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弘其實是非常支持袁術殺回淮南的,所以在今日的談話之前,針對淮南的情況,包括司州目前的戰事,楊弘都做了很多的功課。
他當下就開始向袁術講述他所知道的一切。
他告知了袁術,袁紹和曹操目前與呂布正處於膠着狀態中,雖然先前呂布故意撤退,讓袁紹以爲有空間可進,利用平原戰場的騎兵打敗了袁紹一次,但最終袁紹重整旗鼓,還是能夠壓着呂布打。
目前袁曹兩軍和呂布的交戰狀態就是袁曹佔優勢,呂布敗多勝少。
牛輔見呂布處於劣勢,也是摒棄前嫌,從滎陽出兵相助呂布對付曹操和袁紹。
但牛輔的能力相比於曹操、袁紹、呂布三人都差了不少,他麾下的西涼兵雖然都是驍勇善戰的精銳士兵,但牛輔的統兵能力實在是有限,故而這支西涼軍的戰鬥力大打折扣。
若是換成董卓來指揮這支西涼兵,效果可能很不一樣。
總體而言,袁紹、曹操、呂布、牛輔目前還是處於膠着狀態,在這種時刻,袁術若南下去奪回揚州,袁紹和曹操很可能沒有那麼大的精力來對付袁術。
同時,楊弘還向袁術稟報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目前司州各處都有流言,說是盧植已經親自寫書信,請朱儁和王匡給劉儉的兵馬讓路,讓其進入司州。
袁術聽了這個消息,非常興奮。
“若是王匡真的給劉儉讓路,那劉德然進了司州,袁紹和曹操更加就沒有餘力來理會我了。”
楊弘一個勁兒的點頭道:“正是如此!”
袁術使勁地搓弄着自己的雙手,眼珠子滴流亂轉。
最終,就見袁術重重的一拍桌案道:“我立刻給你淮南當地的望族名單,這些家族與我的交情甚厚,你火速前往淮南去聯繫他們,就說我袁公路要回揚州了!”
“喏!”
……
……
袁術和楊弘都能知道盧植給朱儁和王匡寫信。
袁紹那邊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個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呢?
誰傳出來的?又爲何會傳出來?
雖然有些疑竇,但事關重大,袁紹一方的人目前想不了那麼多。
若王匡和朱儁真的給劉儉讓了路,導致劉德然進了雒陽,就成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了嗎?
袁紹和呂布成了鷸蚌,劉儉是漁翁。
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卻讓劉儉撿了個大便宜,袁紹肯定不甘心。
袁紹二話不說,立刻派人給王匡送了一封書信,讓他乘着劉儉進入河內的機會,使用鴻門宴之計,將劉德然除掉。
王匡一直都是袁紹的鐵桿,至少在討伐董卓的前後,王匡對於袁紹的依附力度還是比較強的。
雖然如今王匡與袁紹所處的地域南轅北撤,但家族之間的利益糾葛且一直都有,且捆綁程度極深……袁紹給了王匡書信讓他除掉劉儉,王匡不太好拒絕。
但是王匡卻又不甘心就這樣除掉劉儉,因爲若是這樣做,自己就沒有退路了。
不是說王匡除掉了劉儉,就會一勞永逸,相反,後續麻煩會相當之多。
要知道,河北目前還有很多劉儉的嫡系部下和將領!
別人不說,單說關羽,張飛等人,若是知曉王匡殺了他們的兄長,這些猛將一定會率兵從幽州趕回,集結河北所有的兵力來攻打河內!!
