寶店的店長交出保險櫃鑰匙,屬於最下三濫的搶劫犯。他們帶上果子狸,自然也是爲了利用他,從讓他望風到讓他頂缸。以前的南霸天現在的一隻耳蘇旭自然不能放過他們,所以這幫孫子一邊假意穩住果子狸讓他在牢裡待着,一邊想做件大案湊錢好跑路,等果子狸出來蘇旭正好把餘怒撒在他身上,他們哥兒四個早跑沒影了。可惜果子狸還被矇在鼓裡,說實話我12歲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這麼缺心眼的人了。
我試探性地說:“你那四個大哥是不是混不下去了想劫一筆就跑啊?他們想過你嗎?”
果子狸果然怒道:“不許說我四位哥哥的壞話,他們都是錚錚的好漢義薄雲天的人物。”明顯武俠小說看多了,而且還都是看的演義,但凡看過《笑傲江湖》的都不能這麼幼稚。
阿破又一捂臉道:“我16歲以後就沒見過你這麼缺心眼的!”看來他還是比我晚熟了4年,小慧估計從1歲半以後就沒見過長心眼的。
我見沒什麼可說的了,就要往回走。阿破探出頭去看了一眼,急忙縮回來使勁拉住我,道:“等會!小綠還沒唱完呢。”
……
小綠這幾天的任務就是坐上車去參加各個選場的比賽,其實跟模特走秀一樣,有時候都不用唱歌,前幾場的評委一律被魏金買通了,小綠這一路與其說過關斬將不如說是裡應外合,這也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提示:關羽當年如果不掛印封金而是把這些東西送給沿路的將領,恐怕會很快通關吧。
這天,魏金急匆匆來到超市,見了小綠第一句話就是:“快去準備準備,明天非唱不可了。”
我納悶道:“明天的評委很難搞定嗎?”
魏金喘了一口氣道:“不是,明天開始,所有選手就要進入節目錄制階段了。”
阿破道:“這麼說小綠要上電視了?”
魏金道:“是的。”
“哪個臺啊?”
“本市一臺。”
阿破問我:“老大,咱家電視能收到本市一臺嗎?”
我看似惋惜實則慶幸道:“收不到啊。”
阿破看似慶幸實則也是慶幸道:“那可怎麼辦啊?”
魏金趁人之危道:“沒關係,我已經在現場爲你們留了座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