到時候王匡全家都得讓張飛活剮了串成肉串。
就算是王匡跟袁紹的利益深刻綁定着,但他也不能不顧及自己全族人的性命,除非他瘋了。
於是,王匡立刻給袁紹回覆了一封書信,希望袁紹能夠改變主意,或者是換個方式,不要將自己置於險地。
眼看着情況越來越複雜,袁紹可沒有心情跟王匡細掰扯,但王匡的顧慮也確實不無道理,於是袁紹就退讓了一步,他讓王匡放劉儉的三萬大軍過境,但在事後則一定要切斷劉儉的退路,同時還要切斷劉儉三萬大軍的糧道。
如此一來,劉儉的兵馬就是到了雒陽,也對自己形成不了威脅,等袁紹打敗了呂布和牛輔之後,再去滅了劉儉的三萬兵。
這個要求,還在王匡的接受範圍內,於是他便答應了。
……
不久之後,接到了盧植書信的朱儁便與王匡商議,請劉儉的兵馬過境之事,王匡一口應允。
爲了表示誠意,同時也爲了展現己方給盧植的面子,王匡派遣太守府的兵馬從事代表自己,親自去河內東境去見劉儉,邀請劉儉的大軍進入河內地界。
王匡的從事叫做韓浩,乃是河內郡本人人。
當年王匡入了河內,當了太守,便在第一時間徵辟韓浩爲從事,與董卓交戰之時,韓浩盡顯其能,得王匡器重。
當時李傕負責與王匡、朱儁等人交手,李傕乃是董卓手下屈指可數的武人,深通用兵韜略,本事遠超牛輔。
經過李傕的推斷,王匡手下諸人中,能成爲己方勁敵之人便是韓浩,他將這件事稟明瞭董卓。
當時的董卓爲了分化王匡的勢力,便以韓浩的舅父河陰令杜陽爲人質,來威脅韓浩,讓他歸順。
但韓浩堅決不從,任憑董卓殺舅父。
董卓雖然沒有得逞,但對於韓浩的壯烈還是大爲稱讚的。
真是個難得的好外甥,捨得舅父一身剮,敢把相國拉下馬。
不是一般人兒!
而今日,這位被王匡,董卓,李傕所重視的人物,代表王匡來到了劉儉的軍營,相見劉儉,邀請他通過河內境,去往雒陽。
對方攜一片赤誠而來,劉儉自然不能慢待,特別是當他知道了韓浩的名字之後,對韓浩更是頗爲敬重。
當天晚上,正逢劉儉大饗兵卒,於是他就留下了韓浩一同吃飯,順便領他參觀軍營。
身爲王匡手下的兵馬從事,韓浩一直輔助王匡管理他手下的精銳泰山兵,所以說韓浩乃是一個知兵之人。
他久聞河北劉德然用兵如神,乃是大漢第一名將,今日有幸能夠觀瞻劉儉的軍營,實乃其大幸也。
於是當天晚上,韓浩就跟隨劉儉一起,一邊大饗軍士,一邊參觀其軍營。
所謂的大饗,大意就是大犒三軍。
不過劉儉的大宴軍士的與其他牧守大宴軍士不同。
由於生產力的關係,普通的牧守將軍大宴軍士,普遍都是以賞賜將官以及下級軍官爲主,而賞賜給普通軍士的食物,一般則是交給什長級別以上的軍官,由他們統一領取賞賜的食物,然後分發給將士們。
這樣做的一個好處,是可以節約一部分糧食。
上層人物將分發糧食的責任落在下級軍官頭上,反正都知道東西到了他們的手裡,這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也都是下級軍官與普通士卒的矛盾。
就上位者而言,他們已經做了振奮軍心,大饗三軍之行,仁至義盡了。
反正大家都看到了,最後拿不到賞賜,那也是找那些下級軍官,跟上位者沒關係。
這就是所謂的一層扣一層。
最終,上位者省了財貨,中層得了賞賜,下層軍官可能夠有所剋扣。
倒黴的誰?
普通的大頭兵。
但是劉儉這裡不一樣,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賞賜,所有的賞賜,各營都是由軍需官以及監營謁者的手下負責監管,落實到每一個兵士的身上。
這樣就杜絕了剋扣,偏頗,藏私等一系列不公平的事情,對每一個士兵都盡到了公平。
當然,這樣做的後果也有一個,就是劉儉大饗將士們所付出的糧食成本較高。
這點令韓浩很是不解。
隨着劉儉在大營中巡視,看着每一處分發點給將士們賞賜食物,韓浩終於沒忍住,向劉儉請教。
“將軍大饗將士,與其他的牧守用兵之人,似有所不同?”
劉儉笑了:“是不是覺得我賞賜將士們的方式很麻煩?所有的賞賜,都通過中軍營直接落實到個人手裡,無形中增加了人力成本,還有賞賜的成本,耗費了不少的軍需?”
韓浩點了點頭,道:“是。”
劉儉哈哈大笑:“這是我的疏忽,元嗣不必在意。”
劉儉這樣的當世名將,韓浩自然不會以爲他是疏忽了。
當下,就見韓浩誠心請教道:“以將軍之能,這許多的弊端如何會事先看不到,只是既然將軍能夠看到,卻還如此行事,則其中必有深意,還請將軍能夠指點一二!”
劉儉驚訝道:“元嗣與我,相見不足一日,便向我請教,不怕我故意把你帶偏了?”
韓浩正色道:“久仰將軍大名,更知將軍仁德,以將軍之智,對我這等小人物,怕是還不需如此費心。”
“哈哈哈哈,久聞元嗣乃是河內奇人,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好,那我就跟伱說幾句真心話。”
說到這,劉儉伸手,環繞着指了一圈附近正興奮的領取賞賜的兵卒,問韓浩道:“元嗣,在你看來,這些都是什麼人?”
韓浩疑惑地看着這些人,道:“自然是軍中的將士。”
“於你而言,軍中將士是你的什麼人?”
韓浩愣了愣:“自然是我的兵卒,我的手下。”
“是,他們是你的兵卒,是你的手下,但同時他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他們也是你的戰士,是你在戰場上的時候,能夠保護你的性命,左右你生死的人。”
韓浩聞言面色一正。
劉儉繼續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些將士都是你的手下沒錯,他們像是河水承舟一樣,承載着你的重量,他們能夠捧你上天,但捧你上天的力量,也能夠將你拉入河底,讓你陷入地獄!”
“所以說,對待士卒將士,不能只是將他們當做手下,更是要將他們視爲戰友,有他們在,戰場上纔有你的命在!”
“我爲什麼不像是別人一樣,將食物分派到下級將官的手中?”
“就是因爲如果那樣做,我的恩德,最終只會截止到下級將官那裡!”
“而這些食物再往下分配,那就是下級將官說了算,他們或是私藏,或是偏頗,或是自己做人情,或是對待自己管理的士兵各有喜惡,雖然這樣做也能起到振奮軍心的作用,但卻不能使普通的士兵們對我有真正的尊重之情,而且在歸屬感上,士兵們也會只認他們的長官,而不認我這個主帥。”
“要知道,我纔是這一支軍隊的主帥,我不是在替別人養兵,我是在替我自己養兵,我的恩德,要落在每一個士兵的身上,不需假手於人。”
韓浩聽了這番話,心靈大受震撼。
“可是,如此分發,雖然可使三軍將士之心歸於將軍一人,但未免太費糧食了……”
“費嗎?”
劉儉聞言笑了:“在你們眼中,這些許糧食或許是了不得的東西,但是在我河北,糧食充足的很!而且我發給他們的不只是糧食,今日這次大饗,每個人手裡,都會分到一塊小小的羊肉,雖然不多,只是很小的一塊,但也是一塊肉。”
韓浩聞言大驚:“這麼多人分羊肉?那得需殺多少隻河北的羊?”
劉儉搖了搖頭,自信道:“那些羊肉沒有一頭是我河北畜牧之羊,這些肉羊,全都來此北疆的草原,從去年開始,北疆的鮮卑各部,烏桓各部,還有其他的匈奴以及草原部落,都開始劃定水草地,全力開展畜牧業爲我大漢供應牛馬羊羣,我的士兵,不必吃境內百姓的一塊肉,也不必喝境內百姓的一口湯……明白嗎?”
“我劉德然,不會虧待我轄境內的任何一位將士,也不會欺負我轄境內的任何一個子民。”
韓浩頓時愣在了當場。